儒家為偏見與誤解籠罩,晚年梁啟超為儒家辯護

晚清以來,特別是新文化運動興起以後,儒家思想與學說進入了一個相當艱難的時期。

在"專打孔家店"與吳稚暉所謂把"線裝書應當拋在茅坑二十年"成為時代主旋律之後,儒家與儒學身上就不免會堆積各種罪名、罵名與偏見。

那麼,該如何認識和看待儒家思想與儒家學說呢?


儒家為偏見與誤解籠罩,晚年梁啟超為儒家辯護

適逢其時的梁啟超,在晚年以專著《儒家哲學》,為儒家學說作了五個方面的有力辯護。

對於儒學所遭遇到了嚴峻形勢,梁啟超有一個比喻。

無論是何學說,在經歷了長長一大段歷史之後,總不免會有會變質的情況發生。這就好比人身體血管之硬化,會於健康有礙。因此,用"大黃芒硝"一類藥瀉他一瀉,也是有必要的。但藥總是藥,不能拿來當飯吃。一味的批判總不是個事。

梁啟超在肯定了對儒學反思與批判的必要性的同時,又特別指出,儒家思想的真價值是不能抹煞的,否則就不是求真求善的態度了。

這就需要對儒學做一番全面而深入的考察。


儒家為偏見與誤解籠罩,晚年梁啟超為儒家辯護

面對種種對儒家的疑問與拷問,梁啟超主要從五個方面加以回答,為儒學辯護。

第一,中國的文化與儒家存在怎樣的關係呢?

梁啟超認為中國民族之所以存在,是因為中國文化存在。而中國文化,離不了儒家。因為中國這個社會,無論識字的人與不識字的人,都生長在儒家思想空氣之中。

而中國思想,儒家以外,還有別的學派。如戰國的老墨,六朝、唐的道佛,近代的耶回,以及最近代的科學與其他學術。它們都可能會影響到中國人的思想,或者會成為中國人思想的一部分。但研究批評一個學派,一面要看他的繼續性,一面要看他的普遍性。

"自孔子以來,直至於今,繼續不斷的,還是儒家勢力最大。自士大夫以至臺輿皂隸普遍崇敬的,還是儒家信仰最深。所以我們可以說,研究儒家哲學,就是研究中國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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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能不能把儒家思想當作過去的學問而加以拋棄?

一件事物到底是否以古今新舊為定善惡的標準,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梁啟超認為:古今新舊,不足以為定善惡是非的標準。我們不能說"新"的完全是好的,"舊"的完全是壞的。亦不能說"古"的完全都是,"今"的完全都不是。

因為一切學說,都可以分為兩類。一種含有時代性,一種不含時代性,即《禮記》所謂"有可與民變革者,有不可與民變革者"。歷史上確有許多學說,常因時代之變遷而減少其價值。

儒家思想中"外王"的大部分,含有時代性的居多。但其關於"內聖"的全部,"外王"的一小部分,則絕對不含時代性。如《中庸》所謂"智仁勇三者,為天下之達德",不論在何時何國何派,都是適用的。

儒家關於"道"的方面,可以說含時代性的甚少。儒家關於"術"的方面,雖有一部分含時代性,還有一部分不含時代性。譬如知行分合問題,朱晦庵講"先知後行"、王陽明講"知行合一"。此兩種方法都可用,研究他們的方法,都有益處。


儒家為偏見與誤解籠罩,晚年梁啟超為儒家辯護

但儒家之哲學思想,大部分不含時代性,不可以因為時代古思想舊而拋棄之。

第三、儒家思想是否只是貴族的而非平民的、是個人的而非社會的?

不能不看到,儒家思想側重私人道德,有點近於非社會的;而且二千年來誦習儒學的人都屬於士大夫階級,有點近於非平民的。但是這種現象,是否為儒學所專有,是否又足為儒學之病呢?

梁啟超認為:文化這件東西,原不能以普及程度之難易定其價值之高低。

李白、杜甫詩的趣味,不能如白居易詩之易於普及享受;白居易詩之趣味,又不能如盲女彈詞之易於普及享受。難道能由此說《天雨花》比《白氏長慶集》好,《長慶集》又比《李杜集》好嗎?

