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7 汾陽“殺豬巷”哀歌:一條巷子裡埋藏著大明滅亡的線索

汾陽“殺豬巷”

這條巷子據稱與明代封在汾陽的兩個郡王有關,

而兩個王府的興衰和一條巷子誕生的背後,

埋伏著大明亡國的線索,

折射出太多的歷史教訓。

汾陽“殺豬巷”哀歌:一條巷子裡埋藏著大明滅亡的線索

▲文獻資料中關於“殺豬巷”的記載

一條殺豬巷,兩座郡王府。

小巷興起日,大明覆滅時。

明代的汾陽城,城牆方整而斜置,南北線向東傾斜45度,城內四面可見陽光,是國內鮮見的“四陽城”。東、西、南、北個四關均有城牆與縣城連為一體,四關拱衛,俗稱“五連城“。城內有過兩座郡王府,一曰“慶成”,一曰“永和”,人們習慣以東西府稱之。慶成王府在東,稱為東府;永和王府在西稱為西府。東西兩座郡王府在汾陽城內存在了二百多年,子孫繁衍共十一代,枝繁葉茂。

但殘酷的是,在歷史大勢面前,這兩座王府眨眼就灰飛煙滅,最後空餘郵票上的一條殺豬巷,供後人憑弔或警醒。


汾陽“殺豬巷”哀歌:一條巷子裡埋藏著大明滅亡的線索

▲順治14年[1657]《汾陽縣誌》的城池圖



朱元璋於明洪武元年(1368年)登基後,為了穩固大明江山社稷,實行皇子封王制度。太祖26子中除長子朱標封為太子,第26子朱楠夭折未封外,其餘24子先後被封到山西的有三王,第三子太原晉恭王朱棡,第十三子大同代簡王朱桂,第二十一子潞州(今長治)沈簡王朱模。

朱棡出生於元至正十八年(1358年),是朱元璋與馬皇后馬秀英所生嫡三子,明成祖朱棣的哥哥。明洪武十一年(公元1378年)朱棡二十歲,離開父親動身前往他的封地太原,於明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三月,朱棡一病不起去世,年僅40歲,他的嫡長子朱濟熺接替他當了晉王。明代朱姓大多壽命較短,40歲祝壽已不鮮見,至今汾陽人中仍有此習俗。

第一世晉恭王朱棡一共有七個兒子,長子朱濟熺襲位,次子朱濟燁封高平王,三子朱濟熿封平陽王,四子朱濟炫封慶成王,五子朱濟煥封寧化王,六子朱濟烺封永和王,七子朱濟熇封廣昌王。

到汾陽的,便是慶成王朱濟炫(1384—1429 ),明太祖朱元璋之嫡孫。

洪武十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濟炫降生後報到太祖處請封,太祖方御慶成宴,得太監稟報後龍顏大悅,遂以該殿名賜之為號,故眾多郡王中獨濟炫不以地名封。明永樂初(1403年)封潞州,後於永樂十年(1412年)以從徵有功徙汾州(今山西汾陽市),明宣德四年(1429年)十二月十四日薨,年四十六。諡號“莊惠”。其六弟朱濟烺於明永樂九年(1411年)封永和王,就國汾州。明正統八年(1443年)薨,諡號“昭定”。


據傳,永和郡王初封今山西省永和縣,因地僻人稀,不願前往,遂託詞不能早晚孝母劉氏,奏請改封孝義,又請準建府於汾州。因此,汾陽就有了兩座王府並存的特殊現象。

汾陽“殺豬巷”哀歌:一條巷子裡埋藏著大明滅亡的線索

▲永和王府、慶成王府今址圖

慶成王府設於古汾陽城內東北隅(舊址在今汾陽市太和橋街北山西省汾陽監獄),由明代汾州署改建,佔地3.3萬平方米。民間傳說內有“太和殿”、“承恩殿”、“千壽宮”等,外有漢白玉石“太和橋”,以及三座南北向的過街牌坊, 並立有御賜下馬碑。清初改建汾州府文廟時,太和橋被毀,府內增設泮池,其餘主體結構大致未變,建國後曾被列為山西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但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中期擴建汾陽監獄時拆毀。

