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之思也，其神遠矣

《文心雕龍·神思第二十六》品讀之九

文\\鍾百超

一、思維

文學創作需要跨越時空的思維。劉勰認為，“文之思也，其神遠矣。”文章的構思，需要豐富的想象，如同插上翅膀，飛向遠方。

這種跨越時空的思維，具有“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闕之下”的功能。“故寂然凝慮，思接千載；悄焉動容，視通萬里。”具備這種思維，靜靜地凝神思索時，思緒可以上接千年以上；悄悄地改變面部表情，視線好像看到了萬里之外。

思維達到一定境界，就會產生“吟詠之間，吐納珠玉之聲；眉睫之前，卷舒風雲之色”的效果。吟誦之時，好像發出珠圓玉潤般的聲音；注目凝思，眼前就彷彿呈現出風雲變幻的景色。

文學創作要達到什麼境界？“其思理之致乎！故思理為妙，神與物遊。”劉勰認為，文學創作要達到精神與外界融為一體的境界。

二、神與氣

文學創作不僅需要精神的支撐，更需要一股強大的氣韻來凝聚。“神居胸臆，而志氣統其關鍵；物沿耳目，而辭令管其樞機。”文章的構思，既需要精神，更需要氣韻來統領。外物靠耳目來感受，通過語言來表達。

如何積聚精神和氣韻？劉勰指出“是以陶鈞文思，貴在虛靜”，才能“疏瀹（yuè）五藏，澡雪精神。”要醞釀文思，貴在內心虛靜，疏通心靈，淨化精神。

三、謀篇佈局

優秀作品的產生，絕非一蹴而就。劉勰提出要具備四個方面的條件，即“積學以儲寶，酌理以富才，研閱以窮照，馴致以懌辭。”積累學問來儲藏珍寶，明辨事理來豐富才情，研究閱歷對事物徹底觀察，訓練情致以更好地運用文辭。

做到了以上幾點，就可以謀篇佈局了。“然後使玄解之宰，尋聲律而定墨；獨照之匠，窺意象而運斤：此蓋馭文之首術，謀篇之大端。”使深通妙道的心靈，按照聲律來安排文辭；正像有獨特見解的工匠，按照意象嫻熟操作自己的斧頭一樣。這是駕馭文思的首要方法，也是謀篇佈局的要點。

四、構思

文章在構思階段，思路是否非常清晰？劉勰指出，“夫神思方運，萬塗競萌，規矩虛位，刻鏤無形。”構思之初，各種意念紛紛湧現，具體的寫作方法還沒有確定，要描繪的對象還沒有形成。因此，“登山則情滿於山，觀海則意溢於海，我才之多少，將與風雲而並驅矣。”一想到登山，情思便充滿了山的秀色；一想到觀海，意念便騰湧起海的奇景。不論我的才華有多少，構思時的情思將要同風雲一起縱橫馳騁。

五、得與失

進入寫作階段，作品是否達到作者的預期？“方其搦（nuò）翰，氣倍辭前，暨乎篇成，半折心始。何則？意翻空而易奇，言徵實而難巧也。”剛提起筆時，比起措辭寫作時氣勢要旺盛一倍，等到文章寫成，結果只是達到了心裡預期的一半。為什麼呢？因為文思憑空想象，容易得到奇特；語言則比較實在，不容易運用得巧妙。

六、意、思與言

內容、思想和語言之間是什麼關係？劉勰認為，“是以意授于思，言授於意，密則無際，疏則千里。”文章的內容來自作者的思想，而語言又受內容的支配。如果結合得密切，就如天衣無縫，否則就會遠隔千里。

思想和內容去哪裡發掘尋找？劉勰提出要防止兩種極端做法，“或理在方寸而求之域表，或義在咫尺而思隔山河。”有時道理就在自己心中，卻反而到極遠的域外去搜尋；有時意思就在眼前，而思路卻又像被山河阻隔。

因此，劉勰指出，“是以秉心養術，無務苦慮；含章司契，不必勞情也。”駕馭好自己的心靈，培養好寫作方法，而無須專力於苦苦思慮，蘊含文采，掌握規律，不必過分勞苦自己的心情。

七、言外之意

所謂書不盡言，言不盡意。當語言無法表達意旨的時候，應當如何處置？“至於思表纖旨，文外曲致，言所不追，筆固知止。”劉勰認為，文思以外的微妙意旨，文辭以外的曲折情致，如果用語言難以表述，那麼筆墨自然知道到此停止。

但是，這是否意味著忽略了這個問題？“至精而後闡其妙，至變而後通其數，伊摯不能言鼎，輪扁不能語斤，其微矣乎！”劉勰認為，只有達到最精微的境界之後才能闡發他的妙處，懂得了最微妙的變化後，才能理解它的規律，這好比商湯大臣伊摯無法說明烹調的奧秘，春秋工匠輪扁不能說明用斧砍輪的技巧一樣。

八、總結

劉勰高度概括了創作的藝術，“神用象通，情變所孕。物心貌求，心以理應。”劉勰認為，作家的精神與外界的物象要相通，因為外界的事物孕育了變化豐富的文學作品情思內容。外界事物用它的形貌來打動作家，而作家內容則根據情理做出反應。

在這個基礎上進行創作活動，“刻鏤聲律，萌芽比興。結慮司契，垂帷制勝。”推敲文辭的聲律，產生“比興”手法。用心構思，掌握創作規律，放下帷幕潛心運籌，創作就一定能夠獲得成功。

好句摘要

1、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闕之下。

2、文之思也，其神遠矣。

3、故寂然凝慮，思接千載；悄焉動容，視通萬里。

4、吟詠之間，吐納珠玉之聲；眉睫之前，卷舒風雲之色。

5、故思理為妙，神與物遊。

6、登山則情滿於山，觀海則意溢於海。

7、意翻空而易奇，言徵實而難巧。

8、至精而後闡其妙，至變而後通其數，伊摯不能言鼎，輪扁不能語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