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2 我們村裡的瘋婆子(農村故事)

我們村子裡有一個瘋子,是個女的,我們叫她瘋子婆。  

我記得我出生的後幾年,印象裡就有了這個瘋子,娘經常嚇唬我,說村西的瘋子婆愛打小孩,我若不聽話了,便把我送到村西去,我心裡怕的厲害,也就乖了許多。  

後來,我發現瘋子婆經常被村裡的孩子用棍棒和石塊攆得直往家了跑,嘴裡囁囁地罵著,雙手捂著頭,一步也不敢停下,我就再也不怕她了。  

聽奶奶說,瘋子婆娘家很窮,她十八歲便嫁到我們村裡來了,丈夫也是個種田的莊稼人,她丈夫嗜酒如命,喝醉了便打她,也是命不好。  

有一次我上山撿柴,剛上了村後的山坡,便聽到風裡有隱隱地哭聲。那時候草已經很長了,我個子矮,用手扒開越來越密的草,那哭聲也漸漸地近了。這時我看見了一張彷彿是藏過了年的臘肉般暗黃地臉,是瘋子婆!她正跪在草叢裡,頭髮凌亂不堪,沾滿草葉,枯瘦地手在地上亂抓,哭一聲就往頭上撒一把沙,她的眼神也是凌亂的,彷彿裡面已經不再有人,鼻涕滿面,在那裡不斷的重複著費解的動作和哀絕的聲音,我隱約聽到了“翠珠”兩個字。  

我問了奶奶才知道,瘋子婆以前有個女兒叫翠珠,落的聰慧靈巧,好可愛的。可惜有一天端著木碗到井裡舀水喝,不詵落井淹死了。瘋子婆在那以前是有些神經兮兮的,可是並不瘋,翠珠死了,可真瘋起來了,經常往井裡扔石塊,撒沙子。我們全村可就著一口井,怎容一個瘋子隨意糟蹋,逮到瘋子婆做這樣的事情,村民便擰住她的辮子,打的她“哇哇”地叫,然後她丈夫拿棍子接她回去。  

那是一個夏季,院子裡的洋槐花開的正濃,娘出去了,我在房裡看書,聽見院門被打開了,出去一瞧,卻是瘋子婆正在掐洋槐花。我捧著書道:“你……”瘋子婆瞅了我一眼,繼續掐了幾朵,才滿意地去了。  

不一會兒,娘回來了,她說:“瘋子婆又遭打了,把洋槐花撒地滿井都是,被村民摁在地上一陣好打。”我把瘋子婆捱打的事情告訴了奶奶,奶奶不經意地道:“今天是翠珠的祭日啊!”  

又過了幾年,村裡的順子伯犯羊顛風落井死了,送葬那天,瘋子婆竟跑到靈前大哭一場,然後又揚長而去。村民都說,這一不沾親,二不沾故的,跑來莫名其妙一哭,真是個瘋子。

那次上街趕集,在路上遇見了瘋子婆夫婦,兩個人都已經佝僂了腰,用村民的話說是歪瓜配劣棗。瘋子婆的臉像極了點了多年的煤油燈上的油汙,皺地堆在了一起,黑點和斑紋又多,象張烙糊的麵餅,粗糙又難看,沒有一點女性的光輝。她丈夫則是一副醉醺醺地模樣,終年不變,家裡的糧食半數以上被他換酒喝了,經常是新谷還沒出,家裡就沒有糧了,只得讓瘋子婆挨家挨戶的借。  

春天到了,村民忙的很,瘋子婆娘家來信說,她娘去世了,馬上就會有人來報喪。瘋子婆的丈夫聞訊,便上街賣了幾斤米,買了幾根油條,稱了幾斤糖放在家裡,準備按規矩招待一下那個報信的人。沒過幾個鐘頭,那報信的人就來了,瘋子婆的丈夫和報信的人寒暄了幾句,便下廚做飯,不料櫥櫃裡的油條被瘋子婆吃的一根不剩。可憐那個報信的空著肚子,翻十幾裡山路,連頓飯也沒有吃到便要回去。村民說,瘋子婆是真瘋了,自己娘死了,也不知道傷心。 

那天夜裡,幾乎全村的人都聽見了瘋子婆慘痛的哭聲,她丈夫又在打她了。  

第二天,瘋子婆失蹤了,有人說,在縣城見過她,瘋子婆的丈夫立刻去了縣城,找了半個月,也沒有找到。後來又有人說,瘋子婆在街上出現過,瘋子婆的丈夫又去了街上 

幾個月過去了,再也沒有瘋子婆的消息,她丈夫成天唸叨著“我不該打你啊,你一定到外面去找有本事的丈夫去了。”這句話我們卻再也笑不起來。時間一久,他也就瘋癲起來,一日甚似一日。  

瘋子婆沒有再回來,也許,她死在了哪個角落裡,也許,如她丈夫美好的想法,她跟了別人。  

從此我們村子裡又有了一個瘋子,是個男的,我們叫他瘋子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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