據稱,前些年在慶成王府的遺址上發現過許多明代景德鎮青花、鬥彩瓷片,有“玉堂佳器”、“大明成化年制”、“宣德年制”等精美瓷片,也發現過一塊橫式“壽”字碑,四角有龍紋圖案,中間有一個很大的異形“壽”字,究竟是哪一代郡王為誰祝壽而豎,還有待進一步考證。

永和王府則設於汾陽城西南角(今西府街、三皇廟街、城皇廟巷及十八眼窯一帶)。該府在明代汾州衛署基礎上擴建而成,規模僅次於慶城王府。府門大致位於今府西街市外貿公司,東西向的街中也曾有三座牌坊,李自成攻破汾陽城後被焚燬,清初在遺址上改建為三皇廟。

據明·王世貞著《皇明盛事述》載 “第一代慶成王朱濟炫生子一百,俱成長,其中長子朱美埥襲封慶成王,餘九十九人都封鎮國將軍,每次聚會,同父兄弟間竟不相識”。由於人口的急劇膨脹,分宅府第遍及城內。以至明嘉靖年間,汾陽籍榜眼孔天胤(朱門外甥)撰《東關建城記》時驚歎:“夫汾編氓十萬,城中居者不及什一,而佔東郭外者,殆十之三焉。”由此可見,當時汾州城幾乎成為除官府、寺廟之外,一座堂而煌之的龐大皇城。與皇室無關的黎庶百姓,只能擠住東關。

汾陽“殺豬巷”哀歌:一條巷子裡埋藏著大明滅亡的線索

▲順治14年《汾陽縣誌》對永和王府,慶成王府的描述

慶成王共封十代十王(實為九王,第七代慶成王朱新堤早卒,是第八代慶成王朱慎鍾繼祖位後追封其父),最後一代慶成王朱求棆,在明末起義軍於明崇禎17年(1644年)攻破汾州後不知所終。 

明藩宗室的朱姓後裔,得皇恩而繁,隨明朝滅亡而散。有記載的對“慶成”、“永和”二王后裔的浩劫是:明崇禎17年(1644年)李自成義軍攻破汾州後,遭屠殺達1500人之眾。

汾陽籍進士朱之俊詩云:“二月二日賊西來,秋風刮地起黃埃。衢路縱橫填馬甲,王孫帝胄郯成灰。家家骨肉不相保,衣冠半罹桁楊災……,不見太原兩虎虣,一日屠宗一千五……”。時至今日在王智朱姓老人口中仍可聽到罵李自成“闖賊”的聲音!

另據王智當地朱姓及汾陽朱姓人口頭傳說:康熙初年皇帝夢見豬吃糠,經圓夢繫不祥之兆,意為前明朱家要興,欲奪江山,於是下令捕殺明裔。汾州府乃其集中之地,清軍把朱姓人綁成一串,押進汾陽小南關“殺朱巷”,出一個砍一顆腦袋。汾州府知府接到誅殺明宗後裔的密令後,馬上派兵包圍了全城大大小小的朱姓宅院。“慶成王”、“永和王”兩大支族的裔人們,還未弄清發生了什麼變故,已被兵勇們趕出了家門。為了防止逃跑,不分男女老幼,全部用細麻繩捆住雙手,再用一根長繩連在一起,像一串串螞蚱沿街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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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時期的汾陽城牆

