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聖誕,窗外大雪紛飛,所有的英國人都守在廣播前,等待一場著名的演講。幾分鐘後,國王喬治六世的聲音清晰地傳來:
“……在這個重要的時刻,在我們的歷史裡……我們必須保護自己,保護國家。”
那聲音如此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在納粹陰影籠罩的歐洲,給所有英國民眾前所未有的鼓舞和力量。
演講結束,國王長舒一口氣走出房間,門外,一個滿眼含淚的女人在焦急的等候著,他緊緊地擁住她。這個女人,是他的王后,他的戰友,他最愛的女人——伊麗莎白。
蘇格蘭風笛的迴響
1900年盛夏,風笛聲悠揚的蘇格蘭,斯特拉斯莫爾伯爵家迎來了他們最小的女兒。父母給她取名伊麗莎白,活潑開朗的小女孩迎著風,在廣闊的草地上,無憂無慮地成長著。
14歲那年,一戰的炮火點燃了這片薊花繽紛的永寧鄉。前線傳來消息,哥哥被戰爭帶走了年輕的生命,活潑調皮的女孩彷彿一夜間長大,她嚥下淚水、抿緊嘴唇,成為了家鄉的城堡裡最年輕的護士。
每個來到格拉米斯的士兵都會知道,這裡有個叫伊麗莎白的小主人,她大方開朗,卻有一顆不懼鮮血的堅韌心臟。
1918年,戰爭結束,當最後一個士兵離開格拉米斯城堡時,伊麗莎白已成長為翩翩少女。
當王子遇上公主
1920年5月20日,夜已深,倫敦格羅夫納廣場卻依舊燈火通明,這裡正舉行一場熱鬧的舞會。伊麗莎白略帶好奇,提著長裙翩然而至。20歲的她明豔動人,一個輕巧旋轉,便牢牢吸引著眾多目光。一曲終了,目光無意間和一個清秀挺拔的少年相撞,她禮貌性的對他笑了笑。
一場大火,在少年心裡措不及防地點燃了。
少年正是英國喬治五世與瑪麗王后的兒子,艾伯特王子,親友常親暱稱他為伯蒂。內向的少年羞於把愛意說出口,幸而二人父輩關係不淺,伯蒂開始藉著“拜訪長輩”的藉口頻繁造訪伊麗莎白在格拉米斯的家。
第二年春天,萬物復甦,有情人的心蠢蠢欲動。伯蒂鼓起全部勇氣,來到伊麗莎白麵前,輕聲問道:“你可以做我的妻子嗎?”
等待他的回答卻是一陣沉默——他本該知道,他的心上人如蘇格蘭牧場的風,自由無羈,又怎麼甘心被皇室的條條框框束縛?
伯蒂的家人都是他的助攻:瑪麗王后甚至親自拜訪蘇格蘭的格拉米斯城堡,只為看一眼兒子的心上人。圖為年輕的伊麗莎白和自己的父母在格拉米斯城堡
伊麗莎白看向垂下頭一語不發的伯蒂,心頭卻是不忍:這個不善言辭的王子,早已將所有赤誠捧到她的眼前。
又是一年隆冬,伯蒂照例來訪,二人離開喧鬧的人群,在樹林中散步。微風吹過,樹葉發出簌簌輕響,他終於第三次問出這句話:“伊麗莎白,你願意嫁給我嗎?”
