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學的發展，和其他自然科學一樣，其實是一個不斷自我否定和自我修正的過程。
而與自然科學不同的是，醫學中的錯誤，會付出生命的代價。比如，海洛因問世後被當作良藥、史上最嚴重的傳染病之一被當作普通流感、細菌部隊竟冠以「防疫部」之名——這些，都發生在歷史上的這一週裡。
醫學史上的這一週（8.15～8.21），真是不幸的一週啊。
119 年前
「神藥」海洛因
119 年前的今天，1897 年 8 月 21 日，拜耳公司的化學家費利克斯 · 霍夫曼在實驗室裡合成了一種叫做二乙酰嗎啡的物質。在此之前，他剛成功將阿斯匹林製成藥物。
霍夫曼醫生髮現，他新合成的這種物質，止痛效力遠高於嗎啡。於是，他以海洛因 (Heroin) 的名字提交拜耳藥廠，由其註冊了專利，這個詞源自德文 heroisch 一字，意思是「英雄」。
發明海洛因的化學家費利克斯 · 霍夫曼
拜耳的老闆們喜出望外，他們認為這種東西可以替代能讓人上癮的止痛藥嗎啡。當簡單的實驗證實一些魚、海馬和貓吞下這些藥物依然能夠活命之後，公司的家屬包括孩子也開始試著服用，既沒有毒死人，也沒有人上癮。於是在合成後不到一年，在沒有進行徹底的臨床試驗的情況下，公司便將它上市銷售。
海洛因與阿司匹林等同時出現在宣傳中
直到上個世紀 30 年代，拜耳公司還在銷售高純度的海洛因。世界各地都對這種藥效強勁、用途廣泛的藥品歡呼雀躍，成千上萬的病人爭相服用。很久以後，它才逐漸被看作是惡魔般的毒品。
自 1898 至 1910 年間，海洛因不僅僅以「不會上癮的嗎啡」作招徠，更曾用作兒童止咳藥使用。
在這段「美好的舊時光」裡，醫生稱讚其為高品質、安全的藥物，具有神奇的藥效，能止咳、止痛和治療其它所有疾患。從嬰幼兒、成年人到老人都是海洛因的消費者。它以粉末、混合劑或栓劑的形式被服用，婦女還使用含有海洛因的衛生棉條。
海洛因無處不在——為得到它不必鋌而走險去犯罪。
在那個時代，隨便走進一家藥店，都可以買到海洛因。而拜耳公司的庫房裡，更是堆滿了海洛因。它們不是用錫箔紙遮遮掩掩包成小包，而是裝在考究的藥瓶裡，每一瓶都有高純度的 25 克——這種劑量在今天足以造成數十人吸毒過量，並最終在火車站的廁所裡孤獨地死去。
就這樣，直到 1930 年代人們發現海洛因的副作用之前，這種藥物始終被冠以英雄之名……這是醫藥史上最為尷尬和荒唐的黑歷史之一。
98 年前
席捲全球的「普通流感」
1918 年 8 月 19 日，歐洲爆發了流感。
1918 年秋天，歐洲戰場上的大戰即將結束。由於美國人參加了歐洲大戰，協約國對同盟國的戰爭正接近勝利。在環境惡劣的戰壕裡作戰的協約國士兵們滿懷希望。然而他們並不知道，一場災難正悄悄來臨。
流感殺手般地鑽進了戰壕，士兵們畏寒高燒，全身乏力，像得了一般感冒。普通感冒並不可怕，無論患者吃藥還是不吃藥，幾天就能痊癒。
然而這一次，病人的症狀迅速加重，高燒不退，病人因缺氧而拼命喘息，直至帶有血腥味的泡沫從他們的鼻子和口腔中衝出來，許多人窒息而死。
這場「殺人」流感蔓延開來，死亡人數迅速上升，僅軍人就死了 43 000 人。不久，這場流感橫掃歐亞大陸和北美，開始波及全球，使世界 1 / 5 的人受到影響，最終 2 000 萬～4 000 萬人因此死亡，遠遠超過了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死於槍炮的人數，成為迄今為止在一年中致死最多的傳染病。
