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4 朱自清和魯迅:《小說月報》衍生的交誼

朱自清和魯迅:《小說月報》衍生的交誼

朱自清

朱自清上大學期間,聽過魯迅的同輩人周作人、胡適、沈尹默、沈兼士、章士釗、馬敘倫等人的課,也聽過魯迅的好友錢玄同的課。據現有材料看,朱自清沒有聽過魯迅的課,在朱自清讀大學期間,魯迅還在抄古碑,沒有兼課。但他們有多次交集、見面,也有文字上的相互連線,甚至同桌吃過飯。從輩分上講,說魯迅是朱自清的老師也不為過。

《小說月報》衍生的交誼

朱自清和魯迅:《小說月報》衍生的交誼

其實,朱自清和魯迅之間的關聯,應該早在1922年就有了。這年的1月,年僅25歲的朱自清,和魯迅、周作人、沈雁冰、葉聖陶、許地山、王統照、冰心、廬隱十七人一起,被著名的《小說月報》聘為“本刊特約文稿擔任者”。我們都知道《小說月報》當年在文學界的地位,能夠和魯迅、周作人同時列名,雖然是鄭振鐸的關係,但也說明朱自清當時在文學界不僅是初露頭角,已經得到相當一部分白話文作家的肯定了。

兩年多以後,魯迅還為朱自清說話,起因是,在1925年12月8日一位叫周靈均的作者,在北京星星文學社出版的《文學週刊》第十七號上發表文章,題目叫《刪詩》,很粗暴地把胡適的《嘗試集》、郭沫若的《女神》、朱自清等人的《雪朝》以及許多新詩集給予了全盤否定,用詞也非常極端,如“不佳”“不是詩”“未成熟的作品”等,魯迅讀到這篇文章後,專門寫了一篇《“說不出”》的文章,相當尖銳批評了周靈均這種武斷的作風,認為他是“提起一支屠城的筆,掃蕩了文壇上一切野草”,還舉了例子,說:“看客在戲臺下喝倒采,食客在膳堂裡發飆,伶人廚子,無嘴可開,只能怪自己沒本領。但若看客開口一唱戲,食客動手一做菜,可就難說了。”批判了這種惡劣的批評傾向。

1926年8月30日,朱自清在上海參加了一場重要的宴會,即魯迅因赴廈門大學文科教授途經上海作短暫逗留時,在上海的文學研究會同仁得知後,決定設宴招待魯迅。但據王伯祥日記雲:“公宴魯迅於消閒別墅,兼為佩弦餞行。佩弦昨由白馬湖來,明後日將北行也。”王伯祥日記說明這次公宴含有為魯迅接風和為朱自清餞行的兩層意思。出席這次公宴的還有鄭振鐸、劉大白、夏丏尊、陳望道、沈雁冰、胡愈之、葉聖陶、王伯祥、周同予、章錫琛、劉燻宇、劉叔琴、周建人等,能湊齊這個整容,恐怕也就魯迅能有這個號召力吧。此時的魯迅心情較為複雜,“三一八”慘案後,他避難於山本醫院,德國醫院、法國醫院等,五月才能回家,七月間,每天去中央公園和齊宗頤一起翻譯《小約翰》,算是做了點工作,但顯然,北京不易再呆下去了。他在《朝花夕拾》的前言裡說到那段生活時,用了“流離”一詞,寫作也是在“醫院和木匠房”裡。能和這麼多朋友聚餐於上海,也是一種寬慰了。

木刻藝術的“同好”

朱自清和魯迅:《小說月報》衍生的交誼

魯迅

1935年1月5日,在北京和天津同時產生很大影響的“全國木刻聯合展覽會”,在北京太廟舉行。朱自清在當天的日記中,對木刻展談了自己的心得:“青年藝術家們對工農業頗有好感。我對此種藝術並不熟悉,故不太會欣賞。不過在展覽會上有機會讀到比利時人梅塞里爾(Maserreel)1889(?)——的四部著作,每部作品前都有序,我讀了這四篇序言後,對木刻總算有了些印象。序言中說以白線條代替黑線條,這種藝術效果和手法是英國人倍威克(Bewick)(1753-1828)的創造,而梅塞里爾的作品中受此影響是明顯的。”需要說明的是,這次木刻展覽,和魯迅有很大關係。魯迅在晚年用力推廣木刻版畫,尤其對青年版畫家,更是傾力提攜,還經常和青年木刻家坐談、交流,他本人也收藏了不少木刻作品。這次木刻展,雖由平津木刻研究會金肇野、唐訶、許侖英等發起主辦,卻得到了魯迅和鄭振鐸的大力支持,更為重要的是,第三展室西洋現代版畫由魯迅所選(第二展室中國古代木刻及圖書由鄭振鐸所選)。在當時,魯迅和鄭振鐸可以說是這方面的專家,在木刻收藏和推廣方面起著導師的作用。這次大規模的展覽,報紙上肯定發佈了消息,朋友間大約也有議論。朱自清原本就興趣較廣,經常參加各類藝術活動,僅在這次“全國木刻聯合展覽會”前後,就有數次。

