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直在追蹤“川普通俄調查”的人來說，
Felix Sater這個名字一定不會陌生。
出生在前蘇聯，生長在美國，工作在全世界的Sater有著複雜的人生履歷……
他是一個股票詐騙犯，也是一個不動產商人，還是川普的前任商務合作伙伴，
他既試圖獲得川普在莫斯科的交易，又推動了烏克蘭和平計劃的實施討得克里姆林宮的歡心……
這樣一個看起來特別“通俄”的人物，幾乎就差一點就要被描述成“俄羅斯間諜”了。
而他，的確是間諜，只不過，是美國間諜。
這個曾為CIA和國防情報局（DIA）進行秘密工作，追蹤到了本拉登，又曾是FBI的情報人員，為美國政府提供從黑幫到其他國家核武器情報信息的男人，
在保守了長達幾十年的秘密之後，終於說出了自己全部的故事，
“川普調查實在是弄得我沒有辦法了，媒體上都在瞎寫關於我的故事。”
而這個故事，得從很久之前開始說起……
【股票詐騙】
今年52歲的Felix Sater出生於前蘇聯，但是生長在美國的布魯克林，
和其他年少得志的男孩一樣，他開始在貝爾斯登（美國投行）和雷曼兄弟之類的地方工作，
不過，當時的聰明卻魯莽，與他人結了不少仇。
在1991年的一個夜晚，醉醺醺的Sater和一個商品經紀人發生了口角，
商品經紀人拿起啤酒瓶就往他身上砸，Sater也不甘示弱的拿起一個雞尾酒杯，直接拍在了對方臉上，
原本，這次糾紛並不是什麼太大的事情，
但是卻給了Sater的對手可趁之機，他們利用這個事件，起訴Sater惡意攻擊他人，
最後，Sater坐了一年牢，經紀人執照被吊銷，成為了華爾街不受歡迎的人。
眼看著賺不到錢混不下去，Sater動起了歪心思，
他和其他人一起建立了一家看起來很普通，實際上做著見不得人的違法勾當的股票買賣公司，
在精心設計下，經紀人們會哄抬股價，將價格虛高的股票兜售給不知情的投資者，然後瘋狂攬金，
據法院記錄，紐約的五大黑手黨家族都有參與其中進行詐騙，總共從投資者處欺詐了4千萬美元……
或許是錢賺夠了，在“華爾街最陰暗的地方”幹了18個月之後，Sater選擇退出，
1995年，他離開了這個行業，因為他“不想再做髒活兒了”。
【加入CIA】
第二年，Sater跑到了俄羅斯，開啟了自己的新生活，
他從事起電信交易，和AT&T之類的知名企業進行合作，一切都彷彿重新開始，小日子過得蒸蒸日上……
但是很快，他的人生又有了新的轉折……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夜晚，Sater像往常一樣和一群俄羅斯人進行晚餐，
忽然有人向他介紹一位名叫Milton Blane的美國國防承包商，
在Sater前往洗手間的時候，Blane跟了上去，要了他的號碼提出第二天再見一次面。
就是這個“第二次見面”，幾乎改變了Sater的一生……
在一家愛爾蘭的酒吧裡，Blane主動告訴Sater自己正在為DIA,國防情報局工作，
同時他表示，Sater平常一起用餐的俄羅斯人，很多都是俄羅斯高級特工，“你在一個特殊的群體裡。”
Sater流利的俄語，與俄羅斯特工們親近的商務關係，還有他自己接觸俄羅斯軍方的私人渠道，
讓他成為了美國駐俄羅斯情報部門最想招募的人選……
不過Blane非常坦然的表示，“我希望你明白，如果你被抓住了，美國不會承認你的存在，你最好的結局就是腦袋上中一槍。”
雖然這樣的話語聽起來格外殘忍，但不知怎麼就打動了Sater，
他沒有考慮多久就同意了Blane的邀請，成為了美國情報部門的一位線人，並且從此開始了長達20多年的間諜生涯……
而在這漫長的歲月裡，Sater並沒有收到美國政府一分錢報酬，
——他表示他做這個是為了國家，也是為了“刺激”。
早期，Sater參與過不少重大的情報行動。
比如，在1998年，Sater幫助CIA找到了一些Stinger防空導彈。
這些導彈最早是由CIA送給位於阿富汗的游擊隊員，用於對抗當時阿富汗戰爭的蘇聯人。然而當時蘇聯的阿富汗戰爭打完，這批導彈卻沒有用光。
