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4 拿破崙的後代:在美國創立FBI,調查洛克菲勒帝國

作者 | 皮埃爾•布朗達

自耀眼的拿破崙一世起,波拿巴家族就在崛起與流亡中反覆。是誰參與書寫了拿破崙的史詩,又是誰延續了他的偉大?波拿巴家族的每個人都有自身的榮耀與哀傷,在三百年的歐洲史上扮演重要的角色。

他們中有兩個皇帝、三個國王、一個王后、兩個反叛的親王、一個美麗的“藝術女王”和身世坎坷的“雛鷹”。此外,他們中還有倒在戰場上的勇士、大詩人們的摯友、弗洛伊德的恩人、美國 FBI 創始人、“二戰”抵抗英雄和舊制度下的議員。他們是法國人,也是意大利人、德國人、美國人。他們不僅僅是貴族,也是讓巴爾扎克和大仲馬青睞的歷史傳奇主角。這些非凡的家族成員,把大革命思想和《拿破崙法典》帶到了世界各地,讓拿破崙精神在現代開枝散葉,綿延不絕。

在這些後代中,有一位曾經擔任過美國司法部長,創立過FBI,調查過洛克菲勒的石油帝國。這其中是怎麼回事呢?法國曆史學家皮埃爾•布朗達,目前擔任拿破崙基金會的檔案與資產管理人,先後整理了十五卷拿破崙書信,出版了《約瑟芬皇后傳:天鵝悖論》《拿破崙的秘密戰爭》等二十多本書。在收集了最新的史料和最近的研究成果後,在《拿破崙王朝:波拿巴家族300年》一書中,為我們講述了這位傳奇的拿破崙家族後代。

拿破仑的后代:在美国创立FBI,调查洛克菲勒帝国

《拿破崙王朝:波拿巴家族300年》, [法]皮埃爾•布朗達著,蔣帆、胡詩韻譯,未讀•思想家丨北京燕山出版社2019年10月版。

美國式“霧月政變”:聯邦調查局的誕生

這位波拿巴的體內是否真的流淌著熱羅姆的血?這個問題或許有待思考,因為查利與他的長輩們是那樣不同。夏爾•約瑟夫•波拿巴-帕特森

(Charles Joseph Bonaparte-Patterson,“夏爾”是法式發音,美式或英式的發音是“查利”,即下文中的查利·波拿巴)

是熱羅姆與美國帕特森家族的後代。他與普隆-普隆之間的對比是驚人的,甚至到了諷刺的地步。在我們的傳奇當中,他是最虔誠的清教徒。就像山姆大叔國度的許多人一樣,他的宗教熱情引導著他生命中的每一步。他抗拒進步主義,拒絕電力侵入家庭,他在長途旅行中偏好乘坐馬車而非汽車。人們常常忽視的是,作為一名有經驗的律師,他是波拿巴家族中最後一位擔任過部長一職的人,也是最後一位改變了歷史進程的那個人。這個如今已被忽視的人物,為美國政府在打擊犯罪方面創造了良好的開端,並在將來成為眾多影視作品無窮無盡的靈感源泉——他開創了聯邦調查局

(FBI)

美國總統西奧多•羅斯福是一個特立獨行的人。他是勇猛的士兵、名副其實的牛仔、無與倫比的警探,甚至是柔道冠軍,他是個實實在在的硬漢。在他的保守黨內,他屬於鷹派。他的外交政策可以用一句話概括:“一根長棍。”隨時準備迎擊那些前來擾亂他的人。西奧多•羅斯福毋庸置疑是一個精壯的男人,美國人將他視作最偉大的總統之一。在拉什莫爾山上,他的石像在喬治•華盛頓、亞伯拉罕•林肯以及托馬斯•傑斐遜的旁邊經過了歲月的洗禮,足以說明他的地位。

1906年1月15日,一封海軍國務秘書的信件吸引了他的注意。信的落款是查利•波拿巴

(Charlie Bonaparte)

。展開信後,這位白宮的主人就皺起了眉頭。他的老夥伴希望能銷聲匿跡,換句話說就是辭職。這對當時美國最年輕的總統來說——他年僅43歲就坐上了如此高位——大概是一個嚴峻的考驗。若沒有了查利寶貴的幫助,他將很難進行聯邦政府的改革。為了留住他,總統立即拿起了筆,沒有絲毫拐彎抹角,他表明了兩人關係的重要性,並囑咐他留下來:“您對我是不可或缺的!要知道我一直將您視作司法部長,等著7月1日任命您。我讓您到海軍部門學習是為了讓您有所進步。您不能離開這裡,即使是暫時的。”這個被人們叫作泰迪熊