值得一提的還有在1935年4月5日,他在觀看藝術學院展覽時,在日記中所作的評論:“王雪濤的蟲、草小畫頗生動。齊白石的六幅畫相當具有創造性,所畫‘柳枝蓮荷’與‘香蕉樹’,筆法雄渾有力,蜻蜓畫得很細膩,我尚未見過像他這樣處理的。畫中之水使我印象尤深,波紋很凝重。‘風景’是長條幅,在其下部畫了一間茅舍,舍前有水塘,許多鴨子在其中游著,姿態各異,均系一筆畫成。此外,在畫的右角,他又畫了兩間屋子。這完全跳出傳統手法,對此我將保留我的意見。”所以說,朱自清一直就是一個藝術欣賞者,他能專門進城去參觀這次木刻展,更多的是他對藝術的喜愛,當然,也不排除是對魯迅、鄭振鐸等人能夠參與這樣活動的欣賞。

以文悼念的追思

朱自清和魯迅:《小說月報》衍生的交誼

魯迅去世時群眾紀念場面

1936年10月19日,魯迅逝世。當天,朱自清沒有得到魯迅逝世的消息,晚上在中國文學會開會,並寫畢“倫敦雜記”之七的《博物院》,這篇文章費時半月之久。第二天,朱自清日記有“昨日魯迅先生逝世”的記錄,並說“弔慰魯迅太太”,說明朱自清進城到西直門魯迅家,參加了弔慰活動。24日,清華大學在同方部舉行魯迅追悼會,朱自清參加並作了演講。

據趙儷生在《魯迅追悼會記》一文說:“朱先生說魯迅先生近幾年的著作看的不多,不便發什麼議論,於是就只說了幾點印象。最後朱先生提到一點,那就是《狂人日記》中提到的一句話‘救救孩子’,這句話在魯迅不是一句空話,而是終生實行著的一句實話。在他的一生中,他始終幫忙青年人,所以在死後青年人也哀悼他。”這天的日記,朱自清還寫道:“聞一多以魯迅比韓愈。韓氏當時經解被歪曲,故文體改革實屬必要。”到了11月16日,朱自清再度進城,到魯迅家訪魯迅夫人朱安。這一次來魯迅家,身份略微有點變化。據朱自清弟弟朱國華在相關文章中披露:“我家原是紹興人氏,母親周姓,與魯迅同族。外祖父周明甫是有名的刑名師爺,曾在清朝以功授勳。周朱兩姓門戶相當,常有聯姻,均為當地大族,魯迅的原配夫人朱安,也是我家的遠親。”(《難以往懷的往事》,《朱自清》,江蘇文史資料編輯部1992年10月版)。這天,朱自清去魯迅家,也帶有慰問的成分,聽朱安說了不少話,在這天的日記中說,“承告以魯迅一生所經之困難生活情形”。

時間一晃到了1946年11月,朱自清亦經歷了西南聯大九年的奔波回到北京,此時他已經是北京《新生報》副刊《語言與文學》的主編,由余冠英具體負責編輯,朱自清在《語言與文學》上開有一專欄曰《周話》,不定期地在發表文章,署名自清。11月8日這天,朱自清寫了一篇“周話”,發表在11日出版的《語言與文學》第四期上。這篇文章主要是談魯迅的“中國語文觀”的,不久後,在收入《標準與尺度》一書時,改標題為《魯迅先生的中國語文觀》。

在魯迅剛一逝世的時候,有太多人寫了關於魯迅的悼念文章,包括朱自清的許多好友,如葉聖陶,從魯迅逝世到12月1日,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寫作並發表了《魯迅先生的精神》《挽魯迅先生》《學習魯迅先生的真誠態度》等,這在當然是應該也是有必要的。直到十年以後,才有一篇短文問世,而且談的是魯迅的中國語文觀。在這篇文章的開頭,朱自清說:“這裡就魯迅先生的文章中論到的中國語言文字的話,綜合的加以說明,不參加自己意見。有些就鈔他的原文,但是恕不一一加引號,也不註明出處。”這段“說明”看似略有霸氣,實際上是對魯迅先生的尊重,表明他是讚賞魯迅先生的“語文觀”的。大約一年後,即1947年10月15日,朱自清又寫了一篇關於魯迅的文章,雜論《魯迅先生的雜感》,這篇雜感是因朱自清討論“百讀不厭”而引發的,朱自清認為,“所謂‘百讀不厭’,注重趣味與快感,不適用於我們的現代文學,可是現代作品裡也有引人‘百讀不厭’的”,那就是魯迅先生的《阿Q正傳》。之所以《阿Q正傳》“百讀不厭”,是引入了幽默,“這幽默是嚴肅的,不是油腔滑調的,更不只是為幽默而幽默”。在表明了這個意思後,才對魯迅的雜誌做出議論,認為魯迅先生的貢獻,是他的雜感也是詩,“這種詩的結晶在《野草》裡‘達到了那高峰’。”幾天後的10月19日,朱自清參加在清華大學大禮堂舉行的魯迅逝世11週年紀念會,並作演講,高度評價了魯迅對中國文學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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