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聯儲的超常規降息讓市場對未來降息有更強的預期，成為全球寬鬆潮中最重要的一環。全球降息潮也減少了中國貨幣政策的制約，打開了進一步寬鬆的空間
沈建光/文
3月3日，美聯儲宣佈緊急降息50個基點，將聯邦基金利率降至1.0%~1.25%。無論從降息幅度還是降息時間來看，本次降息都是超常規的。這是美聯儲自2008年以來的最大幅度降息，且是在3月18日的議息會議之前兩週便召開緊急會議宣佈的，意在對沖疫情帶來的負面衝擊，但市場似乎並不買賬，降息之後美股仍然大跌。此次美聯儲的“豪賭”，究竟能否起到對沖疫情衝擊、提振股市的關鍵作用？
美聯儲“超常規”降息背後
本次降息凸顯了美聯儲的悲觀判斷和困難境地。美聯儲在聲明中提到，鑑於疫情對經濟活動構成不斷髮展的風險，此次票委一致同意降息，意在緩解疫情帶來的負面衝擊。目前來看，美國經濟指標平穩，且降息前一天股市大漲，疫情擴散的負面衝擊也已經被前期股市的下跌充分消化。超常規降息突然落地相當於官方宣佈經濟前景明顯惡化，市場反而會更加恐慌。美聯儲宣佈降息後，美國三大股指在反彈後大跌接近3%，說明市場對這次降息的作用失去信心，美聯儲的困難境地暴露無疑。
美聯儲降息或有對沖美國總統大選不確定性的考量。疫情爆發使得美國大選變數增加，疫情本身的負面衝擊之外，市場對桑德斯勝選也極為恐慌。美聯儲此次超常規降息，不乏“賭博”的成分，提前對沖大選的不確定性。歷來經濟衰退時期美國總統尋求連任的概率大大低於經濟上行時期。疫情衝擊下美股大幅回調，特朗普面臨著更大的連任壓力。而近期桑德斯異軍突起，富人稅、免費醫療、免費教育、提高最低工資等政策也贏得了不少美國中下層人民的支持，在民主黨初選民調中遙遙領先，但“超級星期二”被拜登意外反超，目前兩人仍然相持不下。疫情讓美國大選不確定性增加，如果疫情導致美國經濟陷入衰退，那麼桑德斯勝選的概率就會進一步增加，而桑德斯的“民主社會主義”政策可能會導致美國經濟進一步衰退。美聯儲的豪賭背後，對沖大選風險也是重要影響因素。
不能忽視美聯儲降息的負面作用。美聯儲大幅超常規降息隱含了很強的悲觀預期，表明當前的貨幣政策已經在按照經濟危機模式採取應對措施，無疑會加劇市場對未來的擔憂。歷史來看，聯儲這種非議息會議降息，都是在經濟基本面嚴重惡化、重大危機爆發之前的非常之舉。如金融危機時期，美聯儲在2007年8月降息50bp、2008年1月降息75bp，2008年10月多次大幅降息；2001年，為減小互聯網泡沫破滅的影響以及對沖911事件的衝擊，美聯儲也三次降息50bp。而降息後，經濟走弱的預期和市場信心並未出現明顯修復，恐懼情緒仍在持續，股市報以大跌。
此外，美聯儲的超常規降息讓市場對未來降息有更強的預期，也提前透支了未來降息的空間。如疫情的實質衝擊進一步擴大，金融市場將承受更大的下跌壓力。加上今年是美國大選年，未來降息的壓力猶存，美聯儲年內繼續降息將成定局。
美聯儲降息是全球寬鬆潮中最重要的一環。澳大利亞和日本已經先於美聯儲採取寬鬆行動，美聯儲降息進一步打開了全球流動寬鬆的閘門，為應對疫情，全球會出現新一輪的降息潮。面對全球疫情風險，主要國家政策層嚴陣以待，3月3日華盛頓的七國集團會議上，各國表示將採取所有的必要政策工具應對疫情的衝擊，緩解經濟下行壓力，保證金融市場的穩定，並在全球範圍內加強政策協調合作，美聯儲降息則宣告全球新一輪政策刺激已經開始。
疫情衝擊下全球和美國經濟瀕臨衰退
疫情擴散影響下，全球經濟衰退可能性越來越大。近年來全球經濟增長乏力，主要國家經濟都面臨著內外因素制約，成長動能不足。前期的中美經貿摩擦、英國脫歐等“黑天鵝”事件已經讓全球經濟增長前景大打折扣，而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範圍超預期蔓延擴散，無疑讓全球經濟雪上加霜。截至3月4日，中國以外累計確診已超過12000例，其中韓國、日本、意大利和伊朗疫情較為嚴重，歐元區和美國也存在爆發的可能性。
美國疫情或存在低估，後續可能加速爆發。截至3月4日，美國累計確診125人，但疫情較為嚴重的華盛頓州已經有9例患者死亡。因美國並未開展大範圍的疑似病例核酸檢測，也未實行大規模限制人員流動的措施，當前數據並不能反映美國疫情的真實程度，實際患者數量存在大幅低估的可能。由於病毒傳播存在較大的不確定性，摩根大通、谷歌等企業已經開始要求員工在家工作，美國華盛頓州、加州等地也出現了搶購食品的現象，後續美國疫情或加速擴散。