[他的小名叫泰迪(Teddy)]

的男人,不惜用各種甜言蜜語來勸查利留下來,這是為什麼呢?就像總統一樣,查利也贊成對美國的控制,他認為多年來的自由放任政策已經不能再繼續下去了。除了與總統觀點一致外,這個西奧多•羅斯福政府中的關鍵人物對總統想要實行的改革也是必不可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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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奧多•羅斯福

20世紀初,美國在經濟上取得了巨大的飛躍,北方工業化的加速前進也在另一方面影響了美國南部的舊殖民地和遙遠的西部。此時,美國整個國家擁有100多個人口5萬以上的城市。1908年,第一輛福特T型車從汽車之城底特律的流水生產線上誕生。但工人們與領導階層之間的關係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在國家的社會與經濟方面,法律條款還有所欠缺,有的地方甚至可以說是空白。沒有了法律保障,經濟的發展就面臨著管理上的疏漏,或是相反,被強大的集團所壟斷。尤其是菸草或石油一類的商品行業,為了壟斷經營,奠定自己強大的地位,他們不惜賄賂政府官員。還有一個問題則是,在一些新城市中,犯罪率也在快速上升。

還是在1908年,在布魯克林,阿爾•卡彭

(Al Capone)

過完了他的第九個生日;在印第安納波利斯

(Indianapolis)

,約翰•迪林傑

(John Dillinger)

已經過了五年小偷小摸的生活;而在芝加哥,“娃娃臉尼爾森”

(Baby Face Nelson)

才剛剛來到世上。他們這一代將會是最有爭議的一代。在沒有可靠的法律約束下,聯邦政府無力應對社會的轉型。地區警察常常被迫幫忙處理一些政府的特殊事務。為了勉強維持社會秩序,政府只能依靠少得可憐的特工人員來完成任務。就算他們都有類似電影《飆風戰警》

(Wild Wild West)

中主角威爾•史密斯那樣高超的本領,也難以阻止暴力行為席捲美國的各個城市。

當時的美國也沒能免除恐怖主義的威脅。1901年,美國總統麥金利

(McKinley)

被一個28歲的無政府主義者利昂•喬爾戈什

(Leon Czolgosz)

刺殺。總統在布法羅

(Buffalo)

遊覽時,被一顆子彈擊中了腹部。從林肯、加菲爾德

(Garfield,常常被人們忘記的那一個)

到肯尼迪,麥金利是第三個被刺殺的美國總統。根據美國憲法,副總統西奧多•羅斯福接任了總統一職,並在1904年的選舉中以56%的支持率獲勝。在他的團隊中,有一位重要的人物就是查利•波拿巴,他和總統一樣贊成強化政府權力。國家在無秩序的環境下,不可能取得長久的進步。

熱羅姆的這個孫子曾說:“國家的法規就是戰爭時的堡壘,如果能夠好好建設,它就能幫助善良的公民履行自己的義務。”1906年,查利獲得了一個將自己的想法付諸實踐的機會,他成了美國曆史上第46任司法部長

(attorney général)

,又稱總檢察長。司法部長的任務是在法律案件中代表聯邦政府處理涉嫌違犯聯邦法案罪行的各級法律機構。違犯聯邦法案的罪行,包括稅務欺詐——這項指控將阿爾•卡彭送進了監獄——恐怖主義、護照造假以及綁架(1920年以後)等。在地方,總檢察長由地方檢察官代理,嫌疑犯經檢察官起訴,由地方的聯邦法院審判,不服判決可以向另一個聯邦法院提出上訴。總檢察長可以在美國各地進行調查,但當查利主管司法部門時,他的手下還沒有任何一支調查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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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斯福的內閣,左三是查利•波拿巴

為了打擊犯罪,他只得向特工局尋求幫助。這是一個隸屬於美國財政部的部門,主要任務是保護總統。但他們不願意為司法部門服務。不僅如此,司法部長沒有選擇與管理的權力,也就更不用說懲罰他們了。他們之中的某些人有著不可靠的過去,有的甚至是與強盜土匪常有來往。因此,在降低犯罪率方面,新的司法部長如自己所說的:雙手受限。在國會上,查利苦澀地說道:

“我認為,國會的注意力應該放到司法部門的建設上去,我們缺少自己的資源去執行命令,尤其是缺乏屬於我們的警力……一個長期缺乏警力的司法部門,即使擁有最高的權威與控制權也肯定無法有效地履行其職責。”