"現代最時髦的平民文學、平民美術,益處雖多,然把文學美術的品格降低的毛病也不小,這是不能否認的事實"。


儒家為偏見與誤解籠罩,晚年梁啟超為儒家辯護

第四、儒家學說是否只是成為了歷代君主實施專制的幫手?

誠然歷代帝王,假冒儒家招牌,實行專制,此種情形,在所不免。

梁啟超特別指出:幾千年來,儒家中最有力的儒家學派,不惟不受帝王的指使,而且常帶反抗的精神。儒家中那些開創性大師,如孔、孟、荀都帶有很激烈的反抗精神。

東漢為儒學最盛時代,但是《後漢書·黨錮傳》中,最令當時帝王頭痛的,皆屬儒家大師。

北宋二程,列在元祐黨籍;南宋朱熹,列在慶元黨籍,都曾飽受當時權貴摧殘。又如明朝王陽明,在事業上雖曾立下大功,在學問上到處都受摧殘。

"由此看來,儒家哲學也可以說是伸張民權的學問,不是擁護專制的學問;是反抗壓迫的學問,不是奴辱人民的學問。所以歷代儒學大師,非惟不受君主的指使,而且常受君主的摧殘。要把賊民之罪加在儒家身上,那真是冤透了"。


儒家為偏見與誤解籠罩,晚年梁啟超為儒家辯護

五、儒家是否只是屬於玄學而與科學沒有半點關係?

當時學界提倡科學,反對玄學,所以有科學玄學之爭。

梁啟超認為:儒家本來不是玄學,誤被人認是玄學,一同排斥,這於儒家就未免太冤。

儒家的朱陸,有"無極太極"之辯,誠然帶點玄學色彩。然這種學說,在儒家道術中地位極其輕微,不能算是儒家的中心論點。自孔孟以至陸王,都把憑空虛構的本體論擱置一邊,那能說是玄學呢?

再說"無極太極"之辯,實際發生於受了佛道的影響以後,不是儒家本來面目。並且此種討論,仍由擴大人格出發,乃是方法,不是目的。所以說儒家玄學色彩,最淺最淡。


儒家為偏見與誤解籠罩,晚年梁啟超為儒家辯護

儒家與科學,不特兩不相背,而且異常接近。因為儒家以人作本位,以自己環境作出發點,比較近於科學精神,至少可以說不違反科學精神。所以我們儘管在儒家哲學上力下功夫,仍然不算逆潮流、背時代。

梁啟超是在儒家處於最艱難境況中對其施以援手的人,最為難得。任公設想種種說辭以脫儒家出困境,並試圖與現代精神相對接,亦令人感佩。但不能不說任公在為儒家的辯辭中亦是有可商榷之處的。

關於儒家與中國文化之關係。吳稚暉認為有三件事情在中國人的生活中佔有重要地位,分別是"孔夫子、關老爺、麻先生",這似乎證明了儒家在中國文化中的地位;但英國學者韋爾斯先生認為"大部分中國人的靈魂裡,鬥爭著一個儒家。一個道家。一個土匪。"聞一多把此說改為"偷兒、騙子、土匪",周作人也通過研究表明道家在一般民眾的影響力甚至要超過儒家。


儒家為偏見與誤解籠罩,晚年梁啟超為儒家辯護

關於儒家與歷代政治之關係。這不免牽涉到道統與治統之關係,歷史上道統不能不對治統有所"配合",用魯迅的話說,就是孔子與儒家在起"敲門磚"的作用。但任公所說一些儒學精英的"反抗"與叛逆,也是歷史事實,這就成為對現代人不可多得的重要提醒。歷史上的道統對治統並不是一味順從的關係。但恐怕不能由此得出"儒家哲學也可以說是伸張民權的學問,不是擁護專制的學問"之結論。

關於儒家與玄學及科學的關係問題。任公在此一問題上,不免有揀了芝麻、丟了西瓜之嫌。儒家完全不必與那時當紅的"科學"套近乎。

為了擺脫儒家與"玄學"的關係,任公一方面聲明"無極太極"等問題儒家思想中地位"極其輕微";另方面對儒家"性與天道"等形而上問題避之唯恐不及,在這些方面,都能看出哪怕是大師如梁啟超,也很難走出他的時代。


參考文獻:

《儒家哲學》 梁啟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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