隨著時間推移，美國很十分擔心導彈會被激進的聖戰分子獲取，反而未來用於攻擊自己的飛機，發動恐襲。 因此，很想知道這批導彈的去向。
而很快，Sater幫助他們搞到了這些導彈的位置和序列號。
除此之外，Sater還滲透到了阿富汗的寶石市場，探索為基地組織的洗錢經銷商，
在中東活動的時間裡，Sater提供給了CIA許多關於基地組織和本拉登的信息，為之後美國的恐襲起到了極大的幫助作用。
雖然到目前為止，當時接受彙報的參與者大多拒絕評論，但是不少情報部門官員表示這都是真的，Sater傳遞的都是“高度敏感情報”。
不過，儘管在俄羅斯，在中東，Sater的情報工作乾的是熱火朝天，
但他並不知道的是，在美國，FBI查到了他之前股票詐騙的事情…
【和FBI進行交易】
1998年的一天，
一位紐約警察卻在曼哈頓的一個儲蓄箱裡發現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一把霰彈獵槍，兩把手槍，還有一些和Sater有關的文件。
FBI的俄羅斯犯罪任務負責人Raymond Kerr立刻趕到現場，開始檢查這些文件，
文件裡的內容觸目驚心，不僅詳細記錄了Sater曾經參與的“拉高出貨”的一系列內部操作，
還涉及了一系列交易者的私人信息，包括當時在美國的多位黑手黨成員，
幾乎在發現文件的那一刻，FBI就開始對Sater實施了追捕。
一邊為CIA工作，一邊被FBI追捕，這是怎樣的人生？大概只有Sater懂了。
不過當時，Sater自己也並不知情，他還在海外瘋狂發展人脈呢！
那是1998年年底，他正在與一位為北方聯盟服務的情報人員打得火熱，
北方聯盟是一個由阿富汗伊斯蘭國建立的軍事政治聯盟組織，在98年是國際承認的阿富汗政權。
值北方聯盟與伊斯蘭教主義者激烈奮戰之時，這位情報人員給了Sater大量的信息，
其中最重要的，莫過於五個屬於本拉登的衛星電話號碼。
所以，當FBI找到Sater並且告訴他正在進行股票詐騙案的調查時，
“我壓根就沒打算反抗，直接就投降了。”Sater說道，“我肯定會合作的呀。”
飛回紐約市，他立刻從身上拿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交給了FBI，上面正是本拉登的電話號碼… 希望能以此做一筆交易，讓自己脫罪。
這是一場成功的交易，最終Sater並沒與像其他16位共同詐騙犯一起被判刑，
他與美國政府簽署了合作協議，以戴罪之身成為了FBI的一位線人，他的整個案卷都被封鎖了起來。
當時負責審查Sater詐騙案的是Loretta Lynch，後來奧巴馬政府的總檢察長，
在“川普通俄”的調查中，被詢問是否處理過Sater欺詐案時，她回覆道，
“Felix Sater從1998年12月起，十多年來一直在為美國政府提供有價值和高度敏感的信息，與檢察官一起為國家安全作出了重要貢獻。加上其他詐騙犯都已伏法認罪，所以當時他的案子被封鎖。”
“對於美國政府來說，他不再是Felix Sater, 對於公眾來說，他是無名氏，對於FBI長達幾百頁的報告來說，他是代號“四分衛”。”
【情報行動】
2001年9月11日，震驚世界的911事件發生，
當時，Sater正好就在紐約，目睹了事情的經過……
望著曼哈頓的滾滾濃煙，他的內心十分悲傷，也就是在此時，他所服務的司法部門和情報管理者敦促他儘可能的收集信息，
沒有絲毫猶豫，他立刻就投入了行動……
對於Sater來說，他收集信息從來不用暴力手段，而是“利誘”。
“我不是一個大塊頭的傢伙，我沒法拿著槍到處跑。”他說，“貪婪是我的秘密武器。”
“我知道如何把它植入情緒，如何說服他們相信，跟著我可以賺很多錢。”
而這，也就是他從一個股票經紀人，變成優秀的間諜，從各個國家的情報人員口中套取信息的方法。
在俄羅斯，他告訴一位情報人員，他們倆可以一起開銀行賺2億美元，
而在北方聯盟，他說的更誇張，他告訴那位阿富汗情報人員，在美國入侵之後，可以讓他負責管理國家的聯邦儲備系統。
或許現在看來，這簡直太假了，
但是當時在Sater巧舌如簧的遊說之下，這些情報人員真的信了……