與此同時，不斷升級的防控措施對全球經濟的衝擊或比預期更大。OECD和IMF已經先後下調了2020年全球經濟增長預期，標普也將美國一季度經濟增長預期從疫情前的2.2%大幅下調至低於1%。2月全球製造業PMI自1月的50.4跌至47.2，創下2009年5月以來新低。疫情對全球的衝擊已經顯現，中國的停工停產、全球產業鏈部分停擺、消費受抑制可能導致脆弱的全球經濟因此陷入衰退。
疫情衝擊全球供應鏈，美國經濟已現降溫跡象。雖然美聯儲在聲明中認為美國經濟仍然穩健，但眾多跡象表明，中國部分企業的停工停產衝擊全球供應鏈，已經開始對美國經濟產生影響。美國堪薩斯城聯儲2月27日對美國製造業企業的調查問卷結果顯示，超過40%的受訪企業表示中國的新冠肺炎疫情已經對生產造成了負面影響，這一比例遠超過中美貿易戰、波音737 MAX停產和英國脫歐，成為企業經營的最大負面影響因素。有美國製造業企業表示，“由於中國進口零部件交付延遲，供應鏈的問題已經開始出現”。如果疫情影響持續擴散，進一步衝擊全球供應鏈，打擊美國製造業，美國經濟會雪上加霜，服務業、就業和消費也會受到拖累。
實體經濟從降息中受益有限。2月美國Markit服務業PMI四年來首次跌破榮枯線，製造業新增就業也延續弱勢，耐用品訂單的下降已經持續多月。正如筆者在財經雜誌專欄文章《高端製造迴流，能挽救衰落的美國製造業嗎？》（20200110）一文中所述，金融危機以來，美國製造業的頹勢盡顯，經濟脫實向虛、深層結構性問題並未得到有效解決。此外，疫情可能引發美國企業債務危機。目前美國企業部門槓桿率處於歷史最高點，疫情導致美國資本市場出現大幅下跌，衝擊企業盈利，加劇企業償債壓力，前期激進加槓桿的美國企業面臨很大的債務風險，實體經濟和金融市場的雙重衝擊可能直接將美國經濟拖入衰退的泥潭。
黃金和美國國債成“避險天堂”，全球寬鬆利好中國
降息短期內有助於平抑市場波動，中長期股市大概率仍將走低。近期美股的下跌是疫情衝擊下悲觀預期的直接反映，短期內降息或有助於美股暫緩此前的下跌態勢。美股的高估值也帶來了回撤壓力。金融危機後，美國股市經歷了十年大牛市，特朗普稅改帶來的海外資金迴流被大量用於股票回購，推動股市加速上漲，美股估值本身處於歷史高位，甚至高於2008年金融危機前的估值水平。中長期來看，股市的走勢仍將和經濟基本面密切相關，如疫情進一步擴散衝擊全球經濟，全球風險偏好進一步下降，則股市仍有較大下跌壓力。
在全球風險偏好下降的大趨勢下，黃金和美國國債為代表的避險資產價格或繼續上漲。近期黃金價格創7年新高，全球黃金ETF也達到歷史最高水平。此次降息當天，金價大幅收漲3%。疫情之下全球避險資產需求激增，如疫情短期無法得到有效控制，黃金價格仍有進一步上行空間。債券方面，美聯儲降息導致利率中樞進一步下降，同為避險資產的美國國債收益率也急劇下行，十年期美債收益率創120年新低，3月3日收益率只有1.02%。疫情蔓延疊加美聯儲降息，將助推美債收益率進一步下行。預計全球範圍內避險資產價格會延續上漲態勢，疫情擴散的速度、對全球經濟衝擊的程度和全球貨幣寬鬆力度，將決定避險資產上漲空間的因素。
美聯儲的超常規降息之下，人民幣貶的值概率大大降低。疫情對當前中國經濟帶來了較大的負面衝擊，但中國的疫情已經逐步得到控制，政策當局正在推動復工復產，全力爭取實現全年增長目標任務。同時，海外疫情迅速擴散，全球進入新一輪的降息週期，黃金價格不斷突破新高，而美元指數將隨著美聯儲降息大概率逐步走弱。美聯儲降息當天，人民幣兌美元匯率大漲600個基點，前期的貶值壓力大大緩解。
全球降息潮減少了中國貨幣政策的制約，打開了進一步寬鬆的空間。針對疫情的衝擊，中國的貨幣政策也已轉向寬鬆，在通過下調OMO和MLF利率降息的同時，先後設立共8000億元的兩批專項再貸款，定向支持民營和小微企業。在寬鬆貨幣政策成為全球主流的背景下，人民幣貶值以及跨境資本流出的壓力都將到緩解，中國貨幣政策事實上獲得了相對更大的操作空間。
作者為京東集團副總裁、京東數字科技首席經濟學家；編輯：王延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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