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9 石光銀:“我這輩子,就是為了這沙窩窩裡的一片片綠”

“飛沙走石家無糧,人老幾輩住坯房,滿村光棍無婆姨,有女不嫁海則梁。”這段在定邊縣原海子梁鄉(現已併入白泥井鎮)世代流傳的順口溜,生動形象地描述了上世紀八十年代初當地群眾真實的生產與生活面貌。然而,伴隨著國家退耕還林還草政策的出臺,以及包括新中國首位全國治沙英雄石光銀在內的一代代治沙人的努力下,昔日定邊縣毛烏素風沙草灘區百姓“因沙致窮”的困局早已一去不返。塞北的冬天,站在地處毛烏素沙漠南緣的定邊縣長茂灘林場北端的狼窩沙高高的沙樑上,年過古稀的石光銀感慨地說:“我這輩子,就是為了這沙窩窩裡的這一片片綠!”

石光银:“我这辈子,就是为了这沙窝窝里的一片片绿”

立志——

童年經歷鑄就綠色夢

1952年,定邊縣海子梁鄉同心幹村圪墶套,農戶石發富炕頭傳來的嬰兒啼哭聲,給這個貧苦的農民家庭增添了一絲喜氣。這個呱呱落地的嬰兒,便是日後的治沙英模石光銀。

出生於毛烏素沙漠南緣“三邊高原”的石光銀,從小在駱駝背上長大,在沙窩裡滾,沙樑上爬。在他的記憶中,茫茫沙漠追逐著開荒者的鐵鋤和牧羊人的皮鞭一路南侵。

“在我童年的記憶裡,一場大的風沙,就會讓農戶辛苦種植的莊稼前功盡棄。除此之外,沙丘的移動還會茅庵草舍不幾年就會被沙子湮埋,我記得光我們家就因此從搬過九次。”石光銀說。

除了地難種、家難定,童年的一次經歷也讓石光銀刻骨銘心。

7歲那年的一天,他和鄰家一個5歲小夥伴虎娃在外放牧,突然黑壓壓的沙塵暴從西北方向壓過來,天昏地暗。幼小的石光銀早已辨不清東西南北,只能被風裹挾著往前跑。也不知跑了多久,他只覺腳下一絆,便一頭栽倒在地昏迷了過去。

待他甦醒過來,卻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蒙古包中,眼前坐著的是一位身著蒙古族長袍的大叔。在和大叔斷斷續續的談話中,石光銀才知道自己昨天竟被沙塵暴刮出了30多里地,吹到了內蒙古自治區地界的黃海子。3天后,得知消息的父親,從定邊趕來接他。在回家的路上,他才得知一起放牲口的鄰家小夥伴虎娃早已被風沙吹的不見了蹤影。

莊家被風沙吹倒,房屋被風沙淹沒,夥伴被風沙掩埋……風暴過後的這一切,都深深地印刻在了石光銀幼小的心裡。也就是那時起,石光銀時常靜坐在門前的沙樑上,眼望著沙窩,感受著寒風,他恨透了這沙與風,暗暗發誓:“長大後只幹一件事,就是要和這片惡沙鬥到底。”

1984年,國家鼓勵個人承包造林的政策出臺後,石光銀大幹一場的機會終於來了。他毅然決然地辭掉定邊縣海子梁鄉公社農牧場場長的“鐵飯碗”,成立了全國第一個農民股份治沙公司——“新興林牧場”,和鄉政府簽訂了承包治理3000畝荒沙的合同,並帶著瘦小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舉家搬到全鄉荒沙面積最大的一片沙窩窩裡。

