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連良出演黃金戲院，功德才告圓滿，譚富英又異軍突起，將登更新舞臺，後生二傑，先後獻技，上海人耳目之福，豈不優於他處哉？友人因我稍懂戲，常以馬、譚二人優劣為問，我本不欲多言，而問我者甚眾，姑寫此答之二人。
同為京角，同出身一科班，同唱老生，同享盛名，年亦相若。論牌號姓譚者資格正，論年份連良紅得早，幾乎不可軒輊，然二人之擅長不同，路子各異，今得而論之。
馬連良、譚富英之《群英會》
鬚生分三類：曰安工，即唱工；曰衰派，即做工；曰靠把，即武工。譚、馬二人演《定軍山》，我皆見過，在伯仲之間，譚雖略勝一籌，皆非本工，可以不論，考其專擅，譚長於安工，馬長於衰派，天賦不同，工力亦異，分道揚鑣，皆類聲名，各能用其所長故也。
安工重唱，做工副之，衰派重做，唱工為副，譚非不能做，馬非不能唱，視其哪一類戲之成分較多，成績較優，為分類之標準。
觀此次馬在黃金由打泡戲至於臨別，總計演《甘露寺》《借東風》《四進士》《青風亭》為多，即《三孃教子》《打漁殺家》《狀元譜》，亦是衰派戲，簡直不動，連良有俏皮之做工，邊式之扮相，改良之行頭，多演做派戲，足能善用其長，又省力，又叫座，何樂而不為？再觀更新譚富英之三日戲，以《空城計》開第一炮，此劇本是安工老生之打泡戲，亦譚派戲之殺手鐧，昔年其祖英秀演此，入神出化，戲迷至今念念不忘者也；第二日《奇冤報》亦安工戲，至《定軍山》置於第三日，示能靠把而次於安工也，打泡戲如“賣貨”之貨樣，觀其排列次第，可以知其精粗，故我謂富英長於安工也（我前年聽富英演此戲，記得他唱出“言前轍”最佳，如靠山近水之“山”字，又寬又亮，澈滿之至，時下無人能及）。
馬連良之《甘露寺》
夫戲曲以唱為主，語云，“絲不如竹，竹不如肉”，言人聲為貴，故老生三類，安工居首，昔之嗓音差者，始專衰派今舉唱片及無線電機之收音，皆非唱工不可，做工至妙者，亦無法收入，若靠把之開打，則金鼓齊鳴，吾人無不嫌聒耳者，此雖笑談，可確證唱工為主之說。
昔奎派專唱安工戲，衰派及靠把戲絕不學習，蓋有由也。以安工為首是梨園相承之習慣，非我杜撰，我之注意說此者，意欲凡內行，以及票友，但有佳喉，總宜先將唱練好，唱工字眼練好之後，再學做派不遲，因唱唸（念包在唱中）關係音律字韻甚大，傳達內心情感最靈，是耳的藝術之結晶故也。
譚富英之《定軍山》
今敘述二人嗓音之轉變，以結束吾文，當洪憲時代，連良倒倉未復，然已成正角，甚受歡迎，時富英同在富連成社，正式童子音，唱中軸子，如《戰蒲關》一類戲高響可聽。民十連良在上海亦舞臺大紅，富英在養嗓時期，民二十年左右，連良嗓音大好，唱正工調，富英嗓音始漸有進步，近數年富英嗓音大好，唱正工調，而連良嗓音又稍弱，二人勢均力敵，若楚漢相爭，惟視嗓音佳否為勝負；有好嗓則精神百倍，以一當十，否則保守不暇，毫無鬥志，二人皆吾老友，吾願二人各善保其嗓音為要，高慶奎昔固稱雄，今何如哉？
（《申報》1940年7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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