一幅當時繪製的流感死亡率統計圖
1918 年 10 月，流感死亡率直線上升
這次流感被稱為「西班牙流感」，一方面是因為西班牙受害慘重，因流感死亡高達 800 萬人。另一方面則是因為，西班牙是「一戰」時的中立國，沒有封鎖流感爆發消息。政府進行了許多防疫宣傳，因而對於歐洲其他國家而言，似乎關於本次流感，聲勢最浩大者為西班牙。
稱其為西班牙流感，但並不是自西班牙而起
其實，早在 1918 年初春，殺人流感就在美國堪薩斯州的福特 · 雷裡軍營爆發，不過沒有引起人們足夠的重視。此後，隨著越來越多的美國士兵渡過大西洋，這種流感開始在歐洲傳播。
隨著戰時物資的航運，流感「返回」美國，在波士頓登陸，隨即傳遍全美。僅僅在 10 月，美國就被「西班牙流感」殺死了 2 萬人，死亡率達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 5%；在紐約僅 10 月 23 日一天，就有 851 人死亡。
1918 年 11 月 11 日，戰爭結束，在慶祝停戰日遊行時，人群聚集在一起通宵達旦地狂歡，不經意間為流感提供了再次逞兇的機會，致使數百萬人染病，又有數萬人因此喪生。
令人驚訝的是，「西班牙流感」在 1919 年悄沒聲息地消失了。它來得很突然，消失得同樣神秘。直到今天，人們仍然沒有找到那次流感的元兇，更沒有防治它的疫苗，只能企盼其再也不要降臨人間。
83 年前
「防疫部」731
1933 年 8 月 16 日，日軍在東北設立細菌部隊，卻將其冠以「防疫部」之名。
1928 年派遣石井四郎出國考察。石井四郎於 1930 年後鼓吹進行細菌戰，得到了日本陸軍支持。
1932 年 8 月，日本陸軍軍醫學校內設立了防疫研究室，由石井開始主持細菌武器研究。次年 8 月，日軍遂在哈爾濱市宣化街以東，秘密設立了古井細菌研究所，私下稱其為「加茂部隊」、「奈良部隊」，公開卻稱其為「 防疫部」。
後面的故事人盡皆知。這裡成為了臭名昭著的 731 細菌部隊的起源。然而，直至二戰結束後的 1955 年，石井四郎仍然這樣描述自己主持的這項工作：
政府業已確定要制定國家百年大計：保護將士健康，減少死亡率和患病率……在這種情況下，先是在陸軍軍醫學校設立研究室，再在中國華南以中山大學為中心，由內而外逐步設立研究所，最終設立了 324 個研究所。
結果是，傳染病及傳染致死率下降，日本大藏省十分欣喜，得出結論：如此情況，可以繼續擴展下去。
因此，我得以在哈爾濱建立了一個設施齊全的綜合大學研究所，裡面有電氣火車，也有飛機，在那裡非常投入地從事研究。
所謂「在中國華南以中山大學為中心」設立研究所，就是指日本軍隊以武力佔領華南的廣東中山大學，在那裡設立「華南派遣軍」細菌部隊。
同時，日軍在北京設立了天壇中央「防疫所」，實際上也是細菌武器實驗室；在佔據南京中央醫院後設置了「防疫給水部」。而在哈爾濱設立的「關東軍防疫給水部」，更是實施了大量細菌實驗、製造了大量細菌武器的罪惡機關。
防疫之名，不過是掩飾而已。
如有專業內容進展、醫生生活趣聞等
本文作者：林海，曾出版《薩維尼從巴黎來的信》《入戲的規矩》，寫形形色色文字，以講歷史故事為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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