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7 崔杼弒君

齊侯伐晉

齊國對晉國一直是不服氣的。

想當年齊桓首霸,彼時齊國何等威風。不料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齊桓公逝去不過六、七年,晉文公便登上歷史舞臺,一把接過中原霸主令旗,從此晉國牢牢佔據盟主地位,迄今已有八十餘年了。不過,儘管昔日霸主地位不再,齊國的規模和實力依然擺在那裡,任誰也不可小覷。如果上天能夠再給齊國一個機會,齊侯一定會說:"我!要!稱!霸!"齊莊公大概就持這種心態,否則,當晉國因剷除欒氏而引發內亂,欒盈先逃楚、後入齊時,齊莊公就沒有理由接納他。欒盈出逃之後,晉國數次召集諸侯國,以盟主的身份再三強調各國不得接納欒盈。齊莊公公然拂逆盟主意圖,就是想借欒氏反撲之勢報復齊國以漁利。所以當齊侯借晉侯嫁女之機,以送媵妾的名義安排欒盈偷渡回晉國發動反擊時,他同時集結了齊國軍隊伺機而動。不過,欒氏在絳城反撲失敗,欒盈退守曲沃,不久城破身亡。而此時,齊莊公卻早已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趁晉國亂作一團時出兵了。

崔杼弒君 | 左傳拾趣

前550年秋,齊莊公出兵衛國。《左傳》對齊國的兵力部署作了包括:先驅、次前軍、左翼、右翼、後軍以及各路軍的將佐配備等等情況作了詳細描述。衛國只是一個小國,以齊國之強而出兵衛國,完全用不上這種規模的兵力。所以,齊侯出兵衛國,完全是奔著晉國去的,衛國位於齊、晉之間,恰好拿來當了幌子。

當齊侯收留前來避難的欒盈時,齊大夫晏嬰便試圖勸齊侯勿納,為齊莊公所拒。此次齊國出兵,晏嬰再次勸阻說:"國君憑藉勇力去討伐盟主,事不成倒還有利於國家,倘若無德而有功,我擔心憂患會及於國君之身啊!"執政大夫崔杼也勸道:"不可出兵!我聽說'小國乘大國之危而加之以武力,一定會自受其咎。'請您慎重考慮!"齊侯不聽。

大夫陳文子去見崔杼,問:"國君一意孤行,怎麼辦?"崔杼說:"我跟他說了,他不聽。我們既奉晉國為盟主,卻又乘人之危以謀利。大臣們若發急,就不會顧及國君了!你還是先別管這事。"陳文子聽出崔杼話中有話,事後跟他的人說:"崔杼怕是在找死啊!他對國君的指責過了頭,自己卻又有過之而無不及(指試圖弒君),我看他將難以善終。就算自己正義有理,處理這種事情尚需自抑,何況要以惡制惡呢?"

且不說大臣們如何議論謀劃,這邊齊莊公親自率軍西討晉國,先取朝歌,既而兵分二路,一路朝孟門進發,一路上了太行。此時晉國正忙於應對欒氏之亂而無暇東顧,齊軍進展順利,先是在熒庭樹起戰勝紀念物,然後駐兵郫邵,既而封晉軍戰死士兵的屍骸於少水之畔,總算報了此前平陰之役戰敗之恥。五年前,因齊靈公不斷騷擾欺負魯國,晉平公召集諸侯一起出兵征討,曾在平陰大敗齊靈公。封屍是戰勝方的一種儀式,將戰敗一方死去戰士的屍骸集中起來合埋於一處並且堆上高高的土堆,藉以彰顯戰勝者的姿態,帶有炫耀榮譽的意思。至此,齊莊公報復齊國的目的基本達到,齊軍自少水班師。

杞梁之妻

齊莊公率軍東還,沒有直接回國,又順道討伐莒國,像是還沒過足癮似的。說是順道其實也不盡然,莒國在魯國的東邊,而齊國則在魯國和莒國的北面,齊軍應該是自西向東沿著齊、魯邊境而行,直至抵達莒國境內。

