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二爺是三年前去世了，整壽八十。據說臨死前一天，他曾經去遠房一個侄子家，留了一筆錢，交代了身後事。他侄子覺得奇怪，就問二大爺，身子骨這麼硬朗，怎麼說這話？段二爺說，你別管了，明天一早去我家一趟。他侄子第二天去了，就見段二爺穿得立立正正的，躺在炕上，嚥氣了。
段二爺是我姥爺家的鄰居。小時候，我寒暑假都是在姥爺家度過，最喜歡的就是段二爺。老頭這輩子沒成家，無兒無女，但活得通透，備受村裡人尊敬。最主要的是，老頭一肚子故事。從東周列國，到水滸三國；從上古神話，到狐仙鬼怪，好似永遠也講不完。記憶裡，夏日的夜晚，段二爺坐在院裡一塊石頭上，菸袋鍋子一點，故事就開場了。我和其他小夥伴坐在四周，手託著腮幫，聽得津津有味。有時候，段二爺講一些鬼啊、神啊的故事，嚇得我不敢回去，都是老頭送我。
那一年，我初中畢業，難得有個長假期，在姥爺家玩了很久。一天晚上，見段二爺在院子裡吃飯，就過去與他閒聊。
段二爺炒了盤雞蛋，大蔥、黃瓜、小白菜蘸醬，倒了一碗白酒，喝的正美。我突然問了他一個問題：“二爺，您怎麼一輩子都不成個家啊。”
段二爺端著酒碗正往嘴裡放，突然停住了，看了我一言，道：“小子，二爺年輕時也想娶媳婦，唉，可是，娶不成啊。”
我覺得納悶，就問段二爺，為什麼？段二爺也許是喝多了，打開了話匣子，跟我說了一段他的故事，很傳奇。
段二爺家哥倆個，大哥20歲上死了，當時他才15.過了兩年，家裡就張羅著給他娶妻。段二爺年輕時小夥子倍兒精神，家裡也有錢，所以眼光高，挑挑揀揀，就19了。那年歲，小夥子19還不娶媳婦，就算晚的了。
話說一天早上，段二爺還在睡覺，被他爹給叫醒了，“老二，別睡了，咱家的雞死了。”
段二爺一骨碌身爬起來，跟著爹來到了院裡的雞架前，就見兩隻老母雞躺在裡面，脖子處血肉模糊。
段二爺將雞拎出來，當時就看明白了，這是讓黃皮子喝了血。
那時候農村黃皮子不少，經常到農戶家禍害雞。這東西不怎麼吃肉，光喝血。段二爺道：“黃皮子害的，沒招啊，把雞埋了吧，人也不能吃了。”
過了幾天，家裡又有雞死了。這回不但被喝光了血，肚子破開，內臟全吃了。給段二爺氣的，家裡養這群下蛋雞，自己都捨不得吃，都餵了這畜生了。
當即，段二爺做出個決定，要收拾黃皮子。他弄來點耗夾子，下在雞窩附近。本以為能抓住黃皮子了，可早上去一看，雞照樣死，耗夾子機關都沒跳。段二爺犯了合計，這黃皮子可夠賊的了。
他才19，年輕氣盛，上了犟勁兒，心說，我非得給黃皮子逮住，好好出口惡氣。
段二爺晚上覺也不睡了，左手拎著棒子，右手拎著菜刀，就在離雞架不遠的柴火垛旁貓著，看著這些雞。
一連看了兩天，平安無事。雞沒事，段二爺好懸沒凍感冒了。家裡人勸他，別看著了，大不了把剩下這六隻雞拿屋裡。段二爺還來脾氣了，不行，非得給黃皮子逮住不可。
第三天夜裡，段二爺靠在柴火垛旁，直等到半夜，昏昏欲睡。正在這時，他突然聽到雞“咕咕”叫了一聲。他蒙一睜眼，就見雞架門前站在一物，身子一尺多長，通體黃棕色絨毛，小腦袋，尾巴在後拖著。哎呀，黃皮子。
段二爺一下子精神了，手裡的菜刀和棒子握緊。這隻黃皮子在雞架前，小腦袋左右轉動，先觀察了一圈，很警覺。大概確定沒危險了，黃皮子腦袋伸進雞架內，身子往裡拱。它身形細長，苞米杆做的雞架，進去不費勁。段二爺一看，這好機會不能錯過。他猛地一跳，右手菜刀就飛出了，直奔黃皮子砍去。
這一刀，正砍到黃皮子右後腿上，當時就聽“吱吱”兩聲慘叫，黃皮子將頭從雞架籠子裡拔出來，轉身就跑。
段二爺等了好幾天，就為了這一刻，能輕易讓它跑了嗎，拎棒子在後就追。
這隻黃皮子腿受傷了，跑不快，不然段二爺哪能追得上啊。這一獸，一人，不大會就出了村了。
段二爺一邊跑，一邊後悔，自己還是心急了一些，如果能等黃皮子身子大半進了雞架在動手，就能成功了。