據說,官府原計劃將這些人押到東關海子邊水窪前斬殺。人群出了府城東門,朱姓人感覺不妙,便想掙脫逃命,擠擠抗抗亂成一團。走到小南關拐角街口時,一些婦女、兒童早嚇得哭天喊地,悲聲四起。任憑兵勇們大聲喝斥,皮鞭抽打也不走了。官員們一著急,順勢將人群就近趕進了狹窄巷口。巷兩頭由重兵把守,巷子裡兩側都是民宅的後牆和山牆,插翅也飛不出去。於是,明宗裔人們一個接一個都被推進巷內,這頭進,那頭出,進巷的人們也不知道出去後將發生什麼,結果露頭就殺,直砍得屍體遍地,片刀捲刃,血流成河…… 

清代是否誅殺過明宗後裔?清代《汾陽縣誌》沒有記載。事實上,汾陽的朱明家族也並沒有被斬盡殺絕。據說是密令傳到汾州府時,馬上有人走漏了風聲。王府中那些能跑動的人們,聞訊後紛紛四散逃命,從此避居山村荒野,隱姓埋名,忍辱圖存。

但殺朱巷的名字,就這樣在汾陽小南關街上傳了下來。建國後,此巷東頭的半坡街上建起了國營食品公司。附近居民常能聽到商品豬被宰殺時的嚎叫聲,於是,人們習慣改稱此巷為殺豬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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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汾陽古城牆

在明朝初期,隨著朱氏子孫的不斷繁衍,朱元璋考慮到名字可能重複,於是親自為子孫們制定了起名字的原則和方法。他為24個兒子的後代世系,各擬定了20個字,每一個字為一世,凡子孫初次出生,由宗人府依據世次順序取雙名,雙名中的前一個字是由太祖所取,後一個字則必須是一個以五行“火、土、金、水、木”為偏旁順序的字循環往復。朱元璋為晉府擬定的二十個字是:濟美鍾奇表,知新慎敏求,審心鹹景慕,述學繼前修。

從明代至今,明朝宗室的朱姓裔人仍為汾陽、平遙的著姓,分佈很廣。據瞭解,當代汾陽城內還有部分李、趙二姓,宏寺村的呂姓,田屯村的秦姓,西南、西北鄉的張姓等等,均由朱姓改易。這些人姓氏雖改,但名字的中間一字,仍以原晉府字輩排列,今已傳至第十九代“前”字輩和第二十代的“修”字輩。平遙除寧固鎮王智村外,還有香樂鄉中官地、西羌、薛賢、寧固鎮嶽封、營裡等村也有朱明後裔,人數不多,但輩份依舊是“繼、前、修、典”等,姓未更改。

民國十二年(1923年)以汾陽籍慶成王后裔、清朝舉人“呂”慕端為首的“張”述剛、“李”述義、“呂”慕齊、“呂”慕信、朱述義等六人重刻朱氏家譜續擬慶成王之後的二十字輩:“典禮崇三恪,彝倫敘九疇,官儀原在漢,世德尚思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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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汾陽城當年的兩隻銅鳥已不知所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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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萬曆三十七年[1609]《汾州府志》汾州府城圖

(古代地圖南北與今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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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峰塔(汾陽最高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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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汾陽太和橋市場 191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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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繁華的古汾州城內,享榮華,受富貴,慶成、永和二府及其朱姓在汾州的繁衍和壯大,帶來了皇家風範,帶來了京城文明,促進了皇家文化和民間文化的交流,奠定了汾陽數百年的文化底蘊,發展了汾陽當地的經濟,極大地豐富了民俗生活內容,特別是飲食文化,至今仍保留著十分講究的地方特色,在歷史的長河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但歷史也在此顯示出弔詭的一面,汾陽的兩座王府,在歷史研究學者張宏傑眼中,有著別一番意味。

據他統計,朱元璋的子孫們封為親王的83人,除了年幼殤亡未能確定封地,共在全國各地建立了五十個親王府。封為郡王至奉國中尉的,則多得不可勝數。有明一代,在這五十個藩王府系中,除去無子除封,因罪奪爵者外,均延續至明朝滅亡。兩百多年間,共冊封親王289位、靖江王11位。

