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3 廣陵散曲的絕唱;聚散有終,心曲未盡,別來還須堪憶;憶嵇叔夜

他們,是思想的創造者,是性情的張揚者,是遺世的背影,也是靈魂的捍衛者。

--- 題記



廣陵散曲的絕唱;聚散有終,心曲未盡,別來還須堪憶;憶嵇叔夜

對於一個駁雜、陸離、滄海桑田,擁有悠久歷史的文明來說,人性有沒有經歷過大解放的時期,是佐證文明生命力的一種有機證劇,西方曾經有過一次聲勢浩大的文藝復興,在中國的歷史上也有這麼一群人,他們風度依然,從者如眾,他們的思想,如天上的耀陽一般,明霞披彩,他們的個性,嬉笑怒罵皆文章,直至千年後的今天,我們的時代裡依然有著大量的文人墨客為他們頃倒,而他們,指的就是我國曆史上名聲籍甚的竹林七賢,竹林七賢之一的嵇康,便是我們今天著重要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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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康,字叔夜,其人氣度超逸、自然,加上腹有才學,在那個重視君子儀表的年代,不僅公主要為嵇康頃倒,就連以男性為主的名士、掌權者也以擁有嵇康的友誼而驕傲,正如亞里士多德曾說過的一句話,離群索居者,不是野獸,便是神靈,嵇康與其他的六人一同嘯傲林泉,狂飲爛醉,解衣當風,越名任自,被時人稱之為名士風度,

竹林七賢的名稱,是在東晉流傳開來的,在西晉的年代,這七人被統稱為竹林名士,竹子,在中國哲學中,是一種“竹之為物,非草非本”的存在,而竹林名士,取的也是“比德與君子”的意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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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喜歡在竹林七賢中搞排名,阮籍第一,嵇康第二,但筆者認為其實不必,為其排名,不正褻瀆了所謂的名士風度嗎?老莊哲學裡最主要的一條,便是無須爭名奪利,所以為這七個人排名,完全沒有意義。

我們講竹林七賢,都是說他們的由性,說他們身為性情的張揚者,要把人性的覺醒進行到底,要做時代的先驅,不與世俗妥協,這幾點評價確實不錯,但在整個竹林七賢中,誰最由性,誰面對著死亡依舊面色不改,這一點筆者首推嵇康,生存還是毀滅,這是個問題,還是個人人皆知的大問題,因為生死不可改,人無論是富貴也好,落拓也罷,唯一的開始和結束便是生與死,而嵇康,是惟一一個,由著自己的性子,反抗強權從而被撲殺的竹林名士。

魏晉時期的另一主題,便是政治的嚴酷與文人的風骨,在這一時期內,還有一點是特別罕見的,那就是第一次,人們將由性與賢名聯繫起來,同時,官方卻不打壓,文人也可人人追慕,中國歷史上做到這一點的,惟有竹林七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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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格說起來,司馬家的老中青三代,司馬懿,司馬師、司馬昭,既是優秀的政治家,又是陰鶩的野心家,司馬家與曹家的權力鬥爭,十分殘酷,從司馬懿與曹爽的正始權爭開始,雙方的鬥爭、博奕便一直不停,直至司馬炎扯下皇帝的新裝,完成禪代,這場持續了二十幾年、改變了無數人命運的巨大政治陰謀,才堪堪結束。

很顯然,這幾十年的歲月,對所有人來說,十分難熬,不論哪一方,哪些人從幕後走上了前臺,哪些人的生命化為了流不盡的鮮血予以泥土之中,唯有竹林名士作為統治階級的中堅、天下的喉舌,只是因為在士林中擁有巨大的聲望和號召力,便同時被曹家和司馬家拉籠,這其中,鬥爭的殘酷性可見一般,很多人也因為這個,丟掉了自己所珍視的一切,包括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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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遍來講,竹林名士是繼建安名士之後,引流時代朝流的另一大文人團體,司馬家把持魏國朝政,不惜蓄養死士刺殺政敵,儘管魏晉時期在今人看來最顯著的還是這些越名教而任自然的狂人,但不可否認的是,時人關注的熱點還是朝堂中樞的一舉一動,彼時的政局,變幻詭譎,世風漸下,道義不存,吳蜀兩國的特務也潛伏於魏國都城之中,隨時準備漁翁得利或者一舉掀翻這個