“你這人幹事總愛貪大。放著安穩的日子不過,擔這麼大風險幹啥?”妻子抱怨。

“光銀啊,國營林場不知道扔進多少票子,治了幾十年都不見效,你能行嗎?”親友們勸說。

“放著現成的鐵飯碗不端,非要端紙糊的碗,這石光銀大概是瘋了。”有人在背後議論。

此時的石光銀面對的不僅是家人親友的勸阻、反對,還有來自社會各界的眾說紛紜,有好事者甚至給他取了“石灰錘”“石瘋子”這樣的外號。

但心中的綠色夢想讓本就倔強的石光銀鐵了那顆治沙的心。為籌集種苗費,他賣掉了家裡養的84只羊和1頭騾子。

這一年春秋兩季,石光銀說服周圍7戶人家,冒著被沙暴埋掉的危險,在3000畝沙地上種下了用騾馬和羊換來的樹苗。天公作美,因為那年降雨情況較好,種下的樹十有八九都抽出了綠葉,樹苗成活率達到87%以上。

慘烈——

三戰“狼窩沙”越挫越勇

首戰告捷,更加堅定了石光銀進一步治沙的信心和決心。1985年,他又與國營定邊長茂灘林場簽訂了承包治理5.8萬畝荒沙的合同,並榜告四方招賢納士,引得十里八鄉的群眾紛紛響應,最終凝聚起127戶484人的治沙隊伍。

次年春季,石光銀便帶領治沙隊伍打響了三戰“狼窩沙”的戰役。他們吃的是又乾又硬的玉米饃,喝的是沙坑裡澄出來的沙糊糊水,住的是柳條和塑料布搭的庵子,風吹、日曬、沙子烤,嘴上起火泡,裂血口,然而這年四、五月份遭遇了十餘次大風,風蝕沙埋,栽上的樹苗90%被毀。

怎麼辦?第二年接著幹。石光銀不知道自己究竟賣掉了多少隻羊、多少頭牛、多少匹馬,去過多少次村民家中說服動員,可一場場風又颳走了一切。望著插在一座座酷似倒扣鐵鍋的“鍋底沙”上、歪七斜八的楊樹苗子,石光銀的眼淚直往肚裡流。

“狼窩沙難道真的沒法治了?我偏不信這個邪。”石光銀在挫折面前不屈服,他背上乾糧,步行幾百公里,三下榆林、橫山等地,學習流動沙地蔽障植樹法。

又是一年春風起,石光銀帶領500多人用驢車拉著樹苗和10多萬公斤麥秸、沙柳、沙蒿,再次開進狼窩沙。“先搭沙障後栽樹,圍欄管護相跟上;楊樹檸條搭配好,沙柳鎖住大沙梁……”慢慢地,石光銀悟出了治沙的門道。當年,栽植樹苗成活率達到80%左右,三戰“狼窩沙”也最終取得了勝利。

找到了治沙造林的門路,石光銀治沙的腳步變得越來越快。從1994年起的十年間,他先後承包治理了定邊縣鹽化廠苫湖地7.5萬畝、國營長城林場荒沙4.55萬畝,2003年起又按照三北防護林四期工程標準造林5萬畝……25萬畝荒沙、鹼灘,全部在石光銀手中變作了綠洲。

傳承——

治沙事業後繼有人

公司的治沙成果有目共睹,石光銀開始考慮將這一份治沙事業傳承下去。1993年,石光銀的兒子石佔軍從榆林體校畢業後,便準備返回家鄉,像父親一樣全身心投入到治沙事業的隊伍中去。“治沙是很苦的,所要付出的心血更是你們年輕人無法想象的。”石光銀的勸說,卻仍然無法抵住石佔軍的激情,1997年,已在定邊縣刑警隊任職的他乘著“雙萬工程”的機會,以掛職幹部身份來到了定邊縣定邊鎮十里沙村,義無反顧地加入到了父親的治沙隊伍中去。

石佔軍的到來為治沙事業注入了新鮮血液,他不僅在治沙工作中展現出了年輕人的活力和思維,還能夠規劃好農業和生態旅遊發展並舉。此後短短數年,石佔軍先後主持實施了5萬畝三北防護林、靖王高速沙丘綠化、定邊石油鑽採公司油區綠化等重點項目,成為了石光銀治沙公司的得力干將。除此之外,為改變粗放式治沙造林的原有模式,石佔軍結合外出調研學習調回了樟子松、側柏、雲山等新樹種並在十里沙開展實驗。

