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5 國企老社區的冷暖

國企老社區的冷暖

宅家半月,終於開工。脫下臃腫的睡衣,換上精緻的工裝,有點緊,也有點惱。刷牙洗臉上狀,換鞋開門下樓,當然不忘戴上三層一次性口罩,並多塞了幾個放包裡。呼吸一下略帶寒意的空氣,才體會到“勞動是人的第一需要”。 馬克思的《哥達綱領批判》誠不欺也。

一路順暢,也可以說是空曠,第一次發現邵陽的街道原來這麼寬,第一次全程遇到綠燈,平時20多分鐘的路程,8分鐘便到達。這是個好兆頭,今年一定順順利利。單位還沒有具體的事情可做,接到防疫指揮部的通知,要各單位抽調力量下沉到社區配合做好防疫工作。想想醫務人員援助黃岡“小湯山”的紅手印,便主動報了名,好歹也讓我在有生之年“崇高”一回。

國企老社區的冷暖

下沉的社區是白雲社區,雖在城邊,卻是老舊城區。隊長一路介紹白雲社區的輝煌歷史,這裡曾經是邵陽最繁華的地方,坐擁中南製藥廠、資江農藥廠、熱電廠等一大批國有龍頭企業,高峰時刻職工有一萬多人,當年大家都削尖腦袋找關係往這裡面擠。幾大廠的人事科長和供銷科長都是炙手可熱的人物,一個掌握人事權,一個掌握銷售權,物資短缺的年代,不是賣不出的問題,而是買不到的煩惱。

進入社區,紅色帳篷已有人值守。接到的任務是上門走訪,宣傳防疫知識,看望困難職工。一路走過,給人的感覺既有震撼,也有惆悵,蕭颯落寞的氣氛不經意間飄來。給人的印象,這不像郊區,也不像城中村,更不像農村。一排排三到四層的紅磚房鱗次櫛比、整齊排列、規劃井然;可斑駁的印記、老式的門窗、甚至還有房樑上的木板從瓦礫中冒出來,迎風搖晃。路邊的菜市場門庭若市,只有兩三家半開著門,只有蔬菜,沒有肉食。從殘留的標語、偌大的廠區、破敗的學校、醫院、工會活動室,不難想象當年的繁華。“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景依舊,人可在,家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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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責的十戶人家,兩戶早就離開邵陽去外地發展,多年未回;四戶不在家裡過年,去了兒女家。三戶走訪很順利,房子窄點,一室一廳或兩室一廳,廁所公用,廚房大多搭建在過道。雙職工,每人退休工資3000左右,身體無恙,有點小疾,有醫保,兒女都不住在一塊。言談舉止中,能讓人感悟到當年工人老大哥的自信和豪邁。有一戶是個單身老大哥,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四十五歲。淡說中知道,他是工廠招收的最後一批工人,辦完手續一年後便破產改制了,也沒在廠里正兒八經的呆過幾天。兄弟的人生歷程頗為豐富,拿到改制分得的3000元錢,在人民廣場擺過地攤,後來去株洲販賣衣服,也到過雲南倒騰過水果,興許時運未濟,一路磕磕碰碰。在2009年時,欠下一屁股債,為不連累老婆兒子,便離了婚、獨自承擔債務。因退休年齡未到,還沒有退休工資,靠打零工維持生計。

唉,邵陽男人個個都是條漢子,年少無知時為兄弟兩捏插刀、赴湯蹈火,從東塔山殺到西外街,吃喝嫖賭樣樣在行。結了婚,收了心、不再混跡江湖,便為老婆孩子撐起一片天。在曾經的工人階級老大哥身上尤其表現得淋漓盡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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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戶,疫情防控都做得很好,家庭微信群中時刻推送著這樣那樣關於疫情的消息,親戚間的聚會、最愛的麻將字牌、黃昏夜幕下的廣場舞都束之高閣。吃的也不愁,旁邊同名的白雲村熟悉的農戶會定期送來蔬菜瓜果,肉少點不夠吃,不過有魚,湊合著生活。比退休前的那些年好多了。這個我聽說過,為養家餬口,這些下崗工人便八仙過海各顯靈通,甚至為了一口吃食不惜出賣肉體。普遍疏忽的是,子女的教育落下了,也從那時開始,農村子女的升學率超過了城市,大批農村子弟通過大學這塊跳板,進入各大城市,成為社會精英。再後來,城裡子弟奮起直追,重拾榮耀。

能做的事情好像沒有,找不到一點工作的成就感。最後一戶姓李,是個上訪戶,比較“難纏”,疫情期間還到處亂走。熟悉情況的“工人”對我說。草草吃完單位送來的盒飯,便去啃下這塊骨頭。這幾棟房屋更偏了,旁邊就是農田,農田邊依次坐落著農民自建的小別墅。這片田野風光與這幾棟破落的紅磚結構住房形成一幅極不協調的風景。說是農村中的貧民窟,確又規劃有序;說是鶴立雞群,卻又衰敗沒落。如這景色一樣,心中極為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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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又是一條漢子,中午剛喝了點小酒的他滿面紅光,高嗓門、大個子、直性子。李大哥給人的第一印象。說明來意後。“我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活這麼大年紀造就夠了,我還巴不得我被感染了,就可以去感染別人了。”

火氣很衝,只好避開,拉開了家常,他趁著酒勁發起了滿腹牢騷。談話的深入,便了解到。他30多年前,作為農民的他“嫁給”了國營中南製藥廠的女職工,在當時還引起了不小轟動。李叔年輕時一定是個陽光帥氣的小夥,我常想。這樣一個高大帥氣的小老頭,心頭卻有不少的鬱結,沒有兒子是他心裡永遠的痛。三十年前,我老婆懷有一個兒子,卻因為計劃生育被流掉了。作為 “半邊戶”,他想他有理由要個兒子,懷二胎時恰好是個兒子。可因其妻子吃的是國家糧,政策不允許。他心中的鬱結可還真不少,女兒不爭氣,做生意因一起大貨車車禍賠得個傾家蕩產;住的房子是上世紀60年代所建,外面下大雨,屋裡下小雨;因“嫁”了個女職工,在農村沒有田地,在城裡沒有工資;對種種社會惡習的嫉惡如仇、、、、、、

國企老社區的冷暖

他話很多,我基本上插不上嘴,只好慢慢聽。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酒勁也慢慢消了,情緒終於恢復了平靜。有點歉意的看著我,該我說了,我想。從個人到家庭,從家庭到社會,從邵陽到全國;從武漢封城到封村斷路,從支援湖北到邵陽病例,從聚集感染到企業關停。把我所知道的疫情一股腦的全倒出來。

終於,他有了想知道怎麼預防的想法。勤洗手、常通風、不聚集、出門戴口罩被他接受。走時,留下5個口罩,沒有更多的了。

離開這塊地,心裡感慨頗多。這是一代為共和國基礎工業發展做出卓越貢獻的人,是一代閃爍著榮光的人,是一代承受著社會變革帶來陣痛的人,是一代在陣痛中爬起來繼續奮鬥前行的人。他們看遍繁華,青春不老,從頭開始與共和國攜手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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