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與文明的關係

張策/文


我的微信圈裡大多是做文化工作的朋友,因此就文化的話題展開討論甚至爭論,是很平常也很有意思的事情。近日,就一段所謂文化的“四句話定義”,大家又熱烈地討論了一回,不禁讓我有了些不成熟的想法。

這四句話是很多人認可的,大意是:根植於內心的修養,無需提醒的自覺,以約束為前提的自由,為別人著想的善良。

這四句話出自何處,我沒有考證。只是覺得,這幾句話與其說是文化的定義,不如說是文明的定義。

文化和文明,是兩個在很大程度上相似甚至相融合的概念。它們都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在廣義的文明中,也同樣包含著狹義的文化。這話說著有些拗口,像繞口令,但如果讓我們舉例說明的話,其實是很好理解的。在中華文化中,當然包括了文明程度的要求。而說到中華文明,其中自然也少不了文化的內涵。這樣的宏大題目,是多少篇論文也未必說得清的,我們這裡只從狹義的文化與文明角度來評論這四句話,那麼就不難理解,其實更重要的,是對一個人個體的文明要求。

這四句話之所以受歡迎,其實也恰恰是因為它是針對每個人的文明程度而言的,容易引起共鳴。就一個人來說,文化和文明的差別會很明顯。我有一位在基層工作的警察朋友,他就說過:在處理糾紛或者上訪事件時,常常會發現有文化的人比農村的鄉親更不講理。這話是否偏激,暫且不論,但有文化而不文明者,在我們的生活中確實比比皆是。更有極端者,出於妒忌或者其他,堂堂博士會給室友下毒。這樣令人齒冷的事情,是文化與文明關係的一個難堪註腳。

在中國文化中,其實這一直是個難堪的現象,彷彿越是有文化的人,行為舉止就越不文明。魏晉時期,名士便以怪癖為美,“捫蝨而談”、“天地為屋”遂成佳話。那個以常醉不醒著稱的劉伶,一句“我以天地為棟宇,屋室為褲衣,諸君何為入我褲中?”竟成了千古名言,流傳至今。抗戰時期的西南聯大,在艱苦卓絕中培養了諸多文化精英,卻也不乏稀奇古怪的“趣聞”。這一點,汪曾祺先生的小說裡多有反映,有興趣的朋友可找來一讀。甚至大名鼎鼎的魯迅先生,在廈門執教時給許廣平寫信,也披露了自己這樣的舉止:“但到天暗,我便不到草地上走,連夜間小解也不下樓去了,就用瓷的唾壺裝著,看夜半無人時,即從窗口潑下去”。先生對此,也自嘲道:“近於無賴”。


文化與文明的關係

孟雲飛 無欺自安


其實公平地講,文化名人多思想深邃,事業有成,於平常事上則每每不拘小節,也無可厚非,甚至真的會是一段佳話。還有一些名人的癲狂,源於所處時代政治的黑暗和自身境遇的困苦。如大畫家朱耷,朱氏王朝的覆滅,使他的一切價值和權力化做“粉碎虛空”,他先是出家,後又還俗,哭哭笑笑,癲癲狂狂,筆下的鳥都翻著白眼。這樣的情節,當然便是一幕悲劇。

據說魯迅先生對魏晉時期的狂狷之士,是執寬容態度的,認為是真性情的流露。而在中國社會,也一直有“寧為狂狷,不為鄉愿”之說。但時至今日之現代文明社會,如此“有文化少文明”的風流之舉,恐怕很值得商榷了。

社會在發展,文明在進步,這恐怕是誰也不能否認,也否認不了的事實。但如果我們仍一味欣賞著魏晉的遺風,在個人文化程度不斷提升的同時而文明程度相對滯後,甚至放鬆這方面的教育和要求,那麼面對著價值觀的多元化,面對著世界文化和文明的交融,我們所謂的道德底線將很容易被突破,校園暴力、博士下毒、院士作假、踐踏烈士塑像拍照……如果總以如此醜陋告白天下,那隻能是民族的悲哀。

從這個角度講,微信朋友圈裡流傳的“四句話定義”是非常有意義的,對我們每一個人,特別是所謂文化人來說,都應是一段座右銘。更深刻地講,它也真的不僅僅是對個人而言的,如果我們每個人都如此要求自己,中華文明將永遠矗立於世界民族之林。

(張策,中國作協全委委員、全國公安文聯秘書長、全國公安作協副主席,著名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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