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3 蘇雪林:著名的民國噴子,甩掉老派丈夫,研究曲賦數十年

如今,獨立的大女人是女性意識的主流。女孩為自己選定標籤的時候,通常會用思想獨立、意志堅強、財務自由作為自己人生的目標。

正因如此,女孩的性格也隨著時代需要變得比較剛化,非常的強硬。

蘇雪林就是其中一位。

蘇雪林的母親叫作“躲妮”。

躲妮剛嫁進來,祖母便把她當貼身丫環看待。

蘇雪林說,“祖母極懶,一生就躺在床上過。”

躲妮早起,要做針線雜務,剛吃了晚飯,又要給祖母捶背拍膝。這兩項是一天中最簡單的活計。

到了晚上,躲妮還要幫祖母按摩。那一套繁瑣工序下來真真是勞心勞肺,從晚餐過後一直要搞到三更半夜才算完。

通常躲妮要在祖母身上按摩了數千下,手指經常淤血,都是黑紫色的。

在祖母的調教下,躲妮養成了絕對服從的個性。

那時,蘇雪林的大哥與小叔同時出生。祖母生下小叔之後,奶水不夠,看到躲妮有充足的奶水,就把小叔抱來給躲妮餵養。

躲妮當然是不願意。

可隔壁有嬰兒哇哇大哭,她心軟,便趕緊留下了一碗奶水,拿去餵了小叔。

可是,自己孩子這邊就顧此失彼了。

蘇雪林的大哥卻只能吃薄粥,此後長期肚痛,不久就因胃病去世。

她對祖母的愚昧恨得牙癢癢,對母親的順從也恨得牙癢癢。

當時清朝下令,要在州縣辦新式學堂。男子可以入學,女子不可以。

開明的二叔對祖母說,讓女孩子也讀點書,看看信,記個賬什麼的,總是要認字的。祖母本不同意,可她信佛,想著孫女們識字,能教她看大悲咒,便同意了。

私塾設在家裡,書房在前,後面還有一間專供先生歇午時抽鴉片用。

有一次,先生教《千家詩》,蘇雪林的大姐讀“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時總是發笑。

蘇雪林不明白,到底有什麼好笑的。

大姐說,“哎呀,豬頭都跑到詩裡來了!你說好不好笑。”

原來,大姐是把“舉頭”念成了“豬頭”。

蘇雪林倒抽一口氣,從此埋頭好好學習,省得自己也出洋相而不自知。

蘇雪林愛上了學習,也喜歡讀雜書。

她一頭栽進了書的世界,《三國》、《水滸》、《聊齋志異》都是她的摯愛。

在上海時,還在父親的教導下讀完了《唐詩三百首》,《古詩源》和《嘆文觀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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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藉著自己對世事的見解,她脫口而出:“我看大清朝的氣運快完了,不久要逃回關外老巢去了!”

祖父聽了這話,將蘇雪林暴打了一回還覺不夠,又狠狠打了一回。

祖父當時還是朝廷命官,清朝沒了,一家子人喝西北風啊?

她是自學成才。可二叔覺得,女孩子還是上學才好。

躲妮聽了二叔的意見,把蘇雪林與三妹送到了碚媛女校。

蘇雪林剛到碚媛女校才發現,這裡所教授的課程,只有小學程度。

這是一個宗教禮儀非常繁瑣的學校,一到星期日就要做禮拜,上午耗去了,下午又要做祈禱。

蘇雪林對學校非常不滿意,卻堅持學習。

她成績優異,鋒芒畢露,招來了嫉妒與憎恨。

學期終了時,安徽都督柏文蔚來校給優秀學生頒發獎牌。金牌頒給全校考第一的學生,銀牌頒給全班考第一的學生。

蘇雪林是全校第一,可金牌卻被偏心的校長拿去,頒給了他心愛的學生。

同學們都替蘇雪林惋惜。她打定主意離開學校了,也就沒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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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出碚媛女校後,蘇雪林曾隨著母親南下嶺下——這是她的故鄉,可她卻是第一次來。

抵達之後,她就患了瘧疾。鄉下人都說,幸好患得不是那種必死無疑的,所以一定能治好。

半年來,每一發病,她就臥床不起,頭髮大把大把的掉,都快禿頂了。一有閒情,她就趕快拿起父親給她買的《小倉山房詩集》來讀。

有一天,她覺得又要發病,實在難受,抓起案頭的烈酒就喝。半杯下去,覺得身體熱乎乎的,寒戰止住了一些,她趕快又加飲一杯,寒戰完全停止了。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此時,聽說第一女子師範招考,她便想試試。

祖母阻攔:“蘇雪林這幾年讀書,祖母自己還沒有學會心經,大悲咒,還讀了幹什麼?”