加上Sater還特地在美國註冊了公司，建立了網站，打印了各種文件，弄得真真的，更是讓這些情報人員以為自己要賺錢了，各種深信不疑……
也就是這樣，沒過多久Sater就獲得了大量關於911事件和基地組織的情報信息，
從聯軍轟炸的結果，到911襲擊者背後的經濟網絡，基地組織全世界分佈的人員目錄……
他甚至還搞到了基地組織護照的副本，聖戰分子的逃生路線，戰鬥地點和武器庫位置……
每一樣信息，都承載了太多的意義。
除此之外，他的情報行動還在繼續……
在2002年，Sater發現兩位基地組織成員正在招募阿富汗女性進行刺殺任務，刺殺目標是當時的美國總統小布什和副總統切尼，他及時通知了美國相關部門。
在2004年，他說服一位俄羅斯的外交軍事情報線人，拿到了購買設備要建立國家核武器兵工廠的朝鮮軍官的姓名和照片。
在2005年，他在塞浦路斯和伊斯坦布爾臥底，幫助FBI抓到了俄羅斯和烏克蘭的網絡犯罪分子。
雖然在大多數情況下，Sater提交了信息之後就不會再管了，
但是前任FBI特工Raymond Kerr表示，Sater是他們的重要線人，他的信息都非常重要，“如果他的信息不好或者我們不能證實，我們不會像這樣指望他的。”
另一家與Sater合作的，主要負責打擊恐怖襲擊的情報部門表示，
“Felix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工作拯救了多少美國人的性命，他值得被讚揚。”
那這樣一個驚才絕絕的情報人員，
是怎麼和川普攪在一起，又是怎麼和“通俄”事件扯出關係的？
這，可能是因為窮……
【和川普一起做生意】
首先，我們之前說過，為美國情報部門工作，Sater是沒有錢拿的，
他要賺錢怎麼辦呢，只能“開展業務”…
在當時，Sater為了避免網路審查，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Satter，加上他的檔案被封鎖公眾無法接觸，
於是，他大搖大擺的與一位名叫Tevfik Arif哈薩克地產商創立了Bayrock公司，尋求投資房地產項目,
而這一次，他看上了美國著名商人——川普。
他們先是在川普大廈租了個辦公室，
然後在一天下午，自信爆棚的Sater直接敲開了川普的辦公室大門，跟他做了自我介紹，
“我會成為紐約最大的開發商，而你會想成為我的夥伴。”
很快，連川普也上鉤了...
沒過多久，Bayrock公司就和川普集團展開了合作，
Sater、Tevfik和其他投資者負責出錢出力，川普要做的不過是掛名拿錢……
這段時間裡，Sater和川普的關係非常好，
他還被媒體拍到陪伴伊萬卡和小川普一起前往俄羅斯……
不過，美好的日子總是很短暫，
在2007年，Sater的股票詐騙黑歷史被《紐約時報》曝光了出來，
大概這就是“一報還一報”，Bayrock的合夥人和投資者對Sater的信用產生了懷疑，他們集體排擠他，
沒辦法，Sater只能灰溜溜的離開……
“我不得不離開我一手建立起來的公司”，想起那段經歷，他就很心酸。
在這之後，Sater開始了全世界漂泊，
他先是在俄羅斯呆了兩年，給一家龐大的不動產開發商工作，
然後又去倫敦做了兩個項目，靠了一套聯排別墅，賺了不少錢。
到了2009年，在與美國政府合作了11年之後，
美國政府終於決定，不能再與Sater“討價還價”了，是時候審判他當年的罪過了……
同年10月，他被送到了位於布魯克林的聯邦法院進行股票欺詐案的判決，
兩名聯邦檢察官和四名FBI特工出面為他進行擔保，他們向法官解釋了Sater為國家做出的傑出貢獻，
“他的合作時間非常長，是一個非常有能力，非常重要，非常有影響力的合作者。”
最後，Sater也向法官懺悔，“是的，我為我曾經做下的事情感到愧疚。”
他補充道，“但我一直努力在修復自己（的過錯）。”
聽了他的話，也參考了FBI給出的信息，
法官I. Leo Glasser表示，“11年過去了，我認為你每天晚上睡覺前都無法安穩，擔心自己所受到的懲罰。所以，實際上，這個懲罰已經實施過了。”
最終，法官放了Sater，只罰了他2.5萬美元。
