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禧北伐下的宋金二國:內憂外患

寫在前面

之前,筆者曾分析了韓侂冑的專權之路。沒錯,韓侂冑被稱為“權相”。但實際上,韓侂冑被稱為“權臣”更合適。因為從開禧元年七月至開禧三年十一月,他才任平章軍國事,這一“宰相之上的宰相”,中間不過兩年。而在此之前,他甚至沒有什麼實際職務。

開禧北伐下的宋金二國:內憂外患


歷史上的主流觀點認為韓侂冑是個十惡不赦的奸臣,其實不然。沒有他一手推動,怎能有開禧北伐?縱使有人說他是為了邀功,但從其在政治軍事經濟充分的準備來說,韓侂冑並非不自量力(《論韓侂冑與開禧北伐》)。說他僅僅是秦檜之徒,不妥。

話說回來,從結果上來看,表面上佔盡優勢的南宋卻輸得一敗塗地,而贏了戰爭的金國也並不輕鬆。

北伐的有利形勢

  • 先看看金國——內憂外患

與南宋寧宗相對應的,是金朝章宗。章宗時期,雖然號稱金朝的巔峰,但是“極盛”之後便是衰落。

在初期,這種“隱憂”就已浮現。章宗是以“皇太孫”的名義即位的,聯想後世的建文帝,我們不難想象,章宗的叔父輩肯定是多有不滿的。果不其然,鄭王和鎬王就心懷鬼胎,意圖謀反。不過還好,二人都被鎮壓下來。此次事件被稱為“更五單于爭立”,雖然之後金朝的統治趨於穩定,但不可否認,鄭鎬之變肯定對其政局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而在後期,章宗大肆任用外戚,以致民怨不斷,軍事也逐漸廢弛。

開禧北伐下的宋金二國:內憂外患


泰和元年(1201年),金郡牧使耶律得壽領兵五萬叛亂,章宗派三十萬大軍才勉強將其平定。不難發現,此時的金軍已經不如阿骨打時期那樣勢如破竹,金軍之衰愈發明顯。

與內部權力之爭相對應的,是來自北方漢民的起義。從北宋滅亡開始,黃河流域的漢民就未曾停止過反抗的腳步。不僅僅是因為異族原因,還因為金朝統治者在北方對漢民奉行的殘酷統治政策。如活動太行山一帶的八字軍等,他們令金朝的後方無法得到徹底的穩定。雖然在金世宗時期有所改善,“以漢制對漢人”的政策也取得了不少成效,但在大定年間(金世宗年號)漢族人民反抗起義仍有十六次(《金史·世宗紀》)。而紅襖軍於金泰和二年(1204年)起義,聲勢浩大,時間跨度長達幾十年,這又給蒙古軍入侵金朝做了助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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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在金朝初期就已經非常活躍,時而騷擾金朝北方邊境。不過,當時蒙古尚小,金國尚強,邊境還不足為慮。到了章宗時期,蒙古的實力已不容小覷,邊境的騷擾也演變成入侵,“連亙九百里,烽侯相應”,北方的戰火已經開始燃燒。

北部侵我邊境,千里有餘,不能雪恥。

這就是金朝邊境淪陷的真實寫照。1206年,也就是開禧北伐同年,鐵木真被推選為成吉思汗。一代天驕,開始了他“雄霸亞洲”的偉業。

開禧北伐下的宋金二國:內憂外患


除了蒙古,別忘了還有西夏。從金太宗開始,西夏就是金國的僕從國。然而,這個“小弟”卻一直不安分,野心很大。從北宋亡國,偽齊政權建立後,西夏就開始盤算著怎麼奪取陝西五路。在宋金講和期間,西夏看準時機,發動進攻企圖奪取長安。世宗時期,金國發動對西夏的貿易限制,又引起西夏方不滿。麟州城陷,就是西夏對金朝的報復性行動:

夏人擄金帛子女數萬,毀城而去。

到了章宗時期,金夏矛盾日益激化。無止盡的戰爭,竟成了夏與金的主旋律。

除此之外,金國的自然災害頻發。明昌年間(1190年-1196年)水患不斷,黃河出現三次決堤。打擊最大的自然是農民,顆粒無收是常事。同時,流民不斷,死人無數。為此,金朝政府又不得不撥出一大筆財款。為了徹底解決水患,金章宗又以:

用工六百八萬餘,就用埽兵軍夫外,有四百三十餘萬當用民夫。

如此種種,金國無論從政治軍事還是經濟上來說,都不容樂觀。

  • 再看看南宋——經濟發展與政局穩定

南宋一朝,商人不再是末流。自從政府確立“農商並重”的政策後,商業得到空前的發展,“國際大都市”如臨安、成都、建康等爭相湧現。臨安甚至有晚市尚未結束,早市又已開張的情況。再加上眾多海港的開放,南宋的商業稅甚至超過了農業稅,朝政收入不斷增加。