抽刃向內,兄弟鬩牆的政權。

就這種情況來看,誰都不能獨善其身、抽身事外,不論你離核心風眼是遠是近,遲早都會被捲入旋渦之中。表面來看,嵇康反對禮教,遊離於世俗之外,但事實上,嵇康反對的是一天更比一天急的張網迫來,他們一同清談、佯狂、飲酒、任誕,反對所謂的世俗並託好老庒,其根本卻並沒有脫世的打算,司馬家的種種行為因為恐怖政治從而變得世俗,就像誰聲音大、權頭大就是所謂的主流一樣,嵇康等人的風骨,反對的就是這種虛偽的主流,叫人不敢說話的強權,而不是這個世界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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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節骨眼上,人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偏偏嵇康寫了一篇文章,《與山巨源絕交書》,這篇文章,真真是震鑠千古的存在,這篇文章的受予人,正是山濤,竹林七賢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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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與山巨源絕交書》明是推脫于山濤,要和山濤絕交,並列出七不堪,二不可來,要山濤不要再來請自己出山做官了,但暗暗尋思,突然發現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原因有二,一是爆發的時間不對,山濤薦他做官,已有好幾年,為什麼偏要選擇這麼個敏感的時間爆發,二即山濤在竹林名士這個小團體中,聯結了大部分的團隊成員,嵇康如何厭惡山濤、厭惡世俗名利,斷不至於與山濤絕交,在被捕入獄之後,嵇康對他的兒子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把你託付給山巨源了,可見,詰難山濤是假,向當權者表示不滿才是真。

其實這東西也沒什麼,並沒有指名道姓,但惟有一個不該,不該什麼呢?不該在這個節骨眼上發聲,司馬昭剛剛除掉了小皇帝曹髦,雖然官方的解釋是曹髦這孩子品性不好,意圖謀害郭太后和大將軍司馬昭,最後衝入軍陣被亂刀殺死,但天下人眼又不瞎,司馬昭本人也很心虛,於是便對那,些許不和諧的聲音格外敏感,不論嵇康寫這篇文章的目的是什麼,在外人看來,就是在影射司馬昭。

所以說什麼東西和政治扯上了,都有很大的概率要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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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山巨源絕交書》中還有這麼一句話,“非湯武而薄周孔”,這句話寫得真好,罵人容易,罵的深刻、罵的漂亮不易,這句話具體是什麼意思呢?表面來看是反對儒家禮法的,但就嵇康寫這封信的時間和對象來解讀,應該是對司馬家狠毒、無恥行為的一種憤慨和譏諷,全文的核心也在這裡,至於反對儒家禮法,並不是嵇康要講的重點,因為司馬昭本人,其實也違反了儒家的禮教,光弒君篡權一條,就足以讓儒士們抨擊幾千年了,所以司馬家在掌權之後才會多番招攬這些竹林名士,並發展玄學,打壓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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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把這篇文章視作嵇康的風骨來看,是也不錯,但不能把風骨簡單的類比為竹林名士間所謂的風度,這其實也是嵇康區別於其他六個人的性格特點。他們聚在一起,率性而為,一定程度上是一種避世行為,因為所有的人都很無奈,包括他們,強權的橫行,社會秩序的崩壞,一切都在往下走,個人是難挽天頃的,但是,惟有嵇康,不把放蕩不羈作為生命的保護色,硬要去拿自己的脊背對抗野心家,這不僅悲壯,其中更多的是崇高。

當然了,我們也不能因此就對其他的六個人生於輕視之心來,因為在時代的大潮中,所有人都是身不由已的,就好比許多年之後的陶潛淘淵明,還有就是更多年之後元朝時的南方文人,他們真的能認識到時代的悲劇嗎?他們的憤慨、對社會的不滿都是因為什麼?這其中有沒有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的心理。我認為一部分人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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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類人的態度,我們有必要去寬容看待,這即是寬容人性,也是寬容人自己,其實有時候真的覺得人性是個偽命題,人性這個詞也只是近代的產物,美國在講人性之前講的是什麼?是家族,是社會,是集體,不是個人,人不僅是城邦的動物,更是共同體的一部分,到了近代,西方才把人性這種半成品的概念拿出來,去推行他所謂的普世價值,去執行他的殖民地政策,擱在今天,這種概念真的三言兩語講不明白,因為人就是存在著各種矛盾、各種維度的的現實共同體,理解人性真的不比理解科學中所謂的超正方體、高級維度蜷縮在低級維度裡的概念更簡單。