由於有優越的政治和經濟地位,又不能參政帶兵,整日無所事事,明朝的皇子王孫們,往往廣娶妃嬪妻妾,繁育出眾多的龍子龍孫。整個明朝時期,皇族宗室人口的再生產,表現出高出生率、低死亡率、高自然增長率的特點。

如太祖朱元璋生育了26個兒子,其中23個兒子有後,仁宗朱高熾生了10個兒子,英宗朱祁鎮有9個兒子,憲宗朱見深有14個兒子,世宗朱厚熜、神宗朱翊鈞也各有8個兒子。晉王朱棡的庶四子慶成王朱濟炫一支,更為天下之最。朱濟炫嫡孫第三代慶成王鍾鎰妃妾24人,共生44個兒子,加上女兒多達100多人。朱鍾鎰的孫子多達163個,其中,僅長子也即第四代慶成王朱奇湞所生,便多達70個。嘉靖初年兵部尚書王瓊還特地把這件事報告給朝廷,並被記入明史。朱鍾鎰的曾孫,更多達510個,這大概是古今中外繁衍最快的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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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汾陽基督教堂早期的禮拜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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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汾陽關帝廟 1919年

據當時著名文人,後七子的首領之一王世貞(1526-1590)《皇明盛事》記載,還有一位慶成王生的兒子更多達100人,除長子世襲封王外,其餘99人都封鎮國將軍。每次家族聚會,同父兄弟之間竟不能盡識。 如此高的出生率,使得明朝宗室的人口成幾何級數不斷增加、膨脹。

據史籍記載,明朝洪武年間(1368--1398年),明宗室人口才58人。到了永樂年間(1403--1424年),30年左右增加1倍,達到127人。而在嘉靖八年(1529年),玉牒中所載的宗室人口達8203人,100年間增加6倍。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又增加約1.5倍,達17661人。嘉靖年間,僅河南地區便有親王5人,郡王80人,將軍、中尉、郡主、縣主、縣君等共1890人,為天下之最。僅過16年隆慶三年(1569年)見存的親王、郡王、將軍、中尉以及未名未封者,共計二萬八千四百九十一人,這還不包括皇族中的女性公主、郡主、縣主等等。再過26年,到明萬曆二十三年(公元1595年),見載於玉牒的宗室人口,就達到157000餘人。估計再過半個世紀後明亡的時候,宗室人口至少已經超過20萬人,正如王世貞的《皇明盛事》中所說的是“千古所未有也”。

這樣一個龐大的寄生集團,光是發放祿米就使國家財政難以負擔。比如朱奇湞,自己的郡王年俸是2000石,七十個兒子都拿鎮國將軍的年俸1000石,女兒縣主和孫子輔國將軍的年俸800石,國家每年支付給這一家子的祿米就超過十萬石。

王府多的地方負擔更重,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山西各糧倉存糧共152萬石,而該省的皇親年俸的總數卻是213萬石。萬曆十九年(1591年),山西臨汾全年稅收的最大開支是支付親王和皇室宗親的俸祿(佔稅糧的48.5%和稅銀的39.2%),其次才是軍餉(佔稅糧的37.1%和稅銀的36.2%)。因此,日益膨脹的皇族宗室人口和負擔,明王朝始終沒能很好解決,供養皇室成員成為國家經費中的最大開支,這是明朝中晚期最嚴重的問題之一。

因為分封制度,是朱元璋定下來的萬世不易的祖訓,誰也不敢去動它。可以說,朱元璋當初把皇子皇孫分封到各地做藩王,共同來“夾輔皇室”相反,宗室問題變成了導致明王朝朱氏天下衰亡的一個重要原因。

一個豬年,一枚郵票。

一條巷子,一段歷史。

其中潛藏著的一國興亡教訓,讓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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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汾陽府文廟 191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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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春祭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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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春社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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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汾陽古城老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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