儘管他的發言引起了人們的注意,其效果卻不盡然。當他提議專門為司法部設置一支警察部隊時,國會堅決地拒絕了他的提議。反對者認為創建一個安全與情報部門可能會束縛公民的自由,就像歐洲人的政策一樣。人們擔心這個拿破崙一世的侄孫會變成美國的富歇!隨後,媒體也開始攻擊他。事實上,在這些喧囂的背後,隱藏著的是反對者不光彩的政治手段。

在查利的法案提上議程之前的幾個星期,一起涉及欺詐性銷售國家土地的案件嚴重地影響到了美國政府與國會之間的關係。在一名特工的幫助下,司法部漂亮地抓獲了一個作案團伙,將數百名詐騙犯關進了監獄。這次勝利引來了好評。但西奧多•羅斯福政府下轄的部門是如何獲得這麼多的情報的呢?一個指控總統非法招募調查人員監視國會議員的謠言流傳開來。而當查利提交他的議案時,眾多國會議員認為這是要建立政治警察制度,旨在勒索婚姻不忠與不正當買賣等事務。而有了這樣的武器,查利豈不要在國會中隨心所欲?在這種不信任的氣氛中,眾議院通過限制其使用特工局人員調查,又一次打擊了司法部門。查利的調查手段非增反減。

面對這令人髮指的攻擊,西奧多•羅斯福向眾議院議長抗議道:“沒有比這種‘間諜恐慌’更愚蠢的事了。只有罪犯才應該害怕我們的調查人員。”或許是國會內部早已腐敗,儘管總統與國務卿就此事抗議,但參議院與眾議院還是以壓倒性的結果通過了限制司法部門向特工局請求幫助的法案。查利與西奧多•羅斯福失敗了,但兩人都不願受人操縱。他們不顧國會的禁止,堅持要為國家的利益服務。於是,在總統的支持下,總檢察長為自己的團隊秘密招募了9名前特工局人員。很快,又有25人加入其中。

1908年7月26日,查利首次授權他們為多起案件展開調查。當國會知曉這件事後,他被勒令去為自己辯護。那麼他會承認自己的罪過嗎?諷刺的是,司法部長解釋道,面對議員們的“頑固”,他別無他法,只能偷偷創建這個調查局。此時,反對他的抗議聲正在成倍增加,決定支持他到底的西奧多•羅斯福將公眾輿論作為了有力的證詞。他質疑為什麼國會會如此頑固地拒絕司法部的調查?議員們是否是犯罪分子的同謀?西奧多•羅斯福運用這個巧妙的手段,讓國會議員們無法反駁。公眾觀點反轉,媒體也開始支持總統與查利,甚至提出了這是議會的陰謀的觀點。

經過幾周激烈的爭論,國會終於讓步了。為了消除誤解,查利承諾嚴格規範其下特工人員的行為,並保證絕不會進行非法的政治監視。他說,正直的人不會害怕警察,“你完全可以監視我的行蹤,我不在意是否有人在街角觀察我將去向何處”。在首席調查員斯坦利•W. 芬奇

(Stanley W. Finch)

的帶領下,34名特別調查員在議會討論結果出來之前,就開始了在全境範圍內的調查。這個調查局在十五年後更名為聯邦調查局,並在埃德加•胡佛

(Edgar Hoover)

長達三十七年的領導下有了巨大的發展。而查利的強制改革,或者說是他的“霧月政變”,可以說是在美國土地上建造起的最美麗的基石之一。今天,這個機構擁有3.5萬名員工,關於他們卓越功績的影視劇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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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加•胡佛

美國式童年

波拿巴家族在美國的分支是從一百年前開始繁衍的。在巴爾的摩的一場舞會上,熱羅姆迷上了一位富商的女兒伊麗莎白•帕特森,並違反拿破崙的意願與她結婚。當拿破崙強迫弟弟離開她的時候,年輕的伊麗莎白卻已經懷上了他的第一個兒子。因為受阻無法登上歐洲大陸,她便來到了倫敦,並在1805年7月7日為熱羅姆生下了一個兒子——熱羅姆•波拿巴-帕特森

(Jérôme Bonaparte-Patterson)

,也被人們叫作“波”

(Bo)