村外一片小樹林，黃皮子進到裡面，不見了。段二爺累得氣喘吁吁，心說這畜生躲哪了？今夜是大月亮天，照在地上很亮。段二爺突然看到了地上的血跡，暗叫天助我也。
他順著血跡，找到一個樹洞，往裡一看，樂了。就見這隻黃皮子蜷縮在裡面，小眼睛冒著綠光，恐懼地看著他。
段二爺一點也沒客氣，手裡木棒伸進去，就是一頓杵。良久，段二爺胳膊也酸了，身子也乏了，再看這隻黃皮子，死了。
段二爺還沒等高興呢，忽然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臭味。
這股臭味從鼻子進入，直往腦袋裡鑽啊。段二爺身子一晃悠，好懸沒栽倒。他知道，這是黃皮子的屁，最臭不過。他用木棒撐著地，趕緊離開了樹林子，腦子才清醒許多，但還是有點噁心。
回家後，段二爺很興奮，將睡著的父母都叫醒，報告了這一喜訊。
可是，一家人的高興勁還沒過去，段二爺就病了，渾身無力，頭暈眼花，起不來炕。
家裡人請了村裡的土郎中，看了看，沒說出個所以然。開了兩副藥，吃下去，也沒什麼效果。
眼看著，段二爺一天天消瘦，整夜整夜地折騰，家裡人都急壞了。後來，段二爺聽人說，臨近的村子最近來了個人，姓陳，據說早年間是個老道，會看邪病。兒子這樣了，實病瞧不好，看看邪病吧。
段二爺的爹去請來了這個陳老道。這人有30多歲，白淨面皮，一派斯文。
陳老道來到段二爺家，問清楚症狀後，圍著屋子轉了幾圈，道：“自作孽，不可活啊。這小夥子惹了麻煩了。”
段二爺他爹就問什麼麻煩，可有辦法化解。陳老道想了想，道：“我試試吧。”
當晚，陳老道在段二爺身前身後，擺了幾道符，然後又點了幾根香，讓其他人都睡覺，就他自己守在段二爺身邊。
第二天一早，段二爺他爹來到兒子屋裡，就見段二爺臉有了血色，精神了許多。不一會，兒子居然起來坑了。他爹非常高興，拉著陳老道的手，不住地感謝，拿出錢來就往懷裡塞。
陳老道沒要錢，冷哼一聲道：“別以為你兒子徹底好了，他這輩子，都娶不了媳婦了。”
段二爺和他爹都覺得奇怪，就問為什麼。陳老道說，人家吃你幾隻雞，教訓教訓就夠了，你怎麼能將人家打死。你打死的是母的，公的不幹了。這隻公的修煉許多年了，有些道行，所以它不惜受天譴，也要折騰死你。你就是遇到我了，不然就沒命了。
段二爺他爹道：“先生，您這麼大本事，能不能救人救到底啊。”
陳老道說，天底下的事兒，越不過一個理字。人家沒要你的命，就不錯了。你殺了人家的配偶，人家讓你一輩子娶不上媳婦 ，很公平。
說完，陳老道就走了。
段二爺聽得目瞪口呆，但是他年輕火氣壯，不信邪，心說我的事，我自己做主。
打那起，段二爺看一個對象，黃一個。有時候就差結婚了，女方說什麼就不同意了，不是這個原因，就那個原因。給他爹急，四處找能人看。可是，誰一聽說段二爺的事兒，就直搖頭。
一晃段二爺30多了，他爹孃都死了。他爹臨死前，都沒閉上眼。大兒子早亡，二兒子一輩子娶不上媳婦，老段家不就絕後了。
這麼多年，段二爺也認命了。他不由地為自己當年的魯莽後悔，所以這輩子安分守己，竟做好事。別說，雖然娶不上媳婦，但他本人挺好，沒災沒難的，身體健康。
我聽段二爺說完這段故事，從心裡往外不信。我說：“二爺，你肯定是年輕時不學好，沒姑娘看上你，老了就編瞎話，就跟你給我講的那些故事似的。”
段二爺哈哈大笑，道：“你小子聰明，撒個謊都瞞不住你。”
如今，段二爺已經作古，這件事究竟有沒有，真的假的，也不得而知了。不過，段二爺那天還和我說了一句話，就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小范的《東北韓瞎子傳奇》正在連載中。看關東這塊黑土地上，都發生過哪些詭異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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