開禧北伐下的宋金二國:內憂外患


再來看看農業,北方人民的流入與農業技術(圩田與占城稻)的成熟,使得百姓日漸富足。“蘇湖熟,天下足”,也不是浪得虛名。北伐前期,僅關上積糧就有“八百餘萬斛”。糧食儲備供應充足,這是南宋的優勢。

除此之外,手工業與造船業的發展,又讓南宋的財政收入與海戰實力較金朝而言又不知高了多少。

政治上,慶元黨禁已經結束,朝廷上的黨爭已經不復當年激烈。韓侂冑放鬆了對道學派的打擊,反而頻頻示好,這都為政局的穩定打下了基礎。

另外,我們不難發現縱使離北宋亡國已過去數十年,南宋的愛國志士仍存,抗金收復故土之心猶在。當朝廷下詔北伐後,舉國沸騰,辛棄疾、陸游等人更是奔走呼號,用戰詞來鼓舞軍民抗金。縱使朝廷抗金立場並不堅定,許多人也只是做做樣子,但是對於北伐來說,氣氛已經夠了。

開禧北伐下的宋金二國:內憂外患


北伐的不利形勢

雖說此時的南宋,呈現了繁榮之態,但不可否認,一切都只是表象。這個國家積弊已深,打不得!

  • 政治:混亂

毫無疑問,在開禧北伐之前,韓侂冑等人發動的“慶元黨禁”是弊大於利的。政治紛爭不斷,權相韓侂冑上位,無疑給南宋寧宗朝政治帶來了影響深遠的混亂。理學為當時士人所向,為大勢,卻被韓黨等人誣陷為“偽學”。只要稍談“偽學”之名,頭上的烏紗帽就有可能不保。一時間,人人皆以緘口不言自居。世風日下,倒行逆施也就不那麼突兀了。

朱熹的朋友陳亮曾批評道:

始悟今世之儒士,自以為得正心誠意之學者,皆風痺不知痛癢之人也,舉一世安於君夫之仇,而方低頭以談性命,不知何者為之性命呼!

除此之外,朝中大臣對於是戰是和一直不統一。而這種想法也體現在戰時,從高宗開始就是這樣,剛開始決定要打,嚐到點苦頭又開始主張和戰。當權者的政治立場不堅定,使得宋朝好像沒有主心骨。一個沒有“臺柱”的舞臺,又怎能有完美的“表演”?

開禧北伐下的宋金二國:內憂外患


對此,王居安曾批評:

今日欲攻,明日欲守,今日欲行,明日欲止,議論紛紛,迄無定說。

再往細裡探究,是南與北之爭。南方官員道,“莫守金石之約,難充溪壑之求,暫圖安自解倒懸,猶之可也,欲遠慮而尊中國,豈其然呼?”而北方官員卻以“不解鄉音,只怕人嫌我,愁無那,短歌誰和”哀嘆。不過這也不能一概而論,在那個大環境裡,“苟安”畢竟佔了大多數。

  • 經濟:拮据

其實,南宋從一開始,經濟狀況就不是很好。後人所論南宋經濟之繁榮,只不過是表面的浮華。要不是孝宗的勵精圖治,南宋的入不敷出會更嚴重。雖然從數據上來說,南宋每年的財政收入在不斷增加,然而,各方面的支出卻尤為浩繁,無論是冗官的工資濫觴還是軍事方面的無限支出。

更重要的是,朝廷不富,百姓也貧。錢哪裡去了?豪紳大地主與貪官,他們往往互相勾結,以苛捐雜稅與無止盡的勞役剝削壓榨百姓。韓侂冑就是個典型例子,一位官員所贈其生日賀禮就可達十人家一年的開銷。寧宗一朝,官員由上而下地剝削,百姓能過上好日子,國家能走向富強嗎?

  • 軍事:孱弱

軍事上的不足,從宋朝建國開始便存在。“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更是奠定了“重文輕武”的基調。到了孝宗一朝,軍事還有所建樹。孝宗本人還對軍事方面進行了堪稱“大刀闊斧”的改革,不過仍未徹底地解決軍事廢弛,抗金情緒不高的問題。到了寧宗朝更是如此,軍費開支巨大,卻不見得用於擴充兵力,很多都被將領官員中飽私囊。

開禧北伐下的宋金二國:內憂外患


開禧年間,中央軍大減,“每月逃亡不下四百人”,“所招無二三,逃亡一六七”。軍事上的不修備,源於“直把臨安作汴州”的“苟安”心理。

由此以來,本是“閱武”這一振奮人心、象徵國立的大典,也變成了所謂“官吏遊賞”、“軍級邀求”的“玩笑事”。武備廢弛,軍事不修,北伐的勝算堪憂!