。眼看無法與孩子的父親重歸於好,她便帶著兒子回到了巴爾的摩。

1809年1月2日,馬里蘭州的法官為她宣佈了其婚姻的無效,以便讓她開始新的生活。但事實上,她從未真正脫離過波拿巴家族。熱羅姆常常與她通信,問她兒子的近況,而且拿破崙也常常問起他這個弟弟在美國的家庭。當伊麗莎白準備與一個英國人結婚時,皇帝為了讓她放棄這門婚事,向她支付每月5000法郎的津貼。有了這筆錢,小波最終沒有在英國的土地上生活。儘管在財政上,拿破崙對伊麗莎白顯得相當慷慨,但他卻一直對她緊閉歐洲的大門。被拋棄的妻子只能在1815年拿破崙退位後,才終於行走在法國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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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麗莎白•帕特森•波拿巴的三重肖像

她對歐洲的熱愛甚至超過了對自己的故鄉,她決定搬到歐洲。1819年,她將小波送進了日內瓦最好的學校之一。曾經與波拿巴家族的恩怨也都成了往事;波利娜也在羅馬熱情地邀請並接待了她。在裡努奇尼宮,小波還見到了祖母萊蒂齊婭。曾經被放逐在巴爾的摩的母子倆,現在卻深受波拿巴家族的喜愛,以至於人們甚至提出讓小波與約瑟夫的女兒——夏洛特•波拿巴結婚。儘管伊麗莎白對此十分滿意,但遠在巴爾的摩的帕特森一家則堅決抗議。或許是因為此前與波拿巴家族關於聯姻的糟糕回憶導致的。另外,需要補充的是,此時的波拿巴家族作為喪權者,與他們搭上關係並非好事。這件事過後,小波回到了美國,並在1823年被著名的哈佛大學錄取。在1825年的暑假期間,他終於在謝訥河

(Sienne)

附近的蘭恰諾

(Lanciano)

城堡見到了自己的父親。

曾任威斯特伐利亞國王的父親對這個20歲的年輕人充滿了柔情,陪他度過了整個夏季。幾次造訪歐洲後,熱羅姆•波拿巴-帕特森在巴爾的摩與蘇珊•威廉斯

(Susan Williams)

小姐於1829年11月3日結婚。在這對新婚夫婦的嫁妝籃裡,有著豐厚的禮物:他們獲得了20萬美元,外祖父威廉

(William)

也贈送了一棟豪華的蒙特羅斯(Montrose)豪宅。這確保了他們將來寬裕的生活。但這場婚姻卻讓留在歐洲的伊麗莎白感到難過。熱羅姆的第一任妻子十分期望自己唯一的兒子可以娶一位波拿巴家的女兒。失望的她拒絕為他們送上祝福。1830年11月5日,結婚一年後,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小熱羅姆•波拿巴-帕特森

(Jérôme Bonaparte-Patterson junior)

降生了。作為巴爾的摩最有聲望的豪門之一,他的父親開始嘗試農業生產,併成了大農場主。他的成功讓他很快忘記了多次造訪過的法國。

1853年,拿破崙三世邀請他來到聖克盧,甚至稱他為“親切的堂兄”。他通過帝國的法令授予了他一家法國國籍,這讓普隆-普隆與他的姐姐瑪蒂爾德非常不悅,他們擔心要與這個討厭的同父異母的兄長分享父親的遺產。面對他們的反對,皇帝組織了一場家庭會議從中協調。雖然在1803年,這場婚姻就被公證無效,但會議結果卻同意了熱羅姆的長子沿用波拿巴的姓氏。“這個姓氏已經在出生洗禮儀式上、公證文件上及國際關係上被使用,並且整個皇室也使用了這個名字。在這樣的情況下,不能剝奪他使用這個姓氏的權利。”因而,他的子孫後代也將繼續沿用波拿巴的姓氏。這個結果對於熱羅姆的合法子女極為不利。皇帝意識到自己對於帕特森一家太過慷慨,於是便向自己的堂兄提議以薩爾泰訥(Sartène)公爵的封號,讓他放棄這個著名的姓氏。但堂兄並未接受。就像普隆-普隆和瑪蒂爾德所擔心的那樣,在他們的父親去世後,為分得一部分財產,波提出了法律訴訟。在經過漫長的法律程序後,他的訴訟被駁回了,他與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就此鬧翻。在波拿巴家中,對財產的覬覦一直都是爭吵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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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兒子合影的拿破崙三世,1870年

