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葩說》裡李誕充分發揮段子手視角刁鑽的技能，用“救貓論”又火了一把。這一次，我們說一說畫裡的貓。注意了，是真正的畫“裡”的貓，融進了畫裡的貓。
▲Théodore Gericault，The Dead Cat，1821年。籍裡柯筆下死去的貓，有沒有瞥見名畫中貓咪的靈魂？
畫兒君覺得這次辯論的題目出得不壞。綜藝類的辯論節目，太刺激的話題不能碰，太溫吞的話題又沒勁，把名畫和萌貓對立起來，這個正反題的權重倒是設置得剛剛好。藝術當然是許多人的精神寄託，但貓又何嘗不是許多人的情感寄託呢？畢竟現在貓奴當道，連狗倌也要避其鋒芒。
貓，在這場辯論中成了畫的對立物，其實在現實中，貓是藝術的寵物。不僅許多畫家養貓愛貓，很多畫作中也有貓的身影。
▲此貓眼睛古怪，想想狸貓換太子的主角是它，確實可怖。宋《狸奴圖》，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畫神的時候也不忘捎上一隻小貓咪。Jean-Baptiste de Champaigne，Supper at Emmaus，c.1664
▲歌川國芳對貓愛得深沉，把它們畫成了人。
不過，這還不是貓與畫的最深層次的接觸。曾經有一些貓，它們的身體（不是比喻！）完全地進入了畫中。
事實上，它們是被磨成粉做成了顏料，然後這些顏料用在了繪畫中。
驚悚不驚悚？
讓畫兒君慢慢道來。
在古埃及，貓是一種神聖的動物。
古埃及人崇拜一位女神名叫巴斯特，本是布巴斯提地區的地方神，傳說她是太陽神的女兒，奉命下界毀滅罪惡累累的人類。巴斯特起初兇殘、報復心極強，常以獅子的形象出現，後來太陽神對人類產生了憐憫，就取走了女兒身上的殘暴和憎恨，讓其變得溫和慈愛，形象也換成了貓。
古埃及人的崇拜方式同印度人不太一樣。印度人崇拜牛，就放任牛滿街跑，而古埃及人崇拜貓，除了養貓，還會把貓做成木乃伊。
▲古埃及的貓葬禮。John Reinhard Weguelin (1886)
納尼？貓木乃伊？
沒錯，古埃及的貓木乃伊產量非常大，據說僅一個神廟就發掘出數萬個。畫兒君在歐洲的博物館裡打轉時，古埃及展廳裡基本上都能看到貓木乃伊。
▲大英博物館裡的貓木乃伊。畫兒君攝
公元7世紀以後，阿拉伯人統治了埃及。他們見到木乃伊，乾屍體表覆蓋著一層黑色樹脂狀的物質，誤以為古埃及人用瀝青作為防腐劑製作乾屍，於是就稱其為“瀝青”（mūmiya）。
在西方醫學之父希波克拉底的古希臘醫學體系中，瀝青是一味很重要的藥品。文藝復興後，歐洲人連古希臘的醫學也復興起來，對藥用瀝青產生了很大的需求。阿拉伯人趁機把木乃伊賣到了歐洲。
當然，木乃伊那形狀，那色澤，那硬度，真是人見人愛，看了毫無胃口。直接吃是肯定不行的，商家就把它磨成粉。為了促進銷售，有些奸商鼓吹木乃伊千年不腐必有神力，內服外敷，病人吃了祛病，常人吃了健體，真真成了神藥。
這股風潮自然沒持續多久，畢竟這連戲說都談不上，徹頭徹尾的胡說，誰用誰知道啊。不過碾磨出來的木乃伊粉（哈哈，這可是真正意義上的殭屍粉！）也別浪費了，人們用它做成了肥料。
大概在16世紀，有個畫家（他可真是個機靈鬼！）大開腦洞，用殭屍粉配出了一種傳奇的顏料——木乃伊棕。
在那個赭石稱霸棕色顏料的年代，殭屍粉做成的木乃伊棕簡直炸裂啊！
讓畫兒君扮一扮當年的奸商，操練一把銷售話術：
首先，這是有機材料，特別上檔次（咳咳，慚愧慚愧，也稍稍摻和了一些別的東西）。
其次，它有千年不腐的效果加成，這是經過時間檢驗絕對可靠的。