戰後的宋金二國——各打五十大板

  • 對金

固然,金朝取得了這次戰爭的勝利,也得到了大批戰爭賠款。這在金國初期那會,算不了什麼,現在可不同。經此一戰,金國損兵折將。金軍統帥僕散揆、宗浩相繼病死,三易主帥。士兵的損失也不小:

開禧北伐下的宋金二國:內憂外患

需要指出的是,南宋經此一戰雖仍保持屈辱的地位。但是在此之後,南宋與金的關係愈加惡化。而隨著局勢風雲突變,之後宋朝甚至停止進貢歲幣,金朝也無力討伐。為何?內憂外患加劇。

之前,筆者就已經分析了金國在開禧北伐前的不利形勢。在嘉定和議簽訂後,這種衰落的跡象並沒有絲毫消減。

在內部,功臣相繼死去,內部紛爭不斷。“開禧北伐”金朝一方主帥完顏匡於嘉定二年死去;紇石烈執中殺害功臣完顏綱,廢立皇帝,之後又被部將術虎高琪所殺。這還沒完,之前所說的紅襖軍可謂是金朝的噩夢。他們遍及山東、河北、河南、陝西等地,起義時動輒數千,算下來有數萬人。其間,還有郝定起義稱大漢皇帝,並設立百官。往往是金軍剛消滅一波農民軍,另一波又開始造反。如此以來,金軍的實力被逐漸消耗。

不過,以上都是小打小鬧。農民軍雖然起義數十年,卻始終沒有凝成一股力量,一舉擊破金國。北方已經有一匹兇猛的惡狼崛起——蒙古。從1211年開始,蒙古軍正式向金軍宣戰,野狐嶺一戰中,金40萬大軍竟輸得一敗塗地。1214年,蒙古軍再次向金宣戰。此戰後,金中都(燕京,今北京地區)被攻佔,河北、河東、山東、陝西等地也盡淪喪。無奈之下,金宣宗只得下令遷都汴京,才強行給金朝續命20餘年。

開禧北伐下的宋金二國:內憂外患


與此同時,由於宋金關係愈加惡化,在蒙古人示好南宋一同滅金後,雖然有大臣如參知政事喬行簡等進言論“唇亡齒寒”之理,朝廷還是在輿論的壓力下下令一同滅金。

  • 對宋

毫無疑問,作為戰敗方,南宋定是損失慘重,而這主要體現在經濟上。開禧北伐的失敗帶來的是恥辱的“嘉定議和”。主要內容有:

金宋由叔侄之國改為伯侄之國,增歲幣銀絹由20萬兩至30萬兩,另給犒軍銀三百萬兩,疆界與紹興時同。

本來,南宋的財政收入很可觀,卻有著嚴重的赤字:

南宋政府一年收入二萬二千萬緡,支出則高達二萬五千萬緡。

在戰前,南宋政府許諾減少稅入,卻又加緊籌措糧餉。而戰後,為了議和,又要從國庫裡撥款。別忘了,以上種種可不只經過一回手,屢屢有貪官汙吏從中作梗。

開禧北伐下的宋金二國:內憂外患


到了理宗朝,為了挽救財政危機,朝廷瘋狂地發行會子。紹定年間,會子的發行量就高達二億二千九百萬緡。貨幣價值一貶再貶,達到了“楮幣如糞土”的地步。

之後,朝廷又在賦稅上下功夫,推行“公田法”。然而,又囿於其起點高,廣大勞動人民並未受益。而在推行過程中,中下層地主與上層農民的權益又受損。“公田法”不僅沒有緩解財政壓力,反而加劇了矛盾。此戰過後,南宋的統治已經岌岌可危。

不過,對於南宋來說,也並不是一無所得。開禧北伐是南宋長期的“守”改為“攻”的大膽嘗試,改變了南宋一味求和的局面(雖然結果上沒差)。此戰後,南宋長期不修武備的情況得到改善,軍事行動也開始活躍起來,從這一方面來說是積極的。

結語

說到底,以上分析都是建立在後人眼中,我們以“上帝視角”觀察宋金戰局。諸如辛棄疾等人,一個人幾個人覺醒,並不意味著整個時代的覺醒。在大環境下,一個人或者幾個人的力量是遠遠不夠的,無論是宋朝還是金朝。

開禧北伐下的宋金二國:內憂外患


要說宋與金一定救不回來嗎?那也未必,誰都不是“爛泥扶不上牆”,誰也不是“戰無不勝”。宋與金想翻身,需要的可不僅僅是大刀闊斧的改革,還得全方位地脫胎換骨。但這何談容易,別說斷臂了,壯士有幾個?

參考資料:《開禧北伐述論》、《從開禧北伐看南宋政治積弊》、《韓侂冑與開禧北伐》、《論韓侂冑與開禧北伐》、《南宋行暮:宋光宗宋寧宗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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