在家庭的不和之外,小熱羅姆•波拿巴-帕特森從美國軍隊退役後,在法蘭西第二帝國的軍隊裡獲得了輝煌的成就,尤其是作為上校在意大利和克里米亞的戰場上名聲在外。波的第二個兒子也會跟隨長兄走上榮譽之路嗎?1851年6月9日,夏爾•約瑟夫•波拿巴-帕特森在巴爾的摩降生。他出生得較晚,當人們給他穿上新生兒的衣服時,他的哥哥已經穿著軍裝在西點軍校裡進修了。他們之間的年齡差超過了20歲。在這對40多歲的父母的養育下,查利在蒙特羅斯大宅裡邁出了自己的第一步。這個相對成熟的家庭環境也對他的成長有著一定的影響。6歲時,他進入了一所巴爾的摩市郊的法語學校就讀,這是必須遵守的傳統。六年後,他操著一口完美的法語從學校畢業——他也一直用法語與父親通信。但在他身上彷彿從未體現出他對這個三色旗國家的熱愛。有一天,他的曾外祖父威廉•帕特森對著一群人中的他喊道:“你是個法國男孩,查利!”他立刻反駁道:“No,我是個美國男孩!”在他的認知裡,他自出生以來就一直是個美國人。

他的母親蘇珊對條紋星旗的熱愛或許感染了小查利。這個美國男孩在學業上天資聰慧,1863年6月27日,他在以下科目上獲得了嘉獎:行為舉止、法語、英語、拉丁語、算術和繪畫。對於學業,他曾說:“我從來不會因為學習而疲倦,這是我永遠的娛樂方式。”人們對這個學生寄予了極大的希望,他也從未讓人失望過。1869年的秋天,他輕而易舉地考上了哈佛學院——這所學校1636年在馬薩諸塞州的劍橋市創立,一直以來都迎接著美國最傑出的青年學子。勤奮好學的查利在各門學科中都表現出色,並且獲得了多項榮譽。此外,他在校園中的聲譽也無懈可擊。他的天主教道德老師皮博迪

(Peabody)

教授對他讚不絕口:“從來沒有哪一個學生像他這麼高尚而受人尊敬,他擁有絕大多數人都沒有的知識與才華。”教授對他的父母如此評價道。多少父母渴望收到這樣的讚美啊!入學後的一年,他就收到了他父親於1870年6月17日離世的噩耗。

政治上的清教徒

在哈佛學院度過了兩年的學習生活後,他毫不費力地考進了哈佛大學,並將目光投向了法學院。儘管大部分時間裡他都讓自己沉浸在法律書籍中,但他也對政治充滿了興趣。例如,他積極反對尤利西斯•格蘭特

(Ulysses Grant)

重新當選總統,因為在他眼裡這位總統“才智一般”。在課堂上,他的表現讓老師嘖嘖稱奇,1922年他逝世時,學校還專門設立了一項以夏爾•J. 波拿巴命名的獎學金,以紀念這位才華橫溢的學生。從那時起,“夏爾•約瑟夫•波拿巴獎學金”

(Charles Joseph Bonaparte Scholarship)

就專門用來獎勵學校政治學院的優秀學生。在大學期間,博學多才的他還遇到了未來的妻子,來自康涅狄格州上流社會的埃倫•錢寧•戴

(Ellen Channing Day)

小姐。在一局精彩的棒球比賽後,這位驕傲的小姐,哈特福德(Hartford)一位傑出的法學家的女兒,被這位“年輕的、高高瘦瘦、肩膀寬大,名叫波拿巴的男人”深深地吸引。剛剛20歲時,查利就表現出了十足的自信。在學校的走道里,人們甚至將他誤認成一位經驗豐富的老師。經過了四年純潔的交往後,他與埃倫在1875年11月1日結婚。他們的婚姻一直持續了46年,直到查利逝世。儘管他們彼此深愛,卻沒有留下一個孩子。

查利在24歲成了一名律師。他靈魂深處的清教徒思想一直讓他過著簡樸的生活,沒有絲毫其他幻想。然而,道德規範卻成了他律師職業路上的一個障礙,因為他從不說謊!如果他認為他的獲勝概率太低,他就會拒絕代理案子。他厭惡昧著良心,或是為一個已經斷定失敗的案子收取酬勞。從來只說真話的他,給客戶帶去的擔憂甚至超過了安慰。作為他的客戶,就不必期待他的鼓舞。他真實甚至刺耳的話常常讓事務所的客戶們聞風而逃。與此相對,他的慷慨大方也是顯而易見的。只要他認為案子有把握,就會毫不猶豫地為其辯護。而在報酬上,率真的他滿足於只拿自己應拿的那一部分。在這樣的原則下,他從未見利忘義。在法庭上,他向來都是以頑強、堅定、無法預測並充滿自信的形象出現在對手面前。這位言語上的鬥士還常常在他的言論里加上一絲幽默,給聽眾席帶來無比的快樂。無論是贏或是輸,他都會鎮定自若,露出已解除武裝似的微笑。精於細節的他還擁有非凡的記憶力,因此他的辯詞準確並具有說服力,這也讓他贏得了同事的欽佩與客戶的讚賞。

