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9 印象主義是對浮世繪的模仿?關於浮世繪的前世今生

浮生若夢

談起日本美術,給人印象最深刻的應該是浮世繪。浮世繪是17至19世紀,在日本江戶文化的背景下發展出來的一種繪畫樣式,它直率地、毫無顧忌地表現出了江戶市井中的人物和場景,比如美人、歌舞伎、花街柳巷等,赤裸裸地追求享樂主義和官能主義,由於太過寫實地暴露了現實百態和社會萬象,後來也被稱作江戶時代的百科全書。

印象主義是對浮世繪的模仿?關於浮世繪的前世今生

《美人圖》 喜多川歌磨

浮世繪一詞,最早出現在江戶時代的小說家井原西鶴的浮世草子《好色一代女》,以及菱川師宣的繪本《月次之遊》,有浮生若夢、轉瞬即逝的含義,可能反映了江戶市民對於人生苦短、世事無定、不如及時行樂的感嘆。

浮世繪是在德川幕府統治時期孕育出來的,當時江戶日益成為日本的政治和經濟中心,那些由農民、浪人轉化而來的市民階層也逐漸崛起,他們越來越富有,但政治上卻仍然無權,於是轉而尋找精神寄託,沉迷於享樂,這在一方面也刺激了新興藝術形式的發展。

與日本以前的藝術相比,浮世繪的內容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由宗教轉向世俗,由描繪鬼神轉向描繪人間,從說教轉向享樂,是一種純粹以大眾娛樂為目的的藝術,與普通人的生活緊密結合,它的意義在於將統治階級獨佔的文化發展為通俗文化,將代表京都貴族和歷代武家的高雅藝術發展為適合大眾的平民藝術。

浮世繪從製作手段上看,分為木版畫和肉筆繪,早期多采取手繪的形式,但浮世繪後來之所以能夠廣泛傳播,主要是由於木版畫的發展。經過早期的鳥居清信、鈴木春信等畫家的努力,到喜多川歌磨、葛飾北齋、歌川廣重等藝術大師時,浮世繪發展到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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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木春信作品

歌磨美人

喜多川歌磨被日本史學家稱為“觀相的藝術家”或“面顏學、心理學大師”,他在細心觀察女性的形象後,採取了一種新的表現形式和技法,也就是“美人大首繪”,他用特寫式的方法描繪女性的面部和表情,把青樓女子的華貴服飾和自己想象中的女性容貌相結合,塑造出江戶女性理想美的典型,在當時被稱作“歌磨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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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名美人》 喜多川歌磨

歌磨在形式上強調線條的流暢圓轉,色彩多用暖色,清淡明快,另外,他在已經成熟的版畫技法上又進行了新的嘗試,他捨棄了輪廓墨線的技法,用不施墨線的“沒線式”套印法表現女性柔韌肌膚的輪廓,使作品有一種特殊的美感。

歌磨還善於表現不同階層的女性的性格和氣質。對於樂伎這些下等人,他也用某種同情或歌頌的筆調去描繪,表達出了人性的尊嚴。當然,他的繪畫也不乏情色意味,有時充滿令人不安的感官刺激。

葛飾北齋的浪漫風景

在晚期浮世繪中,最具創造性的領域是風景版畫,葛飾北齋是一位富有個性和現實主義精神的畫家,他吸收了日本傳統繪畫的技巧和荷蘭風景版畫的手法,並細緻地描寫了江戶市民的生活風俗,創造出《富士三十六景》這種結合了西方技法和日本本土趣味的新樣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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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士三十六景之凱風快晴》 葛飾北齋

他的構圖往往是出人意料和主觀變形的,通過山川大海和庶民生活的對比,在人與自然之間形成互動,他的繪畫有著戲劇性的想象力和浪漫的情調,並且富有哲理色彩,他對冷漠、狂怪和扭曲形態的偏愛也是超越時代的,這也許在西方現代藝術中才能引起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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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奈川衝浪裡》 葛飾北齋

歌川廣重的平易情趣

與葛飾北齋相比,歌川廣重的風景是一種令人親近的世俗性描寫,更能夠在江戶市民中獲得認同。他的風景畫復興了大和繪風景畫傳統中固有的季節感和詩的情趣,通過月夜、清晨、雪空、晚霞等四季和朝夕變化,抓住了自然的各個瞬間,並運用歐洲寫實主義的手法表現出來。廣重的畫細膩典雅、平易和諧、情趣盎然,與葛飾北齋的理性和怪誕形成了美學上的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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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驟雨中的箸橋》 歌川廣重

浮世繪從何而來?

