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9日，一場券商電話會議，卻成了打假現場。
當晚，圍繞星期六（002291）子公司遙望網絡及其所處的MCN（Multi-ChannelNetwork，多頻道網絡）行業概況及業務模式等內容，華創證券研究所傳媒研究小組召開電話會議，稱邀請到遙望網絡高管陳總為機構投資者進行解讀。會議進行到提問環節時，遙望網絡董事會秘書馬超現身發聲，對此人身份提出了質疑。其表示，遙望網絡中層以上就沒有姓陳的高管，並質疑華創證券傳媒研究小組不止一次邀請冒牌專家冒充遙望網絡員工，且指華創傳媒關於遙望的所有信息，投資者不要相信。
今日，華創證券就電話會議假高管事件發表聲明稱，邀請嘉賓是經第三方專家公司推薦，華創證券相關責任人員並未掌握和核實其已從遙望網絡離職的情況。目前華創證券已經責令研究員停職並啟動問責機制，整頓作風紀律，追究相關人員責任，嚴格盡職調查、會議交流、會議紀要和研究報告的合規審核，強化內控管理。對此次事件造成的不良影響特以致歉。
鬧劇之後，華創證券今日在Wind 3C會議的兩場電話會議相繼取消，但分析師電話會議、第三方專家庫本身暴露出的管理問題，依然值得深究。
01 分析師線上會議那些事
先來看分析師召開線上會議的情況。
作為一名賣方分析師，其工作日常基本被上述三件事所填滿——撰寫研究報告、奔走於各大城市進行線下路演、舉辦線上會議。分倉佣金模式下，賣方分析師不僅要做好研究這一項本職工作，更需要肩負起營銷任務，將其研究觀點有效輸出給儘可能多的機構投資者。
線下路演及線上會議是分析師輸出觀點的重要手段，並且各有其優勢，無法相互取代。線下路演的優勢在於能夠為分析師及機構投資者提供一對一的交流環境，加深投資機構對分析師本人及其研究觀點和邏輯的印象。相較之下，線上會議通常為一對多模式，分析師能夠在短時間內向多位機構投資者闡述其觀點，並且節省下大量奔走於各金融機構所耗費的時間。
目前除各公司自備的電話會議系統以外，新財富酷魚、Wind、進門財經、iFind等金融終端及App均可以舉行賣方分析師線上會議。據新財富統計，截至發稿，各大券商研究所及金融機構在Wind 3C會議平臺中共舉辦線上會議超530場，相較之下，1月份各大券商在此平臺中舉辦電話會議為149場。
可見，疫情影響下，券商研究所線上會議次數明顯增加，有時甚至參會人數超過千人。值得一提的是，自疫情爆發以來，新財富酷魚也舉辦了近20場戰疫系列線上會議。分析師線上會議的內容，可大致分為宏觀、策略及行業機會解讀，公司財報解讀，熱點事件解讀，年度策略會等，除分析師外，參會嘉賓還包括公司高管、行業專家等。此次華創證券所邀請的“陳總”，即是以遙望網絡高管的身份出現。
並非所有投資者都有資格參加券商的線上會議，如今賣方分析師所舉辦的大部分線上會議僅面向機構投資者開放。投資者想要參加賣方分析師舉辦的線上會議，需經過以下流程：
1.聯繫對口券商銷售完善資料；
2.接收到券商及各線上會議平臺不定期推送的線上會議日程；
3.撥打電話或登錄線上會議平臺，輸入參會密碼參加線上會議。
由於券商銷售對投資者身份的把控，使得個人投資者很難參與到線上會議中。
圖1：Wind 3C會議界面
對機構投資者而言，參加線上會議最基本的訴求即得到增量信息，因此，分析師及受邀嘉賓在線上會議中，會著重對其觀點及收集到的信息進行進一步解讀，儘可能多地提供有價值的“乾貨”，以獲得更多投資者關注。例如此次華創證券所舉辦的電話會議中，受邀的“陳總”不僅詳細介紹了遙望網絡各業務的具體營收情況、人員構成情況、新冠病毒疫情對公司經營造成的影響等，更透露出公司2020年的經營目標，因此，這也受到部分投資者質疑。在遙望網絡董秘馬超看來，這位“陳總”透露的經營數據均為編造，無法作為投資參考。
一般來說，賣方分析師在舉辦線上會議之前，需將會議內容給予該券商的合規部門審核。因此，其邀請的嘉賓、會議講述的內容均在合規部門審核範圍內。這意味著，如果審核嚴格，分析師包括合規部門是很容易避免此次鬧劇發生的。
那麼，華創證券何以會在會議中翻車呢？這或與其邀請的專家來自第三方專家公司有關。
02 專家網絡平臺的模式
第三方專家公司也可稱為專家網絡平臺，凱盛融英、BCC諮詢、六度智囊等均是目前國內較為知名的專家網絡平臺公司（表1）。華創此次專家來自哪家平臺，尚不得而知。
通常，專家網絡公司的商業模式為：接收客戶需求——通過各類渠道（自有專家庫、人脈推薦、第三方平臺等）獲取專家信息及聯繫方式——人工客服進行客戶與專家間的聯繫對接。通俗說，當某些個人或機構有了諮詢某領域需求，但其人脈資源又無法覆蓋此領域時，便可付費給專家網絡公司，讓其尋找相關領域專家來提供服務。
國金證券分析師裴培撰文表示，客戶向專家諮詢公司支付的報酬，一般在每場2000-4000元；如果專家級別特別高，可能提升至8000-10000元。問題在於，其中50％會被專家公司吃掉。作為參考，六度智囊CEO李盛祥曾透露，專家網絡平臺毛利率很高，通常在50％至70％之間，但由於只服務於頭部客戶的屬性，市場規模並不算大。中國最大的專家網絡平臺凱盛融英每年的營收約為3-5億元。