在那些走進他辦公室的人當中,不乏光彩照人的,甚至可以出現在塞爾焦•萊昂內

(Sergio Leone)

的意大利式西部片裡的大人物。讓我們看看他的第一位顧客梅利莎•史密斯

(Melissa Smith)

女士。這位勇敢的女士在北卡羅來納州的土地被非法佔用了,她無法收回自己的財產,也無法請求公共執法人員來驅趕這些無視法律的居民。在短暫的討論過後,查利建議她自己去執法,美國的法律允許她在自己的土地上扣動扳機。獲得了這個寶貴的建議後,勇敢的梅利莎高興地帶著兩把手槍匆匆離去。來到北卡羅來納州後,她利用非法居住者去教堂禱告的時間,拿著槍踏上了自己的土地。當彌撒結束後,冒失的農民們發現他們眼前出現了一個災星簡

(Calamity Jane)

的化身,他們只要敢動一下,她就會開槍。驚慌失色的他們立刻捲起鋪蓋溜之大吉。正義得到了伸張!在接下來的幾年裡,查利一直與梅利莎非常親近,甚至幾次在經濟上給予她援助。只要態度堅定正確,這個波拿巴就可以解決你的一切難題。

1881年,國家公務員改革聯盟

(National Civil Service Reform League)

成立,這是一個旨在調查聯邦政府官員腐敗問題的非政府組織。隨即,查利就加入了其中。這個組織為他的職業生涯帶來了新的意義,尤其是遇見了未來的美國總統——西奧多•羅斯福。他們因一場由西奧多•羅斯福領導的調查任務而結識。西奧多•羅斯福很快就看到了這位“努力的律師”波拿巴有條不紊、毫不含糊的工作態度。他們一起完成了多起巴爾的摩地區的刑事案件的偵查。在這些調查取得成功之後,查利敏銳地發現自己在商界的敵人數量增多。面對他們時常帶有侮辱性的攻擊,他不屑一顧,毫不動搖,繼續以自己的方式前進。他堅定的態度彷彿火上澆油,那些憤怒的人給他取了一個綽號叫“帝國孔雀”。而早在1884年,他還得到過另一個外號——“救濟糧查利”,這是源於他曾經在抵制公立學校的演講中打過的一個不恰當的比方:“對於國家來說,開展公共教育就如同分發救濟糧一樣可笑!”作為一位清教徒,他無法想象讓教育和慈善脫離宗教機構。而這個尷尬的綽號陪伴了他的一生。

而西奧多•羅斯福的任職將改變他的一生。1900年當選副總統的西奧多•羅斯福在次年麥金利總統遇刺後接替了總統一職。入主白宮後,他也沒有忘記自己的老朋友波拿巴。他任命他為印度事務委員會腐敗案件的特別顧問。在華盛頓,查利在泰迪身邊的地位變得越來越重要。晉升為國務卿也是早晚的事。1904年,泰迪為自己的同黨和朋友在巴爾的摩做了一場精彩的演講,成了馬里蘭州居民選定的唯一的共和黨選民代表。1904年11月8日,泰迪輕鬆地在全民投票和州級選舉中獲得了勝利。這次勝利之後,查利希望能夠被任命為部長,並得到總檢察長的位置。鑑於他的經驗與忠心,這個要求並不過分。但意想不到的是,總統卻給了他海軍國務秘書的職位。驚訝的查利向總統詢問原因,總統則暗示他,在掌管美國司法部門之前,最好還要再學習學習。在海軍部隊裡,他能夠學習到如何管理和領導,這會給他將來的領導工作帶來豐富的經驗。被他的觀點說服,查利接受了這個職位。

他被任命的消息在媒體方面也引起了轟動:海軍國務秘書的職位由一位波拿巴來擔任!這對於諷刺漫畫家來說簡直是再好不過的靈感了。他被任命的第二天,就有關於拿破崙一世與泰迪的對話以滑稽卡通漫畫的形式刊登出來。總統說:“我讓您的小侄孫做了海軍國務秘書。”皇帝說:“我希望他能比我在海軍部隊裡幹得更好!”人們常常把查利當作拿破崙來看,而這對他其實是不利的。剛在總統面前宣誓完,他的麻煩就開始了。1905年7月21日,美國“本寧頓號”