齊軍包圍莒國一個叫且於的城邑,攻城時齊莊公大腿受傷,於是暫時罷戰,準備來日再次進擊。齊大夫杞殖(即杞梁)、華還二人連夜率甲士通過小道抵達莒城郊外駐紮。次日,杞、華二人與莒子(莒國國君)率領的莒國主力在蒲侯氏的領地相遇。杞、華二人所率甲士有限,若與莒國主力交戰則必死無疑。莒子則深知莒國遠非齊國對手,不想把事搞大,於是向杞、華二人送上重禮,希望雙方避免交戰,不要無謂送死。華周(即華還)回覆莒子說:"大夫若貪圖財物而背棄君命,這種做法一定也會為您所不齒。我二人昨晚領命而來,還沒到今日中午便棄君命而去,今後又憑什麼事奉國君呢?"莒子見無法避戰,便親自擊鼓指揮部隊追擊這小支齊軍,齊大夫杞梁戰死。齊軍伐莒失利,雙方罷戰講和。

齊莊公率軍班師北歸,在郊外遇上杞梁的妻子,便讓人前去弔唁慰問。杞梁的妻子拒絕齊侯的弔唁,說:"若杞梁有罪,則不敢有勞國君弔喪。若杞梁無罪,那麼他的家族宗廟還在,下妾不敢在郊外接受國君弔唁。"原來,只有卑賤下民家有喪事才可以在荒郊野外接受他人弔唁,杞梁乃齊國大夫,他人依禮應前往他家中弔唁。杞梁的妻子前來迎接丈夫靈柩,她懂得禮節,所以拒絕在郊外接受齊侯弔唁慰問,齊侯於是前往杞梁家中弔唁。由此事可見,周禮雖深入人心,但時入春秋,禮崩樂壞,國君甚至反而不如大夫家屬懂得禮了。

部婁無松柏

齊莊公討伐完晉國之後不久就慫了,開始害怕晉國報復,打算去見楚康王,與楚國結盟以共同對抗晉國。時值晉、楚爭霸,楚國暫居次席,對楚國而言,沒有什麼比制約晉國更令人感興趣的了。楚康王立即派大夫薳啟彊赴齊訪問,商量兩國領導人會面的事,並且約定會面日期。齊國為楚國使者舉辦了盛大閱兵式,邀請薳啟彊觀摩檢閱。齊大夫陳文子說:"看樣子齊國將受侵害。我聽說武力不加收斂,就會加諸於自身。"

崔杼弒君 | 左傳拾趣

就在齊、楚兩國國君約定見面不久,傳來晉國即將進攻齊國的消息。齊莊公於是派大夫陳無宇出使楚國,一方面說清情況,雙方見面改期,同時希望楚國出兵相助以抗擊晉國。陳無宇出使,執政大夫崔杼率兵相送,順道再伐莒國,侵入莒國屬地介根,算是小小的報復了一下。這是前549年,齊國侵晉的次年。本來,晉國已經聯繫好魯、宋、衛、鄭等一幫諸侯準備教訓齊國,不巧暴發水災,諸侯聯軍因此未能成行。當年冬天,楚康王為牽制晉國,減輕齊國壓力而出兵鄭國。

入侵鄭國的楚軍駐紮於棘澤,兵臨鄭國都城東門,中原諸侯不得不出兵相救。晉侯派大夫張骼、輔躒前去與楚軍交戰,二人因不熟悉鄭國地形,為此要求鄭國提供駕車的人(本地司機熟悉路況嘛)。鄭國為此占卜決定合適人選,結果一名叫宛射犬的大夫占卜結果為吉。鄭國大夫子大叔告誡宛射犬說:"齊是大國,你去之後要低調行事,不要以為自己可以與他們平起平坐。"宛射犬說:"國與國之間不分大小,我是車御,自然位於車左、車右之上。"子大叔說:"非也!部婁無松柏。"部婁指小山包,子大叔這句話的意思是小土堆上長不出大樹,喻意小國不可與大國平行對等,以此提醒宛射犬低調處事。

果然,張骼、輔躒待在帳篷裡面,讓宛射犬在帳外等候。吃飯的時候,張、輔兩人先吃,然後再讓宛射犬吃。待到出發時,張、輔讓宛射犬駕駛廣車(攻擊、挑戰用車)先行,兩人則坐自己平時所乘之車跟隨。快要接近楚軍兵營時,張、輔二人才上了宛射犬所駕御的廣車。上車之後,這兩人居然坐在橫木上彈琴高歌,一副全然不以戰事為意的樣子。隨著車子愈來愈接近楚營,憋了一肚子氣的宛射犬突然加速向楚營發起衝擊,張骼和輔躒毫無準備,匆忙取出頭盔戴上,這才進入戰鬥狀態。