當天晚上,國王與王后收到了一封電報,裡面寫著他們夢寐以求的對話:
我問她是否能嫁給我,她回答:“好的,伯蒂。”
予你我心,傾我赤誠
1923年4月26日,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即將迎來一對新人。接連不斷的陰雨似乎也不忍打擾他們的興致,當伊麗莎白邁出家門時,抬眼便是倫敦難得一見的晴空。
這頂花冠體現出20世紀20年代自然主義的特色,薔薇與鈴蘭,象徵著愛與忠貞。伊麗莎白是第一個不用假髮固定冠冕的皇室女性。
伊麗莎白的母親送給伯蒂的禮物,意味著將自己的女兒親手交給她。鑲有金、銀與藍寶石的微型肖像,由Catchpole & Williams設計。
伊麗莎白的姐姐送給他們的新婚禮物,來自Ricciardo Meacci的三聯畫,具有濃郁的文藝復興風格
“我現在宣佈,你們二人結為夫妻。”牧師話音落下,伊麗莎白在歡呼中看著眼前喜悅漫溢的男人,她是他的妻子,二人即將攜手,走過玫瑰與荊棘,走向未知的黎明。
國王背後的女人
時間漫不經心地流淌,13年過去了,瀟灑的蘇格蘭之花沉澱為優雅知性的玫瑰,伊麗莎白為伯蒂誕下了兩個可愛的女孩。伯蒂雖害羞靦腆,卻能夠把全部的真誠和熱情都獻給愛人。兩人攜手出訪國家,一同觀看比賽,撫養一對小天使,日子如醇酒,緩慢平靜,卻惹人沉醉。
直到伯蒂的哥哥,當時的國王,愛德華八世突然宣佈退位。伯蒂在惶恐中臨危受命,登基為“喬治六世”。
伊麗莎白匆忙地戴上沉甸甸的后冠,心中卻滿是憤怒與擔憂,憤怒於愛德華八世的不負責任,也擔憂羞澀的丈夫能否承擔這頂沉重的王冠。
伊麗莎白的加冕冠基於1911年瑪麗王后的后冠設計,但採用了更現代的材料和技術。鉑金框架上鑲嵌了2800顆鑽石,正面大鑽石為印度鑽石Koh-i-Noor,配以紫色天鵝絨與白色貂皮。
平靜安穩的生活一夜之間泛起波瀾,愛德華八世的退位已然把英國王室推入尷尬境地,而伯蒂口吃的問題幾乎人盡皆知,英國上下議論紛紛,這樣一位羞澀內向,甚至說話都成問題的國王,在戰事一觸即發的當下,又如何成為全英國人民的精神支柱?
夜色已深,白金漢宮一片寂靜,書房的燈卻還亮著,伊麗莎白推開門,看見丈夫消沉地垂著頭,燈光下的背影消瘦孤單。
她傾身緊緊地擁抱住她,她看著他的眼睛:
“你可以做到,伯蒂,為了你的國家。”
她的眼神堅定不移,沒有什麼困難能夠把她擊敗。
自此,伊麗莎白開始每日陪伴伯蒂接受語言治療,在伯蒂感覺挫敗不安的時候,給他以鼓勵和安慰。
當國王終於在演講稿前露出越來越多的笑容時,第二次世界大戰在嘶吼與哭聲中,爆發了。德軍的飛機越過英吉利海峽,如禿鷲般盤旋在倫敦上空,整個城市都籠罩在戰爭的陰影之下,人心惶惶。
於是整個英國都聽到了那場轟轟烈的“國王的演講”:
“我對站在歲月之門的那人說,給我光,讓我平安走向難卜的未來。”
伯蒂流暢地對著他的民眾說出一句又一句激勵人心的壯語,伊麗莎白站在身旁,淚水禁不住盈滿眼眶,這條滿是荊棘的道路,她終究是陪他走過來了。
她的開朗幫他克服了羞怯,她給了他想擁有的自信。
當他站起來說話時,她對他迅速地笑一笑,這給了他所有。
——James Wentworth Day
歐洲最危險的女人
硝煙瀰漫,爆炸聲此起彼伏,然而國王夫婦卻始終堅持住在危險的白金漢宮中。面對硝煙和戰火,王后說:
