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9 陳俊貴:用一輩子踐行一句承諾

陳俊貴:用一輩子踐行一句承諾

國紅梅

當年為了班長和戰友們,陳俊貴從家鄉遼寧來到新疆伊犁哈薩克自治州尼勒克縣喬爾瑪陵園守墓。如今,30多年過去了,但他還是保持著多年的習慣,一大早就要拿起掃帚打掃陵園,擦拭烈士的墓碑。

一句諾言,他用了一生來守候。

一口乾糧挽救了一條生命

天山獨山子到庫車的公路建成以前,從獨山子到庫車,必須東繞烏魯木齊或西拐伊犁河谷,至少需要4天時間才能到達。10年間,數千名官兵戰冰雪鬥嚴寒,經受了生與死的嚴峻考驗,先後有168名官兵為築路獻出了寶貴的生命,幾千人受傷致殘,他們用青春、鮮血和生命譜寫了一曲生命絕唱。

陳俊貴正是當年修築天山公路的官兵中的一員。1980年4月8日,年輕的陳俊貴隨部隊來到新疆天山深處參加修築獨庫公路大會戰。那是一個冬雪頻繁的季節,修築天山公路的基建工程兵某部1500多名官兵被暴風雪圍困在零下30攝氏度的天山深處,面臨寒冷凍死、斷糧餓死的危險,唯一與外界聯繫的電話線也被肆虐的大風颳斷。

為儘快與40公里外的施工指揮部取得聯繫、得到救援,陳俊貴奉命隨同班長鄭林書、副班長羅強和戰友陳衛星前去請求山下部隊救援。由於任務緊急、時間倉促,4人只帶了1支防備野狼侵襲的手槍和20多個饅頭便匆忙出發了。一想到被暴風雪圍困,隨時都會被寒冷、飢餓奪去生命的戰友,他們放棄了休息的念頭,一刻也不敢停歇地向前趕路。天亮時,置身茫茫雪原的他們迷失了方向,更令人恐懼的是帶的饅頭只剩下最後一個。

大家望著唯一的一個饅頭,你推我讓,誰也不肯吃。情急之下,班長鄭林書作出決定,用不容商量的口氣命令年齡最小的陳俊貴吃掉這個饅頭。陳俊貴望著在寒風中被餓得面無血色的戰友,手裡的饅頭頓時重如千斤,怎麼也送不到嘴邊。但是為了完成任務,最終他含著眼淚吃下了這個饅頭。班長鄭林書一直負責開路,體力透支嚴重最終倒下了。

臨終前班長鄭林書用盡最後的力氣說:“一是希望死後能埋葬在附近的山上,永遠看護著戰友和這條路;二是因使命在身,作為兒子生前沒能好好孝敬父母,希望陳俊貴能到老家看望一下他的父母。”陳俊貴和戰友們含著淚用冰雪掩埋班長後,繼續向前趕路。可沒走多遠,副班長羅強也倒下了,最後只有掉下山崖的他和陳衛星被哈薩克牧民所救,這才把施工官兵被暴風雪圍困的消息報告給指揮部。

1500多名戰友得救了,陳俊貴和陳衛星因嚴重凍傷,腿腳留下了重度傷殘。3年後,天山獨庫公路正式通車,成了連接天山南北、造福人民群眾的生命通道和經濟命脈。

艱難地尋找

陳俊貴因嚴重凍傷,在醫院接受了長達4年的治療,病情好轉後,於1984年復員回到遼寧老家。當地政府為陳俊貴安排了一份電影放映員的工作,他很快娶妻生子,日子過得平淡而安逸。可從新疆回到故鄉,他時刻都在想念著班長,更沒忘記班長臨終前的囑託。

陳俊貴決定尋找班長的父母,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班長家的詳細地址和班長父母的姓名,因為和班長僅僅相處了38天,只知道他是湖北人,其他的情況一概不知,到哪裡去找他的父母呢?