但天有不測風雲,2008年3月12日清晨,一場意外的車禍降臨到了石佔軍的身上。此前一段時間,他一直在為落實優質樹苗、考察節水灌溉管道而奔忙著。因為12日一早要對“植樹節”工作進行佈置動員,他黎明時分即驅車準備返回定邊,誰料卻在高速公路上發生意外,生命永遠定格在了35歲。

晚年喪子的痛苦是巨大的,兒子的撒手人寰讓石光銀悲痛欲絕。這條錚錚鐵漢,走路都得兩人扶。但他並沒有使自己一直沉浸在喪子之痛中。兒子辦理後事後的第三天,他便在公司董事會上聲音洪亮地說道“佔軍走了,我比大家更悲痛,但治沙事業能中斷麼?不能……兒子沒有了,我還有孫子。我在幹它10年,孫子就長大了,一代傳一代,咱們的治沙事業永遠不會斷,治沙永遠有接班人。”參加會議的人們一片嗚咽之聲。人們的心已經碎了!

而伴隨著孫子石健陽的長大成人,石光銀也真正從他的身上看到了治沙事業後繼有人的希望。

前年高考結束後,石健陽在爺爺的建議下特意報考了林學類專業,並被楊凌職業技術學院錄取。當年8月,楊凌職業技術學院紀委書記劉粉蓮一行還專程驅車近8個小時來到定邊,為石健陽送達錄取通知書,並與石光銀治沙公司達成校企合作協議——利用雙方資源,在林業技術專業共同建立“工學結合”人才培養模式;雙方共同參與林業技術專業設置、課程開發、教材編寫、教學的組織與管理、學生的課程實習與“頂崗”實習、人才培養計劃制訂和人才培養過程;通過科研合作,加快雙方相關技術的改造,為林業行業發展提供科技支撐。

“我一定不辜負大家對我的期望,以爺爺為榜樣,學好林業科技,為更好地繼承治沙事業、弘揚治沙精神做好準備。石健陽說。

未來——

同走致富新徵程

2000年,石光銀被國務院授予“全國勞動模範”榮譽稱號;2002年,全國綠化委員會、人事部、國家林業局授予石光銀“全國治沙英雄”榮譽稱號。後來,他還被聯合國糧農組織分別授予“世界優秀林農獎”和“世界林農傑出獎”,兩次被邀請出席聯合國國際防治荒漠化會議,並介紹治沙經驗;並多次受到黨和國家領導人的接見。

“國家把很多的榮譽都給了我,但其實每項榮譽對我來說,不只是榮譽,更是壓力,這就要求我要做到活到老,幹到老。”石光銀說。

先一起治沙,再一同致富。從1984年到現在,石光銀帶領著他的團隊已人工造林25萬畝,規模全國最大,創造經濟價值上億元。如今他當年的荒沙治理公司,已更名為石光銀治沙公司。1996年以後,石光銀又搞起了沙區綜合開發,建立了糧食生產基地、速生豐產林基地和藥材種植基地,發展養殖業,還辦起了複合飼料加工廠。當時同石光銀一起治沙的聯合戶們全都成了當地的富裕戶。石光銀認為,這些都是治沙造林帶來的。

從2015年起,石光銀擔任了十里沙村黨支部書記的職務,並將自己的養殖場改組為合作社,引領村民入股參與分紅、增收致富。十里沙村也在他的帶領下,依託精準扶貧政策,先後實施了自來水入戶、村級生產道路建設及農村電網改造工程,寬帶網絡、戶戶通也實現全覆蓋,村民的生活越來越好。2019年3月,他又支持村民新建了322座移動大棚,並計劃流轉200畝土地,在全村發展枸杞、蜜桃種植產業。他最終的目的,就是在實現企業上規模、提效益的同時,團結帶領群眾一同增收致富奔小康。

記者 陳靜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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