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7日，應該將會成為武漢人老李和全家終身難忘的日子。
這天，他結束了在上海市公共衛生臨床中心22天的治療，終於坐上了從金山返回市區的列車。車廂空蕩蕩的，旁邊只有幾個和他一起出院的病友。乘客們都戴著口罩，表情平靜，其他人不會想到，這些人是剛剛經歷劫難重獲新生的新冠肺炎治癒者，更不會知道，在過去的20余天裡，他們的心裡經歷過怎樣的煎熬。與被送往金山入院那天相比，回家的路顯得格外漫長，老李盼著火車開得快一點、再快一點，“走過鬼門關，現在就想好好回家，和家人團聚。”聽說居委幹部會在小區門口迎接他，他關照幾天前已解除隔離觀察的妻子別出門了，“人多，別給居委幹部添亂了。”
老李（右一）出院返回暫住的親戚家時，居委幹部在小區門後迎候並進行測溫登記。殷行街道供圖（下同）
這幾天，他們一直待在暫住的親戚家裡，期待疫情早日結束，他們可以收拾行囊，結束這次一波三折的新春之旅。
十幾年第一次回武漢過年
63歲的老李已經十幾年沒有在武漢過春節了。自從女兒去了廣東珠海工作、成家、生子，老李夫妻倆就常住珠海，幫女兒照顧兩個外孫。一轉眼，兩個外孫已分別是10歲、5歲了。去年，老李的岳父過世，按照武漢風俗，夫妻倆今年春節要回去為老人過“新年”，所以，他們1月15日坐上了從廣東開往武漢的高鐵。
出發前，老李看新聞說這個肺炎不傳染，就沒當回事，高鐵上也幾乎沒人戴口罩。到了武漢，老李夫婦看見大家生活如常，超市、商場裡的人還是那麼多，基本沒人戴口罩。買好柴米油鹽，又走了親戚，老李他們正準備歡歡喜喜過年的時候，1月19日突然接到上海親戚去世消息，當天下午就趕到楊浦區殷行街道的妻姐家奔喪。
大年初一等待“宣判”徹夜難眠
1月23日，準備返程的老李感覺乏力、發燒，晚上7時許，他到附近三甲醫院急診室看病後，吃了三天藥，燒退了，人仍覺得疲勞。大年初二晚上，他又一個人去醫院看發熱門診。醫生問他之前去過哪裡，他如實說剛回武漢待了幾天，醫生馬上安排他量血壓、做CT，發現有病毒感染情況，當晚就把他留在了隔離病房，等待第二天出檢驗結果。
走出發熱門診前往隔離病房的路上，老李看見了匆匆趕來的妻子，原來，醫生已經打電話通知家人來辦手續了。僅僅隔著四五米距離，兩人卻都沒說話。老李回憶說，當時內心特別複雜，有難受、委屈、不願相信、心懷僥倖，擔心家人被傳染，又怕家裡人為自己擔心，百感交集，真是無從說起。
住進病房，老李鎮定心情，和家人不斷通過微信和電話互相打氣，還提醒家人“如果覺得不舒服趕緊去看醫生”。雖然在微信裡表現得挺堅強，但其實老李的內心也是七上八下，盼著是虛驚一場，又祈禱“老天爺真的要懲罰就懲罰我一個人吧”，更多的時候，他在反覆分析“武漢的親戚、老同事和鄰居都沒事，我是在哪裡中招的？”不過始終也沒什麼頭緒。
在這樣的左思右想中，一個晚上很快就過去了。
在病房每天散步7000步
次日下午4時，老李聽到了那個最不想聽到的消息：“準備轉院。”最後一絲僥倖的希望也破滅了，老李無奈地給妻子女兒發微信，告訴他們“確診了”，家人已有了心理準備，迅速回復他“面對現實，配合醫生好好治療”。
住進上海市公共衛生臨床中心，一個房間三張病床，只有他一個病人。孤零零的夜晚，老李的心情更加低沉，既慶幸“不幸中的萬幸是在上海發病”，而且症狀較輕，始終只有低燒、乏力兩種表現，但是，又擔心家人朋友被傳染，更怕病情突然惡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第二天後，陸續住進兩個湖北老鄉，都比老李年長，是來上海看孩子的，幸運的是，大家都是輕症。入院三四天後，老李的低燒退了，身上也爽快了，心情不像最初那麼壓抑了。他開始在病房裡散步健身，每天都要走大約7000步。兩個病友看了，也開始在病房裡散步，醫生誇獎他們做得很好。
每天，老李都會和家人微信聯繫，雖然說的都是家常話，卻“每個字看得都舒服”。不過，他一直沒答應視頻通話，想讓家裡人“多看高興的事，少看不高興的事”，也沒自拍，潛意識裡“不想留下這段回憶”。
出院的好消息終於到來
2月15日，65歲的湖北室友出院了，老李和另一名室友暗暗估摸著自己也快了。2月16日晚上，護士告訴他們倆次日可以出院，他們倆一下子激動起來，“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等到了宣佈‘解放’的這天！”老李馬上撥通女兒的電話，強作鎮定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可以出院了！”女兒情不自禁喊出來：“哇！太好了！”
2月17日，一輛大巴把老李和其他出院患者一起送到鐵路金山站，在這裡，他坐上了返回市區的列車。這天，上海總共有21名新冠肺炎患者治癒出院。
到了小區門口，殷行街道居委幹部早已等在這裡，“歡迎你回來”的親切問候讓老李感到格外溫暖。老李說，自從他確診後，妻子和妻姐居家隔離觀察，雖然有居委幹部代買生活物資，每天還有社區醫生監測身體狀況、專業人員定時消毒，但是他也聽說了，鄰居們有些擔心顧慮，有的還誤會他們來上海的目的，所以，對於“回來”這件事，他的內心還是有些擔憂的。幸好，居委幹部的真誠打消了他的顧慮。
老李出院返回暫住的親戚家時，殷行街道居委幹部與他在“凱旋迴家”微信群中溝通，解決日常生活需求。
測溫登記後，居委幹部把他送到家門口，又互相加了微信，把《張文宏支招防控新型冠狀病毒》電子書、“防護知識50問”音頻及周邊服務熱線電話、心理諮詢熱線號碼等都發給他，又給了他一包口罩，叮囑他多休息、別出門，“有需要儘管開口”。居委幹部還特意告訴他，在得知他即將出院的消息後，居委就馬上在樓組中做了工作，爭取了鄰居們的理解。
這幾天，老李一家都沒出門，儘量網購生活用品，實在不方便的就拜託居委幹部。老李說，自己真真切切地感到幸運和感激，如果沒有這些無私奉獻的醫護人員和社區幹部，後果真的很難預計。“上海給了我第二次生命。對於少數的異樣眼光，將心比心，我們也沒什麼好抱怨的，除了‘理解’，還是‘理解’。這是一個特殊的新年，我對上海人，除了‘感激’，還是‘感激’。”
新民眼工作室
作者 | 孫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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