他返回當年部隊的駐地新疆新源縣,想從老部隊那裡找尋班長家的地址,可誰知老部隊在獨庫公路竣工後便遷移並編入武警部隊的序列,費盡周折還是沒有得到一點消息。當他再次來到老班長的墓前時,深深的愧疚襲來,思念的淚水奔湧而出。

為了彌補愧疚之情,能離班長近一點,1985年冬天,陳俊貴辭去穩定的工作,帶著妻子和剛剛出生的兒子回到了終生難忘的天山腳下,回到了班長的身邊,並在離班長墳墓最近的一個山坡上安了家。妻子孫麗琴來新疆之前已經做好了吃苦的打算,但後來的苦日子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

一開始他們在離墓地幾公里的地方找了一處廢棄的房子暫住了下來,後來為了方便修整墓地,他們決定在墓地旁邊搭個窩棚,附近沒有材料,陳俊貴就跑到廢棄的原新疆軍區155醫院去扒磚,然後一點一點地搬過來。一回只搬得動20塊,一天要跑七八趟,半個月後他們的窩棚終於搭起來了。可是一到晚上窩棚裡就冷得跟冰窖似的,風一吹塑料還嚓嚓嚓地響個不停。窩棚後面全是墓地,嚇得妻子孫麗琴晚上都不敢抬頭瞅門口。後來窩棚被大風颳了,他們又挖了一個地窩子,但是一下雨,屋裡都是泥巴,鍋碗瓢盆都放在炕上接水。就這樣,他們住了9年。

1995年,新源縣的領導聽說了他們的事很受感動,給他們一家子落了戶口。為了不耽誤孩子上學,夫婦倆最後決定搬到離墓地不太遠的那拉提。那拉提鄉的領導很是照顧,讓隊裡給他們劃了房基地,分了土地。他們自己動手蓋了一間土坯房,幾年後又蓋了幾間。他們在地裡種土豆賣錢供孩子上學,但還是常常交不起學費。

守護一生

儘管生活如此艱苦,陳俊貴依然沒有忘記班長的遺言,但20多年了,還是沒有找到班長的父母。就在尋找無望時,2005年,戰友陳衛星和副班長羅強的父親從廣東來新疆為班長掃墓,陪他們前來的部隊幹部帶來了老部隊的消息。20多年了,終於有了班長親人的消息,陳俊貴心裡那種激動難以想象。

當天下午,陳俊貴便去了墓地。陳俊貴跪在班長的墳前,眼淚刷刷地流,說:“班長,老部隊沒有解散,還在,我已經找到了,你老家也找到了。班長,對不起,這麼多年了,我才去看望老人,你能原諒我嗎?可是我實在沒辦法,你老家遷移了,我找不到啊!班長,你要是想回家,就跟我一起走吧,咱們回家去看看……”

那是陳俊貴25年來第一次輕鬆地給班長上墳,儘管流著淚,但是心裡卻特別高興。因為能夠見到班長的親人,實現班長犧牲前留下的遺願了。不久後,在羅田縣鄉幹部的幫助下,陳俊貴最終見到了班長的親人,他的大姐,也得知了這些年來發生的事情:班長的父親在他參軍第二年就去世了,家裡怕影響他的工作,就一直沒有告訴他。班長的母親是2003年去世的,去世時一直唸叨班長的名字。當班長的姐姐帶陳俊貴來到班長父母的墳前。他跪下來,對著墳墓說:“老人家,對不起,我來晚了!我沒有實現班長犧牲時的遺願。老人家,您放心,在我有生之年,我要一直守護班長!”

陳俊貴現年55歲,很多人勸他開春再上山守墓,冬天下雪就回來,但是陳俊貴和妻子孫麗琴都認為,這片墓地就像村子,犧牲的戰友就像鄰居,我們走了,誰來陪他們?目前,陳俊貴已將班長和副班長的遺骨從新源縣移到尼勒克縣喬爾瑪築路解放軍烈士陵園安葬,還擔任了陵園的管理員。陳俊貴說:“我不僅可以和班長在一起,還可以守護為修築天山獨庫公路犧牲的戰友們!”

為了一個承諾,陳俊貴在班長的墳前一待就是30多年。這情深似海的堅守,是不朽的戰士,是永遠的軍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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