顯而易見的是，專家網絡平臺的專家資源，恰好對接了賣方研究對於“增量信息”的需求。特別是當熱點事件突然發生，但其人脈資源短期內無法觸及時，專家網絡平臺便可能成為一些分析師對接關鍵人物的渠道之一。
那麼，專家公司的海量專家資源從何而來？六度智囊稱，其核心技術是通過爬蟲和神經元模擬進行全網並行搜索，抓取專家畫像（職位，履歷，聯繫方式，信任度等）。在用戶提出需求後，通過語義分析，自動匹配適合的專家列表，人工進行聯繫和後續對接。
除了搜索，還有自薦。打開凱盛融英的自營App可見，任何人填寫姓名、聯繫方式、熟悉領域以及不低於100字的自我描述即可申請，若申請成功即可成為凱盛專家智庫。
問題在於，專家網絡平臺對專家所提供的信息真實性以及信息更新的時效性如何進行有效保障，對專家的專業性如何評定。如果審核不嚴，信息更新不及時，便會導致某些專家信息出現偏差或是滯後的情況。據華創證券查證，此次的“陳總”其實是曾擔任遙望網絡“微小盟”平臺產品經理的顧晨某，目前已經離職。
裴培分析認為，若從專家自身角度看，為了數千元不等的報酬，不僅需要耗時準備資料、上門拜訪，更有可能面臨不可預知的風險，因此，此類諮詢對高收入群體而言並不划算。裴培進一步推斷，用數千元不等的酬勞能請到的很多是基層員工；很多是離職員工；很多是邊緣化部門的員工；很多是換工作間隙隨手撈一把。
而無論是專家公司信息更新滯後或核實不嚴，還是其為了開展業務，在專家推薦上存在不實行為，對其身份有所隱瞞，作為邀請人，華創證券傳媒團隊對於核實所謂“專家”的真實身份，都有著不可推卸的核實責任。華創證券在此次事件中，無法迴避內部風控薄弱的責任。
03 風波之中，星期六股價下跌
或是受此事件影響，躺槍的星期六今日大幅低開-8.47％，截至收盤，股價收於27元，跌幅收窄至-3.5％。
作為此次風波中的焦點公司，星期六是近期二級市場中炙手可熱的標的之一。2019年12月13日至今，星期六股價上漲275％，43個交易日內收穫了20個漲停板，並因其所處的MCN行業受人關注。
從製造業轉型互聯網業，是星期六股價上漲的初始動力。2019年3月併購遙望網絡後，星期六開始向互聯網業務轉型。遙望網絡主要從事互聯網營銷業務，近年業績表現良好，2016-2018年歸母淨利潤分別為0.35、0.59、1.68億元，同比增速為40％、68.6％、184.7％。
MCN是遙望網絡的核心業務之一。根據聚沙學院報告，MCN機構在短視頻行業中的職能主要是簽約管理紅人KOL，提供內容創作專業性支持意見，幫助KOL解決推廣和分成的相關問題，為優質內容作品尋找對接資源平臺，如短視頻平臺和自媒體平臺等，實現多元化商業變現；其中，MCN機構具體會在創意、劇本、計劃統籌、場景設計、最終剪輯等方面對KOL提供支援。
公告顯示，遙望網絡主要與抖音、快手平臺展開合作，2019年5月起連續獲得MCN排行第一。另據財務數據，2019年上半年，星期六實現營收8.9億元，同比增長21.11％，實現淨利潤6084.49萬元，同比增長106.24％。按照業務劃分，星期六服裝鞋類收入約為5.7億元，同比下滑12.4％，互聯網廣告業務收入3.2億元，同比增長283.63％。2019年12月20日，星期六擬將全資子公司佛山星期六科技研發有限公司100％股權轉讓給佛山市詩穎鞋材有限公司，轉讓價格為1385萬元，進一步向互聯網行業轉型。
此次華創證券舉辦線上會議，恰好踩在熱門股及“網紅直播”的行業風口上，自然能夠吸引到大量投資者關注。
新財富檢索發現，近期Wind 3C平臺上已有三場與MCN行業有關的線上會議。其中，中信建投證券在2019年12月30日邀請某公司高管分享後，於1月5日再次由傳媒行業分析師楊艾莉進行分享。另外，新時代證券的分析師馬笑亦是其線上會議的主講人。
實際上，華創證券傳媒團隊早在2019年12月29日及2020年1月5日的兩份研報中便提及MCN行業。其在最近一篇研報中指出，重點關注梯媒廣告和MCN直播帶貨投資機會。MCN直播帶貨領域，快手聯盟拼多多，阿里則與抖音簽訂70億獨家年框協議，MCN直播帶貨刺激電商廣告營銷新裂變，短期建議關注星期六（子公司遙望網絡）等。可見其對星期六及MCN行業的跟蹤已至少有一個半月。
因此，若在與專家的事先溝通中，無法自行對專家真實信息形成有效判斷，亦側面體現出其對星期六及MCN行業理解不夠深刻。作為資本市場定價的核心力量，賣方研究的價值源於專業，而種種亂象恰恰有損於研究的核心價值和公信力。聚焦研究本身，時刻保持嚴謹專業的態度，不浮躁冒進，才是促進分析師成長的最優途徑。
本文源自新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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