車子駛入楚營,張、輔二人跳下戰車,隨手抓取楚軍士兵扔來扔去,有所擒獲則要麼捆綁,要麼乾脆夾在腋下。兩人正打得痛快,看見宛射犬獨自駕車往外走,根本沒有等他們的意思,只得趕緊跑過去跳上車,大家這才一同撤離。等到了安全地帶,張、輔二人又坐在橫木上開始彈琴高歌。他們乘間問宛射犬說:"公孫啊!既然同乘一輛戰車,大家就都是兄弟。為什麼兩次都不打招呼就跑呢?"宛射犬回答說:"開始是急於衝進去作戰而已,這一次是因為害怕。"張、輔二人聞言大笑,說:"看樣子公孫也是個急性子之人,受不得一點委屈啊!"宛射犬是鄭國公族大夫,所以張、輔稱其公孫,射犬是其名,宛是其食邑。春秋時期的戰鬥過程,果如張、輔二人所表現的那麼恣意放縱嗎?

崔杼弒君 | 左傳拾趣

弒君

前548年春,也就是齊莊公入侵晉國兩年後,齊國執政大夫崔杼率軍入侵魯國北部邊境,以報復去年魯國在晉國授意下入侵齊國。魯襄公擔心齊軍深入,派人將情況通報晉國。魯大夫孟公綽判斷說:"崔杼正謀劃大事,意不在侵擾魯國,會很快離去,沒什麼好擔心的。齊軍此來既不劫掠,支使百姓也不嚴厲,跟往日頗有不同。"果然,齊軍在魯北轉了一圏便打道回府了。

崔杼有個家臣叫東郭偃,他姐姐嫁給齊棠公(齊國大夫)為妻。齊棠公死,東郭偃駕車載著崔杼前去弔唁。棠姜(即棠公妻)貌美,崔杼一見傾心,便要東郭偃為他娶過來。東郭偃說:"同姓不婚。我出自丁公,您出自桓公,彼此共先祖,不能通婚。"崔杼於是占卜,史官說結果為"吉"。崔杼將卦象給大夫陳文子看,文子說:"夫從風,風隕妻,不可娶也。況且卦辭說:'困於石,據於蒺棃,入於其宮,不見其妻,兇。'為石所困,意味著前去不能成功;據守蒺棃,表示所依靠的東西會傷人;入於屋內而不見妻子,兇,意思是無所歸宿。"顯然,陳文子也不看好這門親事。崔杼辯解說:"她是個寡婦,有什麼危害呢?所有的不祥,她的先夫棠公都已經代受了。"崔杼於是娶了姜氏為妻。

崔杼娶姜氏之後,齊莊公開始跟姜氏私通,並頻繁地跑去崔傢俬會。不僅如此,齊莊公還將崔杼的帽子帶走送人,侍者說:"您別這麼幹。"齊莊公說:"不拿他的帽子,我難道就沒別的帽子可以拿來送人麼?"齊莊公的做法與當年陳靈公和兩位大夫在朝廷上同時穿著他們仨共同的情人夏姬的花兜兜並且公然調笑打鬧一般,都是作死的節奏。

崔杼弒君 | 左傳拾趣

崔杼因齊侯與自己的老婆私通,且早就不滿於齊侯侵晉故意觸犯大國的做法,因此放出話說:"晉國必將報復齊國。"以此為推翻齊莊公制造輿論。崔杼知道齊國不能對抗晉國,因此想殺了齊莊公來討好晉國。齊莊公有個叫賈舉的侍者曾因犯事被莊公鞭打而懷恨在心,崔杼利用其在莊公身邊的有利條件,讓賈舉為自己辦事,打探莊公行止信息,自己則做好了隨時發動叛亂的準備。

當年五月,莒國國君到齊國朝見,齊侯在北城設宴招待,崔杼稱病不出。次日,齊莊公親自登門問候,趁機私會姜氏。姜氏見齊莊公進來,便進入內室與丈夫崔杼從側門離開。齊莊公進屋沒見著人,於是舉手拍打柱子擊節而歌,想以齊國好聲音吸引姜氏出來會他。但是,荷爾蒙激增的齊莊公萬萬沒有想到,他此刻已然掉入了死亡陷阱,他的貼身侍從賈舉已經將其他隨從人員擋在門外並已經把房門關上。