最重要的是，它有良好的透明度，表現力豐富飽滿，可以用於釉料，或者表現陰影、膚色等。
就這樣，木乃伊棕走進了千萬畫室。曾經有一本權威的《顏色大全》上寫著：英國皇家藝術學院院長最擅長使用木乃伊棕上釉。
古埃及的人和貓，就這樣變成粉末，走進了千萬畫作。
有詩讚曰：
零落成泥碾作塵，化作顏泥更護畫。
故事講到這兒，已經很清楚了，十六世紀以來歐洲很多畫作裡都摻入了木乃伊粉，具體是哪些畫作，那就很難說了。所以，當自願為奴的貓粉們想到自己正在欣賞的一幅畫裡真的有貓粉，這心裡是舒坦呢還是膈應呢？
不過貓粉放心，隨著木乃伊供貨量的逐年下降（廢話，光挖不種，全靠老祖宗賞飯，這吃不長久啊！），到20世紀初，木乃伊棕就已經停止生產了。
附註
美國小說家尼爾·蓋曼寫的《美國眾神》已經是奇幻小說中的經典，還拍成了口碑很好的劇集。這部小說有一個尼爾·蓋曼寫的外傳，或者說官方同人，名叫《黑狗》。幾年前畫兒君給一本雜誌翻譯過這篇小說，24000字，結果翻譯出來，雜誌社沒了，稿子也沒處發了。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這個故事裡，主角被黑狗怪攻擊時，就受到了貓神的庇佑，發一點片段，給貓奴們鼓鼓勁，好好伺候主子，有一天你碰上什麼事兒，它會踩著七色的雲彩來……
“貓是褐色的，第一眼看上去像是由肌腱和劇痛構成。眼睛那兒是兩個洞，充滿憤怒和痛苦；嘴張得大大的，似乎它變成皮質的時候正在嚎叫。
“把動物砌進牆壁，這種做法類似於把小孩活活地埋進房子地基，據說能保證房屋穩固，”連鬢胡男人在他身後解釋道，“儘管木乃伊化的貓總是讓我想起埃及布巴斯提斯 巴斯特神廟附近發現的貓木乃伊。成噸成噸的貓木乃伊被送到英國，碾成粉末，作為便宜的肥料，傾倒在田裡。維多利亞時代的人還用木乃伊做顏料。我想是一種褐色顏料。”
“它看上去很痛苦，”影子說，“它有多久了？”
老闆撓了撓自己的臉，“我們認為它被砌在裡面的牆是公元1300年到1600年間建成的。根據教區記錄，1300年時這裡還什麼都沒有，1600年時這裡已經有房子了，中間的記錄找不到。”
玻璃櫥裡的死貓，無毛，皮質，黑色空洞的眼睛似乎在望著他們。
在我的族裔走到的任何地方我都會獲得眼睛，影子心靈的背後有個聲音在低語。他馬上想到，用碾碎的貓木乃伊施肥的田地裡一定會長出多麼奇怪的莊稼。
一百多年前，它們被人從巴斯特和貝尼哈桑的神廟周圍的土地裡偷走，被碾磨成粉，灑到這片土地上。成千上萬、成噸成噸的木乃伊貓，每隻貓都是巴斯特神的一個微小的化身，每隻貓都是被保留給永恆的一次崇拜。
它們在這兒，在他旁邊的這片空間裡：褐色、沙黃色、影子灰色的貓，有豹斑的貓，有虎紋的貓，野性，柔軟，古老。不是前一天巴斯特派來看管他的本地貓。而是這些貓的祖先，是所有現代貓的祖先，來自埃及，來自尼羅河三角洲，來自千萬年前，被送到這裡來，讓萬物生長。
它們發出顫音，尖叫，它們不咪咪叫。
那些貓輕鬆地跳起來，動作如同排練過。它們撲向那怪獸，每一隻都是尖牙與利齒組成的捲曲的彈簧，那爪和牙都如它們生前一樣鋒利。針一般尖利的爪子扎進巨獸黑色的側腹，撕扯它的眼睛。它怒不可遏地猛烈還擊，身子頂在牆上，推翻更多岩石，想將它們甩掉，但沒有成功。憤怒的牙齒咬進它的耳朵，它的口鼻，它的尾巴，它的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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