(Bennington)

戰艦在聖迭戈的港口發生爆炸,人員傷亡慘重:66名海軍士兵在事故中喪生。面對這場災難,新上任的海軍國務秘書直接指出了艦長以及海軍中將的失職,公開在軍事法庭上指責他們的疏忽。然而,在鐵板一塊的海軍圈內,國務秘書的態度令人非常反感。雖然像往常一樣,他無視這些指責和批評,但歸根結底他還是輸了,因為軍官們被宣佈無罪。這是他犯下的第一個錯誤。

在這之後,他犯的錯誤接二連三。就拿“憲法號”

(Constitution)

戰艦的不幸遭遇作為例子,國務秘書認為保留這艘1797年建成,又在1881年退役的軍艦毫無意義,他建議在船沉沒之前將它用作一個標靶。但“憲法號”戰艦作為最後一艘由喬治•華盛頓總統命名的軍艦,仍然是美國獨立的有力象徵。在波士頓,人們認為他的提議是對總統的褻瀆,對他表示強烈的抗議。一位極其富有的商人甚至召集了大家聯合簽名以保護戰艦。大量的抗議活動促使國會投票以保護戰艦,後來,“憲法號”就成了一座水上博物館。查利只好又一次屈服了。儘管幹了一些蠢事,他還是在海軍內部做了不少工作,尤其是消除了隊伍中普遍存在的管理混亂。但是,幾次盡人皆知的失誤讓他在海軍內部相當不自在,國務秘書沮喪地準備放棄。瞭解到他的不安之後,泰迪認為是時候結束他的部長實習階段了,於是給他安排了一份更適合的工作。1906年12月,45歲的他成了美國新一任司法部長。

“部長”波拿巴VS“帝王”洛克菲勒

追求秩序的查利可能找不到比這更好的差事了。從此以後,他將使用國家力量來對付那些嘲弄國家法律的人。沒有人比廉潔清正的他更適合這個位置。他勤奮努力,一上來就開始研究所有正在審理中的案件。在司法部門,人們很少看見一位如此認真的領導。在最高法院裡,他至少為560宗案件進行了辯護,親自撰寫了138份意見書,49次獨自在法庭上進行指控。就像二十年前在巴爾的摩一樣,他堅定的言論給他的對手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聯邦政府與壟斷企業的艱難對抗中,他是總統的一個莫大的安慰。

自19世紀末起,資本主義美國一直對壟斷企業給予鼓勵。儘管1890年《休曼法案》

(Sherman Act)

旨在限制壟斷集團的反競爭手段,但石油、菸草、鐵路或鋼鐵行業的巨頭卻向政府發起了挑戰,繼續肆無忌憚地在各自的市場中佔據領頭地位。此外,為了保障自己的地位,一些公司

[標準石油(Standard Oil,或稱美孚)、美國菸草公司(Tobacco)、聯合太平洋鐵路(Union Pacific)等]

甚至使用了一些卑鄙的手段,四處行賄。對於泰迪與查利來說,這種令人無法忍受的情況必須立即停止。但是面對他們,有位極難對付的對手卻並不露怯。他的名字是約翰•戴維森•洛克菲勒

(John Davison Rockefeller)

。他是當時世界上最富有的人。這位石油大亨壟斷了美國大陸上近90%的石油銷售,違反了所有的聯邦法律。司法部長與洛克菲勒的鬥爭就好比是大衛與歌利亞之間的戰鬥一樣。洛克菲勒的一句話足以震盪整條華爾街。或許,近代歷史上從未有人擁有過像他一樣的財富和權力。

拿破仑的后代:在美国创立FBI,调查洛克菲勒帝国

約翰•戴維森•洛克菲勒

為了對洛克菲勒的帝國發起進攻,司法部門專門調動了特殊的調查資源:他們收集了1374件罪證,444位證人的證詞。這份材料讓洛克菲勒難以招架。1907年8月2日,玩世不恭的商人在第一局中失利,被判處2900萬美元的罰款。但一場股市危機暫時延緩了訴訟的程序。為了避免華爾街淪陷,洛克菲勒不再被要求退場。美國司法體系會輸掉這場金融遊戲嗎?

