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1 再見,金庸

很長一段時間裡,金庸小說中的江湖構成了我對江湖全部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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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金庸

在“重新”把金庸視作偶像之前,我糾結了很多年。

起因是在大學的某一天,我在圖書館找到了一本金庸傳記,便興致勃勃地讀完了。在看到那本傳記之前,我從不知道,金庸本人是個怎樣的人,有怎樣的人生。

對我來說,從小學二年級躲在沙發後面偷看《鹿鼎記》開始,金大俠就把我拽進了他書中所描摹的江湖。很長一段時間裡,金庸小說中的江湖構成了我對江湖全部的認知。

在那個江湖裡,少林武當兩派必定是最德高望重的門派,峨眉派必定只收女弟子,丐幫的鎮幫之寶必定是打狗棒,至於那降龍十八掌絕學,幫主他老人家也必定使得虎虎生風。

那天捧著書,我帶著膜拜偶像的喜悅。傳記的前三分之二我看得津津有味:書香門第出身,少年意氣風發,報人、時評寫手、小說家……種種絢爛畫面彷彿就在眼前浮現,這正是我的偶像呵,他的人生正如他的生活一樣多彩。

直到我看到,他拋下了相濡以沫、患難與共29年的妻子,出軌愛上了一個年輕美麗的女孩子。對於和前妻離婚的事情,即使金庸本人回憶起來,也是十分內疚地說:“我很難過,覺得我對不起她……”

我也很難過,我的偶像突然間不完美了。

那時正是我對感情分外嚴苛的年齡,在我的想法中,一個對感情不忠貞的人是不完美的,而繼續把金庸視為偶像的話,似乎意味著,我必須將他不完美的那一面一併接納。繼續崇拜他似乎是我對自己價值觀的背叛,倒像是把我痛恨的東西也視作理所當然。

何況他緊接著開始修改自己的作品了,把許多自己筆下原本完美的愛情,都改寫得更“真實”,更不完美了。

那幾年,我不再與人談論金庸,也不再對人說起我曾經的狂熱喜好,誰能相信,我曾讀著金庸筆下的故事,豪情萬丈,只想練得一身好功夫,四處行俠仗義一番。在操場上做完課間操,總想著縱身一躍,直接跳上三樓教室門口,省得爬樓梯了;放學路上下雨,衣服淋溼了,總想著運起內功,身上衣衫立刻便幹了;看見藥店牆上掛著的人體穴位圖,眼睛都亮了,恨不得弄一份仔細研究,說不定就學會點穴了呢? 可最為難的莫過於,我怎麼才能“會功夫”呢,九陰真經、六脈神劍、梯雲縱輕功,卻叫我往何處去學?

幸好,我這些念想,都還在正常人的沉迷範疇裡,離走火入魔尚遠,並未如堂·吉訶德一般,沉迷騎士小說,便真的去追尋騎士小說中的生活了。

對金庸本人的失望,像是把曾經的喜好也一併否定了。

這樣的糾結持續了幾年。陸陸續續的,古代的,當代的,許多被捧在高處的人,都在審視之下露出了灰褐色的斑點。寫出“不思量,自難忘”的東坡居士會將懷有身孕的小妾隨手送人,編撰《永樂大典》的解縉是個蹩腳的政治投機者,物理學大師愛因斯坦私生活極其糟糕,另一位與他同時代的藝術大師畢加索,同樣以私生活亂糟糟著稱。

道德上的瑕疵無處不在,拿著放大鏡觀察任何一個“偶像”,都可以找到理由,把他一腳踢下神壇。

事實上,這些偶像仍然在“神壇”上,似乎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們各種各樣的“錯誤”舉動,都幾乎被遺忘,最終留下的是思想的火花,是作品和成就。也許這並非是對光輝者不完美另一面的接受,而是諒解。

金庸仍然是不完美的,但我終於能夠重新正視他。我仍然不認可他的許多“錯事”,但我也不再認為偶像只能完美。這個世上本就沒有人經得起被擺在顯微鏡下細看,如果我想尋找一個完美的偶像,似乎在神話裡都找不到。

更何況,也沒有必要苛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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