言歸正傳,大約在景元三年,嵇康恰好因為一場糊塗官司,被司馬昭揪著錯處,判以死刑,這起糊塗官司,說起來也與嵇康多管閒事有關,有一天嵇康的一個朋友呂安跑來嵇康家裡,與嵇康說,他的妻子被其兄長呂巽迷姦了,叫嵇康給出個主意,嵇康與兄弟倆都有交情,所以勸呂安,讓他按下不表,免得失了家族的門第清譽,但呂安的兄長呂巽卻坐不住了,心虛之下一狠心就把呂安給誣告了,嵇康很仗義,聽說之後馬上就去給呂安做證,這下,機會被司馬昭逮到了,司馬昭很早就掂念上嵇康了,這下子,入了司馬昭的眼,鍾會又落井下石,進讒言勸司馬昭除掉嵇康,最後嵇康自然就被當做震懾人心的雞,殺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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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刑當天,三千太學生糾集於刑場,要求當局法外容情,放掉嵇康,但盛怒之下的司馬昭並未理會。

行刑前,嵇康與他的兄長嵇喜要來一把琴,輕撫一曲《廣陵散》,曲畢,從容就戮,時年39歲。

視線轉回到幾年前。

一天,嵇康獨自一人上山採藥,當是尋訪幽奇的同時順便躲開世俗的侵擾罷了,要說古代,尤其是魏晉的名士,儘管對所謂的儒法禮教,心懷排斥,但對大自然的態度,都還一致,不論是儒家還是道家,都主張親近大自然。嵇康一路上風餐露宿,朝迎旭日,暮宿荒村,擱在今天,這擺明了是受苦,但就嵇康自己來看,這是生活、個人修養苦行的一部分。

一路上的景緻,在筆者想來,大致應該是山野遍及林泉、朝霧晴嵐,隙綴茂樹、石色青碧的樣子,所以說在中國人的傳統哲學中,有一種隱世情節,嵇康的靈氣以及人們稱謂的半身仙氣,何嘗不是大自然給予的襲染呢,也只有到了林間,嵇康的靈氣才能發揮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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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裡曾談到的一幕,名叫黛玉葬花,很唯美,我們把它轉移到同一時空,千餘年之前,可以想象一下,某一天,嵇康頭戴斗笠,左手拄著藜杖,右肩扛著一把小藥鋤從曲曲折折,茂野橫生的林野中鑽出來,這幅形象,與我們印象中的神仙,沒有十分的契合也應該有八九分的程度,,這哪裡是什麼半身仙氣,神仙就應該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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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緣遇神仙孫登,這個孫登,是一名真正的隱逸高士,在歷史上確實有這麼個人,並且在道教中,孫登還是重玄派的祖師爺。

嵇康與孫登的邂逅,可以解釋為一種巧合,但其中又有著某種必然,這其實就是緣分到了。

嵇康與孫登相遇之後,談了什麼,我們不知道,在晉書的記載中,兩個人可是整整待了三年,但這三年下來,惟有一句“子才多識寡,難於免乎今之世矣!”流傳下來。

多少年後,孫登對嵇康講的唯一一句話一語成讖,這句話,從表義上來理解,孫登說嵇康知識夠了,見識卻淺,但筆者認為,孫登的這句話,頗有些禪宗公案的味道,其中具體什麼意思,只有當事人知道,孫登自比為參照系,其實就是在說嵇康半個身子還在俗世中,卻不處理好俗世的事情,得罪了那麼多人,結局難免,其二就是斬不斷塵緣,修行未夠而不是見識不足。嵇康的悲劇,究其根本來說,就是因為他斬不斷這半身俗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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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康本人的命運,包括這個時代與竹林七賢的命運,是悲劇的也是無常的,從裡面我們既可以看到人的無奈也可以看到時代的波頹風靡。

最後的最後,己是暮色深沉,宴席盡散,已於岑寂,終究啊還是蕉葉覆鹿、黃梁一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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