查利從來沒有輸過任何一場訴訟。在每天從巴爾的摩開往華盛頓的火車上——部長向來不願在首都過夜的——查利一遍遍地審查洛克菲勒幾千頁的檔案。為了找出對手的破綻,他常常在最後一刻改變策略。他能夠中途逆轉案件審判的局勢,將一宗已經被人斷定為失敗的案子轉化為勝利。而當他的對手們狼狽地看到他們最後的希望消失之時,查利就會露出狡猾的嘲諷般的笑容,並以一絲不客氣的幽默來結束他那令人應接不暇的論證,彷彿是給挑戰他的對手最後一擊。1909年11月20日,洛克菲勒陰沉著臉來到了審判員的面前。曾經愛嘲弄人的石油巨頭變得不知所措。聖路易斯

(Saint Louis)

聯邦法院對他做出了嚴厲的判決。標準石油公司違反了反壟斷法,而洛克菲勒也被勒令將他的石油帝國拆散為37家子公司。儘管查利不再是總檢察長了——他在3月4日,泰迪第二任期結束後離開了司法部——但他依然享受到了勝利的快樂。他的辛勤付出得到了回報。十六個月以後,最高法院維持了聖路易斯法院的判決。美國史上最大的反壟斷案件之一,以聯邦政府完勝告終,看似不可戰勝的巨頭受挫。雖然,這場勝利的象徵意義遠遠大於洛克菲勒實際受到的打擊。

抱著同樣的熱忱,機靈的查利與國會周旋,為司法部門專門建立了一支警隊。他與泰迪的融洽相處也鞏固了聯邦政府的實力。相比幾年前,政府在新的世紀裡展現出了更好的姿態。在首席調查員斯坦利•W. 芬奇的領導下,查利手下的第一批“執法鐵漢”

(G-Men,也就是governmental men,是美國用於表述政府特工人員的俚語)

於1908年開始追查金融犯、貪婪的商業巨頭、持牌照的詐騙犯、腐敗的公務員、房地產奸商以及造假者。儘管國會一直持保留意見,但調查局

(B.O.I.,Bureau of Investigation)

受限制的任務範圍還是從1910年開始逐漸得到了擴展。

查利種下了一顆種子,這顆種子將不斷長大,直到在美國人的生活中生根發芽。1909年3月,當泰迪的政府任期結束時,查利圓滿地完成了他的工作,回到了家中。儘管他還在繼續支持著泰迪——他考慮在1912年重新參選——但他的生活重心也不再是政治了。在巴爾的摩,這位清教徒開始了他安寧的生活,繼續用蠟燭照明,以馬車代步。新的發明創造永遠也不會走進他的家門。不管是他的僕人還是車伕,都驕傲地頭戴金色絲綢禮帽,身穿波拿巴-帕特森家族黑紅相間的制服。他們都十分敬重這位體貼周到、和顏悅色的老先生。

儘管查利為自己的出身感到驕傲,但他從來都不是拿破崙紀念品的收藏家。在他具有殖民時期風格的大豪宅的二樓,擺著一些半身像、肖像畫和微型藝術品,展現著他傑出的祖輩,但他從未有過去法國的念頭。他是一個真誠的愛國者,他的心只為美國跳動。1914年,當第一次世界大戰蹂躪了整個歐洲時,他為自己國家的無作為深感遺憾。就像他的朋友泰迪一樣,他不理解美國的中立態度,甚至認為這是一個危險而非正義的立場。在他眼裡,一個自然資源如此豐富、國家經濟蓬勃發展、人口達到一億的國家不應坐視不管。儘管他退休了,他還是會在報刊媒體上繼續表明自己鮮明的觀點。這個男人沒有失去他的信念。

1921年的夏天,死亡突然帶走了他。他於6月28日逝世,享年70歲。他的大部分財產由他忠實的妻子捐贈給了一些天主教的慈善組織,而他從父母那裡繼承來的拿破崙收藏品則由馬里蘭州歷史學會一直保留到了今天。他的哥哥,小熱羅姆•波拿巴-帕特森於1893年去世,有兩個孩子——路易絲•歐仁妮

(Louise Eugénie)

和熱羅姆•拿破崙•夏爾

(Jérôme Napoléon Charles)

。波拿巴-帕特森的名字就在後者身上中斷。他於1945年去世,沒有留下後代。他的姐姐在1896年12月29日嫁給了丹麥血統的亞當•戈特洛布•卡爾•馮•莫爾特克-休特菲爾德

(Adam Gottlob Carl von Moltke-Huitfeldt)

,並生下了五個孩子。在今天,他們的後代是這個傳奇的波拿巴家族在美國分支的唯一繼承人。

本文系《拿破崙王朝:波拿巴家族300年》第十四章,由未讀•思想家授權刊發。

作者丨 [法]皮埃爾•布朗達

譯者丨蔣帆、胡詩韻

摘編丨吳鑫

校對丨翟永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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