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李安導演的《色，戒》，44萬人給出豆瓣8.4的高分，穩居Top250。
其實一開始，《色，戒》的監製焦雄屏是屬意姜文來做導演的。
那是2000年的一個下午，姜文接到了這位臺灣電影教母的電話。
她問：你有沒有興趣把張愛玲的小說《色戒》搬上大銀幕。
焦雄屏
那時候的姜文正處在自己人生的低谷。頂著處女作《陽光燦爛的日子》的光環，結果第二部電影《鬼子來了》卻因為未通過審查來了次折戟沉沙。
《鬼子來了》
所以他一口答應先看看原著。
但當姜文把小說拿在手裡的時候，發現自己完全沒有當年讀完王朔《動物兇猛》時的那種激動，更不要提產生聽著《鄉村騎士》徹夜寫劇本的瘋狂念頭。
於是他回覆焦雄屏：
“我不理解裡面那個女的，那都是娘們的東西”。
說這話的姜文，確實無法像細膩的李安那樣讀懂《色戒》裡的王佳芝。
李安
你看，翻開姜文的電影，我們能感受到最多的，還是滿屏的男性荷爾蒙。
而女人，在他的電影中始終是以姜文需要的形象出現，無一例外。
夢中情人
比如米蘭。
在電影《陽光燦爛的日子》中，你也許會詫異：為什麼女主角米蘭這麼壯？壯的同時還很肉感。
這部電影裡，豐腴的身體、突出的女性特徵都是男性慾望的審美外化。
簡單直白的象徵了生育的力量，表面上傳遞著男性審美的動物本能，實質上代表了姜文這幫60年代出生的大院糙老爺們對少年時夢中情人的幻想。
眾所周知《陽光燦爛的日子》改編自王朔的小說《動物兇猛》。
而在小說裡，王朔就有這麼一段描述：
“也許那個夏天什麼事也沒發生。我看到了一個少女，產生了一些驚心動魄的想象。我在這裡死去活來，她在那廂一無所知。”
短短49個字，寫盡了少年的懵懂慾望和相思，撒滿了男性青春的荷爾蒙，那個夢中情人的她呼之欲出。
姜文把自己與王朔青春少年時的叛逆和熱情都一股腦注入到馬小軍的身上，透過馬小軍的眼睛審視他們曾經追逐的一切。
夏雨的眼神到位
所以，當我們在銀幕上看到那位豐乳肥臀的米蘭出現時，也就不難理解姜文眼中少年時代對夢中情人的朦朧慾望是什麼樣的了：
一種對異性身體的渴求、仰慕，一種對戀愛的嚮往。
當這種慾望到了《讓子彈飛》，則升級成姜文作為成年人的另外一種期待。
影片中由周韻飾演的花姐，像是一位光彩奪目的民國亂世佳人。
儘管她身上有著反傳統女性逆來順受的革命性，但是姜文給這個人物的設定是青樓。
給花姐那把槍的、打破藩籬解放花姐的到底還是張麻子本人。
始終沒能逃離他男性視角的英雄主義情結。
尤其是這句：“姑娘，你這麼拿著槍，更好看”，直接暴露了他骨子裡“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本初。
在這裡，一位拿槍的叛逆佳人是姜文對夢中情人的另一種想象和渴求。
母親
在姜文的電影中，除了對女人的荷爾蒙追求，我們還能看到幾乎所有的女主角都帶著一點倔強和傲嬌。
這背後有他母親的影子。
姜文和父母
姜文的媽媽是位老師，個性鮮明，她認為慈母多敗兒。
因此姜大爺小時候一直活在母親的壓力驅動之下，老媽對他要求很高，總有很多不滿意。
即便在成名後，母親依然不怎麼“待見”他，孝敬的房子她也不會去住。
這讓姜文很苦惱。
“我跟我媽的關係一直處不好，我一直想處好”。
所以，一生都在討好母親的姜文，把他對母權的敬畏和迥於常人對母性的認知投遞到了電影中。
比如《當太陽照常升起》。
裡面母親和兒子的關係就不太像一個普通人理想中那樣的母子關係。
“她不教育兒子，她甚至虐待兒子，在兒子心裡甚至覺得她不是個媽”。
《當太陽照常升起》
徐崢在《囧媽》中對媽媽的勾勒是中國人對老母親的共性審美，能與觀眾產生母愛共情。
而到了姜文的《當太陽照常升起》，則與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的傳統意境相去甚遠。
反過來還帶著一種兒子對“叛逆”母親的包容。
雖然姜文曾對此解釋過：“現實生活中哪有一個媽真的像標準的媽那樣”。
但實際上，如果把電影比作一場夢，那姜文的母親就從現實走進了這個夢裡，以一種姜文耳濡目染的形象。
在這裡，他影像裡那些帶有母性的女性角色其實都是姜文苦苦追求與母親和解的某種夢境反射。
“我不能裝成我懂女人”
姜文把女人比作神。
“從我的第一部電影開始,我就把女人當作神來拍”。
神本來是抽象的，但是姜文把神具象了。
實質上反映了他將女性形象圖騰化或者符號化的心理與習慣。
《一步之遙》
這種做派就像他把自己對《鄉村騎士》圖裡杜與阿爾菲奧對決背後男性荷爾蒙的崇拜，變成了《陽光燦爛的日子》馬小軍臆想出來的狂捅劉憶苦。
所以我們看到姜文電影裡的米蘭、魚兒、花姐、武六、完顏英、關巧紅、唐鳳儀、瘋媽，
女性所有的自我與叛逆都像符號樣被標刻進了一個男性視角的故事裡。無論她們是夢中情人還是母親或者是紅顏知己，都是來自姜文本人的情感投射。
這些角色與張愛玲筆下像塵埃裡開出花朵的王佳芝大相徑庭。
她們是從姜文的需求角度作為象徵而存在。
《色，戒》王佳芝
因此，即便姜文把女人當做神來拍，那也不代表他理解了女人，而更像是一種按樣打磨的塑造。
這與李安以心換心的細膩有著天壤之別。
我們看到電影《色，戒》的情慾，情是在欲的前頭。
所以王佳芝最後才會放棄自己和組織，轉頭對易先生說出：“快走”，救了他一命。
小說《色戒》的精髓都反映在了這兩個字上面，因此，只有讀懂了王佳芝，才真正讀懂了《色戒》。
可以說裡面的男歡女愛，除了慾望宣洩，更像是女人通向愛情的小徑。原作者張愛玲不也說過通往一個女人靈魂最短的距離是什麼嗎。
這一點，李安讀懂了，但是姜文沒有。
說到底，姜文拍不了《色戒》的原因，終究在於他無法轉移自己的視角，總是用極具個人色彩的方式來直給他心中的女性形象。
但女人是水，千變萬化難以捉摸，又怎麼是姜大爺一個簡單自我的標籤可以定義得了呢。
所以我們回頭再看《色，戒》中最後易先生回到屋子裡的戲，他會為失去這個女人感到傷心遺憾，但他卻找不到王佳芝犧牲自己救他一命的真正原因。
也許姜文對於王佳芝行為的理解與不理解，某種程度和易先生如出一轍。
對此，姜文倒也不迴避自己對女人的認知“膚淺”，接受採訪時他承認：
我懂，就是懂成我現在這樣，我不能裝成我懂女人。
你看，即便說這話，也還是依舊逃不掉他那直給的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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