不可否認,浮世繪是從日本傳統繪畫中發展而來的,延續了兩個半世紀,經過了一個逐步完善的過程,從大和繪到寬永時期的風俗畫,從肉筆繪到木版畫,從單色墨印到丹繪、紅繪、漆繪、紅印繪、錦繪,最後在喜多川歌磨、葛飾北齋、歌川廣重三位大師的時期形成了具有民族性格的繪畫樣式。

日本民族的文學傳統十分注重含蓄和文雅,它通過各種形式滲透到日本人的各個方面去,作為俗文化的浮世繪藝術,也表現出這種審美性,即通過線條和色彩的組合使紊亂的景物秩序井然、溫文爾雅。

浮世繪的形成還融合了多種外來因素,首先是中國藝術的影響,包括歷代傳入日本的文人畫、明清時期的版畫,尤其是明末清初的畫家陳洪綬的版畫,陳洪綬的誇張、變形的人物造型很明顯地影響了江戶時代的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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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歌圖,十二開之湘君》 陳洪綬

還有不少學者發現,浮世繪與中國明代的春宮圖有很多相似之處,春宮圖在明代末年廣泛流行,這種代表著禁忌和慾望的藝術形式其實不僅展示了情色的內容,在當時也有著教育、辟邪的作用。17世紀初時,春宮圖傳入日本,很多早期的浮世繪畫家紛紛模仿,有些畫家甚至直接運用了春宮圖的模板。

印象主義是對浮世繪的模仿?關於浮世繪的前世今生

再就是隨著基督教的傳入,西方繪畫的影響,晚期浮世繪的風景畫中有著空間感和體積感,增加了真實性,這些都是西方寫實藝術的造型元素。

在吸收了中西方的藝術傳統以後,浮世繪形成了這種表達方式:不追求空間深度,而是體現平面感和裝飾趣味,偏愛線條,輪廓清晰,色彩單純明快。

浮世繪與印象派的關係

浮世繪在以平民為主要讀者群的日本社會中獲得了極大的成功,然而在17世紀的日本,它只是反映和調戲世俗社會的一面鏡子,普通人體會到了其中的樂趣,對於繪畫本身的價值卻沒有更多的瞭解。

直到19世紀的下半葉,法國的印象主義畫家從中發現了一些非常有用的東西,並最終使繪畫的面貌大為改觀。有的評論家甚至認為整個印象主義誕生於對浮世繪的欣賞和模仿。

印象主義是對浮世繪的模仿?關於浮世繪的前世今生

《唐居依老爹》 梵高

19世紀中葉,隨著日本對西方的開放,巴黎舉辦萬國博覽會,向公眾展示了日本富於創造性的高雅藝術。法國對日本藝術相當迷戀,尤其是歌磨、北齋、廣重的浮世繪版畫。印象派畫家從這些畫中受到了啟迪,馬奈在1868年的《左拉畫像》就模仿了歌磨的一件作品。

凡高也非常熱心地研究日本文化,他在1887年的《唐居依老爹》,背景就是多幅日本版畫,他還從日本版畫中借用了許多主題,如表現巴黎奧斯曼大街“浮世”的城市生活畫,還有帶有北齋或廣重風格的風景畫。

19世紀中後期的印象派畫家偏愛淺淡的顏色和氣氛的效果,他們在浮世繪和攝影術的雙重影響下,發明了或俯視或偏移中心的大膽構圖,埃德加·德加就善於此道。

印象主義是對浮世繪的模仿?關於浮世繪的前世今生

《舞蹈課》 埃德加·德加

儘管這些西方畫家在當時看到的浮世繪版畫大部分都是劣質的三流作品,但他們還是從“異想天開的構成,巧妙的形象,單純化的表現手段”中找到了“全面改變西歐傳統繪畫”的靈感。浮世繪對現代藝術的發展有著非常重要的影響,是西方自文藝復興以來的最本質的文化變革中的關鍵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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