不明就裡的齊莊公擊柱高歌,應聲而來的卻不是情人姜氏,而是一群全副武裝的甲士,他們手中的刀兵閃著死亡的寒光向齊莊公快速逼近。齊莊公跳上高臺請求免於一死,沒有人答應他;提出談判,也沒有人答應他;要求自盡於宗廟,還是沒有人答應他。甲士們的答覆是:"國君的下臣崔杼病重,無法聽受您的命令。此處靠近國君宮室,陪臣等人奉命巡邏緝捕淫亂之徒,除此之外不知還有其他命令。"齊莊公見事不濟,想跳牆逃命,被一箭射中大腿墜落牆內,隨即又被一擁而上的甲士當場殺死。混亂當中,隨同齊莊公而來的一班子人包括賈舉在內統統被殺。大夫祝佗父剛剛從外地祭祀回來,連祭祀時所穿戴的服飾都來不及脫掉就趕往崔府向齊莊公覆命,也當場被殺。

大夫晏嬰聽說出事,馬上趕赴現場,立於崔府門外。他的隨從說:"死嗎?"晏子說:"又不是我一個人的國君,我幹嘛要死?"隨從又說:"那麼跑吧?"晏子說:"我又沒犯罪,跑個屁呀?"隨從接著說:"要不咱們回去?"晏子說:"國君死在裡面,我們回哪兒去?為民之君者,應主社稷,怎能凌駕於民眾之上?為臣者,唯社稷是保,怎能僅為俸祿?所以呢,

國君若是為社稷而死,那我就隨他一起去死;國君為社稷而逃亡,我就跟隨他一起逃亡。他如果僅僅是因一己之私,或死或逃,誰能承擔這個責任呢?何況我又不是他的私寵。國君因崔杼而立,又因崔杼而死。我又為什麼為他而死,或者為他而逃呢,又或者回哪裡去呢?"晏子就這樣靜候於崔府門外,直到大門打開,他進去趴在地上,枕著齊莊公的屍體而哭。哭畢,從地上爬起來,原地跳躍三次,然後徑直走了出去。旁人對崔杼說:"必須殺了晏嬰這傢伙!"崔杼說:"晏子乃民望所在,放了他,可以得到民心。"晏子原地蹦那三下大概是表達自己憤慨不滿心情的意思吧,否則就不好理解了。

崔杼弒君 | 左傳拾趣

莊公既死,崔杼立齊靈公的孫子(名還)為君,是為齊景公,同時任命大夫慶封為左相,二人共同輔佐國君。新君繼位,崔、慶與國人在太廟舉行盟誓,崔杼宣讀盟書,當唸到:"凡不依附於崔氏、慶氏的……"時,晏子在一旁打斷,仰天長嘆說:"我晏嬰若不依附於忠君利國的人,有天帝為證!"眾人於是依晏子的話歃血盟誓。

齊國時任大史記載此事說:"崔杼弒其君。"崔杼一怒之下殺了他。古時史官多世襲,太史死後,他的弟弟繼任,依舊寫"崔杼弒其君。"崔杼又殺了他。太史的第二個弟弟接任,仍舊寫"崔杼弒其君。"崔杼這才罷手。齊國另一位史官南史氏聽說太史一家被殺,於是帶上寫好了"崔杼弒其君"的竹簡前去報到接任,半路聽說事情已得到如實記錄,這才返回。秉筆直書,是歷代史官的天然職責。

申鮮虞(新鮮魚)

亂起之時,齊大夫閭丘嬰舉家出逃。本來婦女所乘之車有帷幕遮擋,但閭丘嬰倉促間無法準備妥當,只好用帷幕包住妻子身體,帶她上車,與另一位大夫申鮮虞一起走。申鮮虞一把將閭丘嬰的妻子推下車,說:"國君昏庸你不能糾,國君危險你不能救,國君身死你不能死,卻只知藏匿自己的親人,又有誰會願意接納像你這樣的人呢?"車行至弇中狹道,大家準備住下來。閭丘嬰說:"崔杼和慶封的人可能會追上來。"申鮮虞說:"狹道相逢,大家以一敵一,誰怕誰?"一行人於是就地宿營,睡覺的時候大家都頭枕馬韁,這樣馬匹就不會走失。第二天一早,先餵馬,眾人後吃,以防有人追來容易跑路。等出了弇中,道路寬闊,申鮮虞對閭丘嬰說:"快點跑!崔、慶人多勢眾,萬一追來咱們難以抵擋。"一行人快馬加鞭,終於安全逃到魯國避難。當年底,應楚國之召,申鮮虞前往楚國,最終在楚國擔任右尹。