蘇雪林說,考取了,是公費讀書,家裡不用出一分錢。

母親被她說動了,祖母還巋然不動。

最後,她以死相逼,終獲得允許。

以後,她以“蘇小梅”揚名立萬。 民國八年,北京高等女子師範本科生的名額不足,登報招插班生。蘇雪林再次考中,北上讀書。之後因為成績優異,留校任教。

她在母校附小做教員,大家組織了一個國文補習班,由原來女師授課國學最優秀的陳慎登演講,蘇雪林對他印象相當深刻。

他整天罵陳獨秀、胡適之等人,說他們是異端邪說,洪水猛獸。罵多了,激不起一點共鳴,一點憎恨,反倒弄得大家都想知道這些進步人士是什麼樣的人,他們辦的《新青年》是什麼的雜誌。

蘇雪林也不例外,她在同學家看到了《新青年》,剛讀了一點,就喜歡的不得了。

入高等女子師範後,她的老師成了周作人,課外讀物是周氏兄弟合辦的《絲語》。

在學校時,她遊覽了北京幾乎所有的名勝古蹟。畢業後,她本可以回鄉工作。按照她當時的學歷,在鄉里至少是個校長的職務,可她選擇留學。

理由竟是五四之後社會風氣非常自由,有了許多不堪的“後遺症”。她想出國躲一躲這不良風氣。

蘇雪林覺得,五四之後的每個男人都想有個女朋友,不管家裡是否有妻子兒女。

舊式的妻子從來沒有聽說過離婚,如今丈夫要走,有的自殺,有的出家,家庭悲劇層出不窮。女孩子也生活的更為放肆。於她而言,她需要一個更清淨獨立的環境,不受世俗的侵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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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學期間,她四處觀察國外風氣,建築和繪畫,也留意華工的就業情況。她精心學習,也交了不少朋友,在里昂大學,她與潘玉良和邱代一起學習繪畫,但她覺得自己不應該來學繪畫,她應該是搞研究的。

她一直多病,一位叫做瑪莎吉修女對她盡心照顧,讓她非常感動。病中遇到瑪莎吉,又日日見她虔誠信教,日日苦修,她覺得或許是宗教救了自己,就在留學期間改信了基督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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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寶齡)

她本想多在國外幾年,母親一再催促回國,她還是回去了。她知道回國是要幹什麼的,結婚。對象是張寶齡。

張寶齡是一個非常悲劇的人物。父母對子女非打即罵,兄弟幾個的童年生活非常不幸。

弟弟結婚後,沒有行夫妻之實,新娘向父母哭訴,他弟弟竟然解釋道,“父母從小就罵自己是頭只吃不做的豬,一條不會叫的狗,何苦還生些小豬小狗惹人嫌惡。”

後來,弟弟算錯了一筆小帳,擔心父母責罵,就自殺了。

出生在這樣的環境,張寶齡對婚姻和愛情興趣全無。

蘇雪林留學時與他通信,就三次拒婚。婚後,她擔心丈夫心裡忌諱,就向他道歉了。哪知張寶齡根本無所謂,他說他也怕結婚。

新婚燕爾的他們是非常幸福,張寶齡為了與妻子融洽相處,一個月內掌握了妻子的家鄉方言,從此他們一直用方言交流。

為了陪伴妻子,他離開了上海江南造船廠,到東吳大學當教授。他買了塊地,將兩人的新居設計成了輪船的樣子。

蘇雪林也在文學上旗開得勝,她寫了很多自然主義的散文,其中《綠天》再版數次,還入選中學課本。她還寫出了自傳體小說《棘心》。他們的生活就像她文字的一樣,詩意、自然、充滿樂趣。

