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1 莫言:我是一條不願被人網住的魚

莫言:我是一條不願被人網住的魚

《說吧,莫言》的籤售活動,是在深圳一個火烤般的下午進行的,莫言被熱情的深圳人圍了裡三圈外三圈。書城的一位工作人員感嘆,這樣的火爆場面今年只見過兩次,一次是郭敬明籤售,一次就是莫言籤售。

莫言連稱“不是,不是”,自己並沒有那麼大的魅力,是深圳的天氣太熱了,來書城乘涼的人多了而已,站在他身旁的人一聽全笑了。而就在前幾天,一位記者問他:“如果《百家講壇》邀請你做講座,你會去嗎?”莫言的回答是:“我長得太醜了,還是不去為好。”

這就是莫言,無論是新書《說吧,莫言》的文字,還是接受本報記者專訪時,他都有一種自嘲、率直、冷靜和幽默。

《說吧,莫言》是總結,不是終結

《說吧,莫言》是莫言今年年初開始,將自己開始創作生涯以來的國內外演講,關於創作動機與方法的文章,與記者、學者的訪談對話,對故鄉、童年與往事的回憶及對社會、對人生、對文學的隨感,共約100多萬字的文稿結集交海天出版社出版,全書共分三卷。

莫言本人不大願意寫文學理論文章,他認為“有些事情作家未必要想那麼清楚,搞理論不是作家的特長,弄得太懂了甚至會影響作家形象化的思維”。在這部新書中,特別註明了每篇文章的發表時間,莫言希望讀者以此為線索,窺見他的文學主張和理念。

一旦作家將自己之前發表的各種文章結集出版,就會招來這樣的看法:“是不是沒什麼可寫,創作力衰退了?”見記者小心翼翼拋出問題,莫言笑了:“單位每年都有總結呢,我也可以啊!這是總結,不是‘終結’,回顧歷史,是為了展望未來。不過,我在一百個場合說‘我沒有衰退’都無用,還是寫出作品由你們來判斷吧。”

“調侃,自嘲,不遮醜。”莫言用了這幾個詞對新書作了個自我評價。小說之外莫言的文字,絕不會像《檀香刑》般慘烈,也沒有那麼一本正經,而是個人心情的自然流露。莫言覺得,讓對他感興趣的讀者更加了解他,是件令人愉快的事。不過,他半開玩笑地說:“作家的自傳要當小說看,作家的小說要當自傳看。”

我對“80 後”,“敬而遠之”

記者請莫言談談對當今文壇的評價,他說,現在應該是中國文壇的最好時期,有相當大程度的創作自由。比如當年《豐乳肥臀》出版時,上級還讓他做了一次檢討,比起當今的性描寫,莫言說他真是“自愧不如”。

當年《豐乳肥臀》受到批評時,上級讓莫言做檢查。起初,莫言認為沒有什麼好檢查的,但如果他拒不檢查,上級派來的同事們就得熬夜“幫助”他“轉變思想”。這些同事都是莫言平時很好的朋友,其中還有一位即將生產的少婦。“我實在不忍心讓這位孕婦陪著我熬夜,我甚至聽到了她肚子裡的孩子在發牢騷。我就說,同志們,把你們幫我寫的檢查拿過來吧,在那份羅列了他許多‘罪狀’的檢查上籤了名。”

對於一些“80後”作家,莫言說自己不敢給什麼忠告,當然也沒資格提什麼希望。因為當年的他所處的正是如今這些“80後”作家所處的位置。“老的,為何老要干涉小的?我對‘80後’可是充滿敬意的,過去是年輕人尊重老年人,現在應該老年人尊敬年輕人了。而且還不能靠得太近,不然,年輕人該煩你了。”這就是莫言對“80後”所說的“敬而遠之”。

我是一條不願被人網住的魚

莫言說,飢餓、孤獨、童年、鄉土、想象力是解讀他作品的鑰匙。記者注意到,無論是說話還是寫文章,莫言都把飢餓擺在了第一位。“飢餓的歲月使我體驗和洞察了人性的複雜和單純,使我認識到了人性的最低標準,使我看透了人的本質的某些方面。許多年後,當我拿起筆來寫作的時候,這些體驗,就成了我的寶貴資源。”

海天出版社的曠昕社長告訴我,莫言是他見過的“最好說話”的作家,無論是吃飯還是住宿,他都不挑剔。記得幾年前,他接待來深圳的莫言,吃飯時莫言見點的菜太多,連說“太浪費了”,決心把菜吃光才行。飢餓感延續到今天,不僅影響了莫言的生活方式,而且也成了他的創作源泉。

提到自己的創作歷程,莫言坦陳留下了很多敗筆,比如在《紅高粱家族》之後,他就進入了一個困惑期,當時因為怕別人說他跳不出一種風格,不願意再走“紅高粱”的老路,而往怪異、奇特的路上走,於是在1988年、1989年創作了《復仇記》等作品。“這部作品是很不成功的,當時我應該沿著‘紅高粱’的路繼續往前走。”儘管如此,莫言仍說,他喜歡試驗和嘗試,失敗的創新也比成功的守舊有價值。

莫言說:“我是一條不願意被人網住的魚。許多評論家都在關注、研究我的創作,他們有的把我歸為‘尋根派’,有的把我劃為‘先鋒派’,有的認為我是中國的‘新感覺派’,有的認為我是中國的‘魔幻現實主義’,有的認為我是中國的‘意識流’,但我不停地變化,使他們的定義都變得以偏概全。當把所有高難度動作全嘗試過了,我準備以最平實的語言、最傳統的方式,老老實實地寫一部長篇。”

現在的鄉土,已不是過去的鄉土

莫言案頭正有三五個構思,但目前,他仍沒確定開展哪一個創作。農村題材是莫言作品永恆的主題,莫言說:“高密東北鄉是我的故鄉,20 歲以前的時光我都是在農村度過的,即便是當兵後前十年的時間我也是在農村生活,所以農村題材都是我所熟悉的,農村的街道、村莊、樹木、河流深深刺激了我的創作熱情。每當有大的創作計劃我都會回到我的故鄉,在那裡一方面我可以避免外界的干擾,潛心寫作,另一方面也便於我直面現實、身臨其境。”

但是,這些年,中國農村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記憶中的那個故鄉在現實中已經人事全非。莫言說,現在的鄉土,已經不是過去的鄉土,原來的鄉村正被城市吞沒,即使再落筆寫農村,其中也必然融合城市。他舉例說,比如剛才在電梯中碰到的保安員,他們就存在一個身份認同問題:城市人認為他們是農村人,可當他們回到農村,又被認為是從外面回來的人,農村與城市已經無法清晰地分開。

簡介

莫言,山東高密人。1955 年2 月出生於一個人口眾多的農民家庭,先後畢業於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系和北京師範大學魯迅文學院研究生班。1981年開始發表作品。著有《透明的紅蘿蔔》《紅高粱家族》《酒國》《豐乳肥臀》《檀香刑》《生死疲勞》等。2012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原載於2007年7月21日《深圳晚報》)

摘自《走讀生》,李福瑩著,大象出版社2018年出版。

莫言:我是一條不願被人網住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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