“我不能離開國王;而國王在任何情況下,都絕對不會離開這個國家。”
倫敦城被轟炸成一片廢墟,只有遠處的聖保羅大教堂還在不屈不撓的挺立著
1940年,敵軍空投炸彈轟炸了白金漢宮,國王夫婦站在廢墟之中卻絲毫不見惶恐:他們是這個國家的主心骨
童年關於硝煙與鮮血的記憶再次回到伊麗莎白身畔,但沒有什麼能讓她軟弱。德軍的轟炸過後,她便從防空洞裡出來,走訪每一條被炸燬的街道,慰問受傷的士兵,與空軍握手,溫聲鼓勵年幼的孩童。
她的笑容真誠熱切,聲音親和柔軟,給飽受摧殘的英國人民帶去春風般的溫暖。而當她轉過身,面對國家的敵人,卻有著勝過男子的堅毅與誓死捍衛國度的決心。對手希特勒都不得不承認,她是“歐洲最危險的女人”。
王室的堅守給了英國人堅持到底的信念,1945年,盤旋不斷的戰機終於遠離這片傷痕累累的土地,二戰結束了。這個“口齒不清”,害羞靦腆的國王,和他身邊堅強勇敢的王后一起,帶領英國人民,贏得了最終的勝利。
廢墟上開始重建新的家園和希望,而此時看似堅韌、從未低頭的伊麗莎白,也終究迎來了時光附贈的遺憾。戰爭的操勞和重壓,讓國王早已疲憊不堪,1952年,英國失去了喬治六世,伊麗莎白含著笑叫出的“伯蒂”,再沒有人回答。
人群中央,煢煢獨行
不知不覺,“20世紀”不再是一個新穎名詞。愛笑的伊麗莎白不再年輕,皺紋爬上她的眼角,她再一次從夢中驚醒,身側已沒有那個羞澀的男人。她回到蘇格蘭,選擇再一次與風笛、羊群和草原為伴。
悲傷是多麼的渺小而自私,它能讓人完全失去理智。
——伊麗莎白在伯蒂離開後說
這一年,伊麗莎白買下了蘇格蘭北部的梅伊城堡,傾盡心力修復。她說:“它獨自站立著,跟我一樣。”為了撫平孤獨,她開始醉心於藝術收藏,莫奈的畫作,法貝熱的精緻擺設,都成為了她寄託心靈的物件。
伯蒂送給伊麗莎白的禮物,來自於法貝熱的路易十五風格迷你辦公桌。它由兩種顏色的黃金製成,點綴以法郎。鎖眼處可用一把金色迷你鑰匙打開,打開後為母貝雕刻作品。
法貝熱作品矢車菊與麥穗,兩種植物分別為伊麗莎白與瑪麗王后購買,是送給女兒伊麗莎白二世的禮物。
晚年的伊麗莎白更像一個慈愛的大家長:她出訪邦交國家,照顧孫子孫女,享受平凡人的天倫之樂。她的笑容依舊極具感染力,似乎對於她而言,生活本身就是值得被期待的。
歲月爬上她的眼角,卻如一壺上好純釀,溫潤、優雅。
21世紀在車水馬龍中到來,伊麗莎白在她生命的第二個世紀離開人間。烏鴉形單影隻飛越穹頂,大本鐘敲響悲鳴。聖喬治大教堂中,伊麗莎白被送到伯蒂身側,隨他長眠。
我不想讓人覺得,我活了這麼多年,卻沒有什麼可以展示的,90歲的伊麗莎白說。
提起來伊麗莎白王太后,人們總說她和藹可親,溫柔愛笑,可這柔軟的背後,卻是堅定不移的意志:她給予喬治六世最堅強的支持,拯救王室於水火;她歷經兩次大戰,卻從未懼怕敵人分毫;她陪伴著伯蒂度過了一個又一個難關,回報他赤誠的愛意,無論如何危險艱難,不抱怨不推諉的信條,讓她無所畏懼。
只是,如果時光可以回頭,那一年的舞會,她或許不再等待,而是主動提著裙襬走到他面前,對他說:
“你好伯蒂,我是伊麗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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