然而,矛盾還是激化了。兩人結婚4年後便處在永久分居狀態。張寶齡從來都厭惡家庭生活,再努力也枉然。蘇雪林則是不願違背母親意願。但兩人都不願離婚

家庭生活不如意,她可以改善。但她不願長期改:把時間精力耗在改造夫妻關係上,完全是瘋狂的。就像媽媽躲妮一樣,最後肯定是個犧牲品的下場。

她到上海,結識了袁昌英,進入武大,執教中文系。

在武大,她、袁昌英和凌叔華,形影不離,一起談文藝,一起出遠門,被稱為“珞珈三傑”。

愛情算是失敗了,可她把自己的愛情描寫得太過美好,讓追求者都不敢企及。自己又對五四後來的愛情亂象頗為不齒,更阻止了別人的追求。

沒了愛情,她自然還有其他。

抗戰爆發後,她把自己的嫁妝、多年來省吃儉用下的薪金,稿費,拿去兌換了51兩黃金,全捐了。

她與魯迅不睦,之後用半生來罵他,罵得理直氣壯,竟引為終生事業。1936年,魯迅去世,全國悲聲四起。有人把蔡元培與馬相伯等都列入了治喪委員會名單。她寫信力勸他們不要參加。信被《奔濤》雜誌登了出來,一時間她成了被指責的對象。與左翼作家分道揚鑣。

有人說,她罵名人是為了提升自己的知名度。

有人說,她暗戀魯迅,沒得到回應,所以記恨。

更有說法是,她與魯迅見過兩次面,第二次見面時魯迅與別人都說了話,唯獨漏掉了蘇雪林,所以她想逞一時之快,報個仇。

但孰是孰非已經再無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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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她應高樂康神甫介紹,離開任教18年的武漢大學,到香港真理會服務。與她同住多年的姐姐,去了臺灣。在香港,她盡心工作,得閒時就遊歷香港各地,她也去參加畫展,坐坐纜車。

1952年,她去了臺灣,在臺灣省立師範學院擔任教授。她說自己是快樂,堅強的。她重度依賴寫作與寫信,有時奮筆疾書,一天能寫出幾萬字的信來,大概是為了慰藉寂寞之心吧。況且,眼疾已經非常嚴重的她,幾近失明,仍然堅持寫作,這種毅力也是她所追求的,如今也算是夢想成真了。

1961年,她與張寶齡離婚。張寶齡與蘇雪林家人都相處的很好,他重情重義,是個好人。他渴望的是“大家族式”的溫暖家庭,而並非夫妻式的小家庭。他悲觀,而她卻從一開始就不想結婚,最後還是離了。

蘇雪林一直與姐姐住在一起,也沒有再婚。她們共同生活了40年。

她對吃穿幾乎沒有要求,後來迷上了屈賦,卻自費再去法國,收集相關資料,用半個世紀寫成了180萬字的《屈賦新探》,對屈原推崇備至。

在臺灣,她又遇到了胡適。胡適與江冬秀請她吃飯,她滿心歡喜。畢竟這是她一生最敬重的老師,沒有之一。當年魯迅罵戰的起因,也有胡適的份兒,她是為了胡適出頭。

姐姐去世後,她一個人住。

她說自己很幸福。

“有一幢屬於自己的居所,每天早起一杯牛奶,幾片塗著奶油的麵包。一個窗明几淨的寫作環境,晚上有個暖和的被窩,容我伸直身子睡覺,便其樂融融,哪來寂寞啊!”

別人眼裡的她,就像所有遠離愛情的女子一樣,畢竟悲涼。

年輕時,她說自己要鯉魚跳龍門。如今她跳了,也躍過了龍門。她的成就比同時代同家世的女作家都要高,別人只是教中學,她是一路大學教授當過來的。

她有個養子張衛。這是張寶齡哥哥過繼給弟弟的。母子感情很好,張衛以前經常寫信給母親。蘇雪林回內陸後,兩人相見了,似乎時光過境,過去蕩然無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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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命先生說,她命不好,最多活到60歲。她活到了102歲。

當年名噪一時,如今已無聲而逝。

她的罵魯之聲漸漸遠去。

愛情也是。

兩個都是好人,為什麼還是不能在一起?

彼此的原生家庭是如此相似,一樣的奇怪、詭異,壞到了家,才造就了他們的“好”,而這種“好”,是淡漠的,是冷血的,經不起一點溫暖與幸福的烘烤。

都想逃的兩人,終究不能逃進彼此的懷抱,只能逃離,從此南轅北轍,一個逃進傾世才學裡,一個逃進文學研究裡,如此,才能相安無事。

只不過,人太苦。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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