申鮮虞的名字念起來像"新鮮魚",不過他可真是個人才。

齊莊公的葬禮

齊莊公死後十三天,崔杼便將他下葬。依禮,諸侯死後應停屍五月。齊莊公的墓地被安排在士孫氏的領地而非族墓,這也有說法。依禮,古代族人死後都應葬於族墓,與他的先人在一起。至於例外的情況,《周禮》有這樣的說法,說是"凡死於兵者不入兆域",意思是凶死者不得進入家族墓地。崔杼葬齊莊公於士孫之地,是不以常禮待之。非但如此,在齊莊公的葬禮規格上,崔杼也作了大幅度削減。一是六翣改四翣,翣音霎,一種長柄扇形物,以羽毛裝飾,葬時隨柩車行,葬則置立於墓坑中隨葬,天子八翣,諸侯六翣,大夫四翣,崔杼以四翣葬齊莊公,僅以大夫規格待之;二是以七輛車送葬,齊國傳統上一直依上公的禮儀規格,應以九車相送,齊莊公葬禮減為七輛;三是葬禮上不安排甲士護衛,古代大出殯必有甲兵,若葬國君,更應備列軍隊以示尊重,崔杼沒有在齊莊公的葬禮上安排甲士。凡此種種,都說明崔杼在齊莊公的葬禮安排上大打折扣,沒有給他諸侯該有的待遇。

請成

當齊國亂作一團的時候,這邊晉平公已經渡過泮水,在夷儀(原邢國地,衛滅邢,而為衛地)集結了魯、宋、衛、鄭、曹、莒、邾、滕、薛、杞、小邾子等國軍隊,共同出發討伐齊國。齊國趕緊派人前去通報情況,說明齊國之前伐晉都是出於齊莊公個人意志,現在莊公已經被殺,希望能以此取悅晉國。齊國大夫隰鉏前往晉侯駐地請求和談,大夫慶封則安排部署齊軍向晉侯投降事宜。齊國準備了大量財物饋贈晉國,從晉侯、晉六卿到晉軍各級別官員挨個兒送了個遍。晉平公見齊國服軟,也就見好就收,同意和談,同時派大夫叔向遍告諸侯。魯襄公接到晉侯罷兵通知,派大夫子服惠伯回覆說:"晉國寬恕有罪之國,以此安定小國,這是晉君的恩惠。魯君唯命是聽。"

人有其君

晏子立於崔府門外時曾說過一句話:"且人有君而弒之。"這句的意思是莊公因崔杼而立,也因崔紓而死。之所以說莊公因崔杼而立,牽涉到六年前齊國一次重大變故。齊國前任國君靈公的夫人顏懿姬無子,她的侄女鬷聲姬(當初陪嫁而來的媵妾)替莊公生下公子光(即後來的齊莊公),後被立為太子。齊靈公另有兩名姬妾仲子和戎子,兩人是閨蜜。戎子受齊靈公寵愛,而仲子則生了公子牙。仲子將公子牙託付給戎子,請她照顧培養。等公子牙長大,戎子便向齊靈公吹枕頭風,請求改立公子牙為太子。齊靈公完全同意仲子的意見,於是當了十多年太子且經常以齊國儲君身份出席諸侯盟會的太子光突然間就被廢掉了。對此,連公子牙的生母仲子都表示反對,她說:"不可以呀!背棄常規廢長立幼,這是不吉利的。何況還要得罪諸侯,這就更加為難了。太子光列於諸侯已經多年,多次代表齊國參與盟會,早就得到諸侯認可,如今無故被棄,這是卑視諸侯。國君一定會後悔的。"如此看來,仲子還真算是頗明事理。不過齊靈公沒管這一套,說:"在我而已。"意思是廢立由我,關諸侯屁事。於是將太子光放逐至齊國東部邊境,改立公子牙為太子,併為他配了太傅和少傅以為輔佐。

崔杼弒君 | 左傳拾趣

等齊靈公病重,崔杼偷偷將公子光從放逐地迎回。當齊靈公病危時,崔杼便復立公子光為太子。有了崔杼支持,重新上位的太子光立即殺了庶母戎子,陳屍於朝廷之上。太子光的這一做法是有違禮制的,因為並無針對婦人的刑罰,就算有,也不能這樣陳屍於朝廷。

沒多久齊靈公死去,太子光繼位,是為齊莊公。莊公繼位之後乾的第一件事便是拘捕公子牙,少傅夙沙衛出逃至自己的私邑高唐並宣佈叛國。隨後,崔杼抓了太傅高厚並將其處死,兼併了高厚的家財。《春秋》記此事說"齊殺其大夫",暗指齊靈公昏庸,大夫高厚跟著一道昏庸,死得應該。