困擾了Sater長達11年的詐騙案件終於告一段落，
不過雖然不再是“戴罪之身”，Sater並沒與停止與FBI和其他情報部門的合作，
對著調查“川普通俄”的眾議院情報委員會，他表示自己在做一些“國際事務”並不願意說具體細節，
有兩家美國機構承認了Sater依舊是一個可信賴的情報提供者。
【攪入“通俄”事件】
Sater明面上的人生，也在繼續……
2010年，他回到了美國，川普找到了他，問道“你到哪兒去了？”
然後，他就順利成章的成為了川普集團的高級顧問。
那好好做生意，怎麼又跟“川普通俄”扯上關係了呢？
Sater表示，都怪我太有“野心”。
在2015年，川普團隊宣佈競選總統時，Sater滿腦子都是
“我要賺錢了，這下我真的可以賺大錢了！”
他發了郵件給川普的長期律師Michael Cohen，吹噓自己在莫斯科有不動產項目，而這也是川普集團一直在尋找的交易。
在一封郵件裡他寫到，他可以讓普京加入這個不動產項目，幫助川普當選。
而這些郵件，就成為了在調查川普時的“證據”……
但事後Sater表示，他其實根本跟“俄羅斯干預美國大選”一毛錢關係都沒有，
而在接受採訪時，他坦言，自己壓根並不認識普京，他甚至不認為這個交易會對川普競選有任何影響…
那為什麼要在郵件裡這樣寫？
Sater表示，“做生意嘛……”為了達到目的，就要不擇手段的吹牛……
而這，還沒完……
在川普真正當上總統之後，Sater滿腦子又是，
“我要賺錢了。”
在2017年早些時候，Sater正在努力促成一樁與烏克蘭等地官員進行的能源交易，
一旦事成，他和他的合作人都能獲得百萬美元的收益。
但是當合作推進的時候，烏克蘭人突然請求Sater幫忙，
“能不能請你牽橋搭線，讓我們見見川普的團隊，討論一下烏克蘭和俄羅斯之間的“和平計劃”？”
Sater同意了，雖然這項計劃的實施會與美國之前的政策大相徑庭，代表著解除對俄羅斯的制裁，也會讓克里姆林宮開心，
但是他依舊去做了，因為他說，在計劃中他看到了和平，也看到了機會。
“如果我能夠為一個地區帶來和平，還能獲得潛在的商業夥伴，我為什麼不去做呢？”
很快，Sater又一次找到了Cohen，給了他一個寫有計劃的信封，討論事項，
但是Cohen對此表示“自己當下就把信封給扔了”。
烏克蘭計劃徹底把Sater置於了腥風血雨之中，“我以為每個人都贏了，沒想到我輸了。”
他成為了“川普通俄”調查事件中的中心人物，被眾議院情報委員會進行調查，
儘管有些調查人員知道他過往的臥底事蹟，但是依舊對他表示懷疑，
他所謂的“為了賺錢”“為了和平”“都是吹牛的話”之類的說辭大家都是將信將疑……
現在，調查還在進行之中……
川普與俄羅斯聯繫的調查，讓Sater的生活分崩離析：
他29年的婚姻破滅了，他的商業名聲又一落千丈，他一直收到反猶太人集團和新納粹主義集團的騷擾。
因此Sater通過記者，
講述了自己過往幾十年的間諜生涯，為國奮戰的故事，
希望通過這種“自曝”，改變公眾和家人對他的看法。
有趣的是，到目前為止，川普並沒給予Sater任何支持，他甚至否認自己認識Sater，
對於這一點，Sater覺得有些受傷。
“我該怎麼辦呢？喊他騙子嗎？”
但是，談及未來，他表示，自己還是會與川普進行合作進行在俄羅斯的交易，
“等到川普離職，不管是明天，2020年，還是四年之後……"
“我就會去推開他的門，告訴他，我們去建立川普-俄羅斯集團吧！”
re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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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en.wikipedia.org/wiki/Felix_Sa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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