夙沙衛據守高唐,齊大夫慶封率軍攻打,沒有打下來。當年冬天,新君齊莊公親自率軍將高唐團團圍住。夙沙衛立於城上,齊侯叫他下來說話,夙沙衛就下來跟國君見面。齊侯問他高唐的守備情況,夙沙衛回答說其實沒有什麼守備。齊侯向夙沙衛行禮,夙沙衛回禮之後登城。夙沙衛知道齊軍將攻城,於是請高唐人好好吃了一頓,準備戰鬥。高唐守軍中有叫殖綽、工僂會的,兩人趁著夜色用繩子把自己吊下去打開城門迎接齊軍入城,夙沙衛被剁成肉醬。

這便是齊莊公因崔杼而上臺的經過,但他在國君位子上僅坐了六年,終因自己行為不檢而死於崔杼之手。

崔杼的結局

齊莊公死後兩年,崔杼家裡出事了。

當年,崔杼的第一任夫人生下兩個兒子崔成和崔彊之後死了,崔杼隨後娶東郭姜(前文稱"棠姜")為妻,又生下一子崔明。東郭姜嫁給崔杼時還帶來了前夫棠公所生的兒子棠無咎,棠無咎與他的舅舅東郭偃二人同為崔杼的輔臣。照理,崔氏家族的繼承人當屬崔杼的嫡子崔成,但崔成天生殘疾,故而被廢,崔杼轉立東郭姜所生的兒子崔明為繼承人。失去繼承人身份的崔成於是請求父親把崔邑賜給自己,作為養老之地。崔杼答應了長子的請求,但是東郭偃和棠無咎兩人拒絕把崔邑移交給崔成。二人給出的理由是崔邑是崔氏宗廟所在之地,必須歸在宗主名下。崔成和崔彊兩兄弟因此大怒,想除掉東郭偃和棠無咎。兩人找到左相慶封,說:"夫子(指崔杼)的為人,您是知道的,他老人家唯東郭偃和棠無咎二人是從,家族中父兄子弟都說不上話。長此以往,夫子恐被此二人所害,我兄弟特此前來相告。"慶封說:"你二人暫且退下,容我考慮考慮。"慶封與大夫盧蒲嫳商議此事,盧說:"崔杼那人是國君的仇人。上天或許是要拋棄他了。崔氏家亂,您擔心什麼呢?崔氏若遭削弱,慶氏則可藉此而強。"盧蒲嫳之所以挑撥崔、慶兩家關係,是出於自保和報復。盧蒲嫳的哥哥盧蒲癸曾是齊莊公的心腹,莊公被殺,盧蒲癸流亡晉國,盧蒲嫳則投靠慶封以策安全。只要崔氏當權,盧蒲嫳兄弟二人便永無出頭之日。沒過幾天,崔成與崔彊又找上門來再次向慶封訴苦。慶封回覆他們說:"要想有利於夫子,就必須除掉東郭偃與棠無咎。你們儘管放手去做,如果有難,我一定會出手相助。"有了慶封的表態支持,崔成、崔彊兄弟立刻磨刀霍霍。

崔杼弒君 | 左傳拾趣

九月初五,崔成、崔彊在崔氏朝廷(古時諸侯及大夫都有自己的內朝及外朝)當著崔杼之面殺死了東郭偃和棠無咎。崔杼氣急敗壞走了出去,發現眾人都已在殺戮發生時四散而逃,連個駕車的人都找不到。不得已叫圉人(養馬人)幫自己套車,再叫一個宦官替自己駕車。崔杼坐上車,嘆道:"崔氏若有福氣,希望這場禍事到此為止。"說罷,驅車往慶封家求助。見崔杼前來,慶封說:"崔、慶本一家,是誰敢這樣胡來?請讓我來為您討伐。"慶封於是讓盧蒲嫳率領甲士前去攻打崔府。崔氏加固宮牆以加強防守,盧蒲嫳一時之間攻不下來,於是發動百姓攻打,終於破門而入。崔成、崔彊被殺,崔氏家人盡為所俘,東郭姜自縊而死。

盧蒲嫳將崔氏一門弄得家破人亡之後,率軍回慶封府向崔杼覆命,說是一切都已搞定,之後用車載上崔杼送他回去。崔杼回到家中,發現早已家破人亡,一切完全不如自己所願,於是自縊而死。

崔氏內亂,唯崔明倖存,但在齊國已無法存身,只得逃往魯國避難。

滅崔氏者,崔氏也,非慶氏也。

崔氏滅後,慶封當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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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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