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期的醫生:名醫診金是窮人家庭半月生活費

民國北京城有“四大名醫”,指的是中醫。按一般說法是指蕭龍友、孔伯華、施今墨、汪逢春四位。還有一種說法是蕭龍友、孔伯華、汪逢春、楊浩如。這五個名醫除了孔伯華是山東曲阜人,其他四個都是南方人。汪逢春是江蘇蘇州人,施今墨是浙江蕭山人,蕭龍友是四川三臺人,楊浩如是江蘇淮陰人。不管四大也好,五大也好,民國時期北京中醫最有名的就是這五個人。

1929年南京國民政府取締中醫的政策遭到強烈抵制和反對,只得收回成命,但是提出了一點,就是必須對中醫師的資質進行考核,用今天的話說,必須持證上崗。於是北平成立了一個考評委員會,蕭龍友、孔伯華、施今墨、汪逢春四個人正是考評委員會的成員,其中沒有楊浩如,因為那時楊浩如的身體已經不大好了。但楊浩如是北平第一個中醫醫院的創始人,也就是按現代醫院的形式創立的中醫院。北平最早的中醫教育是北平國醫學院,孔伯華等人也都有參與,但是沒有開辦下去,倒是後來施今墨又開辦了華北國醫學院,培養了不少中醫人才。這個學院不能拿今天的概念去理解,他們一年招收的學生只有幾十人,少的時候也就二十人,但華北國醫學院後來確實出了不少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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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北京的中醫很多,但無論是就診的人數,還是醫生的生活狀態,中醫和中醫之間是大相徑庭的。有的混不上飯吃只能到藥店坐堂,或者自己開個小診所,僅能維持生活。但是這五大名醫家裡卻是門庭若市,每天應診要排隊,而且他們輕易不出診。診金也很貴,上世紀二十年代初到三十年代初,看一次病診金一般是一塊銀元。一塊銀元什麼概念?我們以前講過,一塊銀元在二十年代末,差不多夠過年置辦一三輪車的年貨。我家抗戰期間支出的日常全部費用不過是一天一塊銀元,一般窮苦人家一塊銀元可能用十天半個月,這費用就相當高了。不過那些衚衕裡頭不太知名的中醫費用就遠到不了這麼高。另外說到藥材,當時的藥材不貴,丸散膏丹也不貴,一般飲片(就是湯藥的組成部分)就更便宜了。除了用貴重藥材,都是比較便宜的。小兒高燒不退要用一種藥——— 紫雪,裡面要用羚羊角,這就要貴些。我小時候平時消化不良什麼的吃至寶錠,只要幾分錢,我們住東四的時候,衚衕裡窮苦人家的小孩生病了,也不去看什麼醫生,自己買點藥吃吃也就好了。

四大名醫各有各的特長。比如說孔伯華擅治溫熱病,他最愛用石膏,因為石膏是涼性的,孔伯華開方子石膏用得很多,能用一兩到二兩,所以孔伯華有個綽號叫“孔石膏”。汪逢春是善治溫病的,他的很多著作也是講治溫病的。這四人裡活得最久的是施今墨,活到1980年,其他幾位,蕭龍友活到1960年,楊浩如活到1940年,孔伯華活到1955年,汪逢春活到194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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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人生病雖也看中醫,但不是太多,找中醫看病時找孔伯華最多。據說我小時候也找蕭龍友看過病。那時候看病很少到醫院,一般是請醫生到家裡來,但找蕭龍友就要去他家了,他是輕易不出診的。後來因為氣管炎也到施今墨家看過病。除了這幾位,北平還有一些非常棒的專科醫生,比如說皮膚科——— 那時也叫瘍科,瘍科最有名的有兩個人,一個是哈銳川,還有一個是趙炳南,他們都是回民。趙炳南也受聘於華北國醫學院,是那兒的教授。哈銳川在八面槽開業。另外還有針灸大夫,例如金針王樂亭,從前將針灸叫金針,這些都是專科大夫。當時北京有名的中醫和西醫,基本上都自己家裡有開業的診所,因此上世紀五十年代初給醫生定的成分是“自由職業者”,那時候的醫生和今天的情況完全不一樣,既可以應聘於一兩家醫院,還可以自己開著私人診所,同時還履行著出診的義務。那時候好的醫生這個職業特別體面,收入也相當高。

西醫有很多私人開業的醫生。從我個人記憶來說,我小的時候基本上沒上過醫院,那時候醫生出診叫“出馬”,出馬有出馬金,這比醫院的收費要貴得多。許多有名的西醫大夫都有私人汽車,我印象中五十年代到我家來的大夫很多都有私人汽車。比如說印象很深的,有當時小兒科的大夫吳瑞平(協和名醫吳階平的哥哥,吳階平學醫也是受哥哥影響),他們家兄弟四人都是學醫的,老大吳瑞平,吳階平在家中是老二、吳蔚然是老三。吳瑞平人很漂亮,氣宇軒昂。這些西醫大夫有個特點,都西裝革履,西服穿得非常講究,領帶打得極為得體。有的有助手,有的不帶助手,拎著個大皮包,大皮包有兩個扣,上部橢圓,底下是方的,一看就是西醫大夫。

出診大夫的包裡裝了什麼?真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我小時候對這個很好奇,包裡都有什麼呢?有血壓表、聽診器、壓舌板、診查錘、體溫表等,一般大夫都會打針,我印象中也有一兩位是帶私人護士的,所以也有腰形盒:裡面有消毒好的針頭、棉籤兒、酒精這類東西,還有隨身帶的常用藥。那箱子真是萬寶囊,其實常用藥就是阿司匹林、黃連素、阿托品之類,沒什麼新鮮的。一些常用的抗生素之類的也有,成人看病還有治心臟病的藥。那時候還有一個特點,就是有錢人家的太太們都要保養,醫生常開什麼呢,就是用荷爾蒙和維生素B12,他會建議你用,到藥房買,像我祖母她們都經常打這個,一個紅色的,一個白色的,兩個混合在一起打。我們家誰打呢?是我父親打。我從小就會打針,包括怎麼消毒針頭,消毒棉球怎麼用——— 要從裡往外擦,越畫圈越大。怎麼打針?打針的時候先擠出來一點,把氣泡排出來,這些從小都會。這些醫生也會教你一點,但用什麼藥他們不會說,很神秘。比方說失眠,用魯米那(lum ina),這是商品名,化學名是苯巴比妥。每個西藥都有化學名稱和商品名稱,但是醫生只跟你說是魯米那,不跟你說是苯巴比妥,實際上到西藥房買要便宜很多。西醫一般都是滿嘴英文,他告訴你是Lum ina,但他給你開方子的時候寫的卻是苯巴比妥的拉丁文。


民國時期的醫生:名醫診金是窮人家庭半月生活費


我印象最深的還有一個大夫是後來的兒童醫院院長諸福棠,現在很多兒科泰斗都是諸福棠的門牆桃李。我小時候特別喜歡諸福棠,他特別和藹可親,我管諸福棠叫“諸大大”。諸福棠和吳瑞平都有一個特點,他們的出診包裡都會帶些巧克力糖啊,小玩具啊什麼的,小孩怕打針,給顆糖啊什麼的就會就範了。因為他們都是給小孩兒看病,用我老祖母的話說,他們叫“吃小孩兒的”。

給我母親看病的大夫叫陸觀仁,陸大夫是協和的,住炒豆衚衕,也有自己的診所,我印象也很深刻。那時候協和醫院的大夫一邊在協和應診,一邊家裡開著診所,也出馬。還有一個大夫大概叫汪國錚,五十年代我母親身體不好,這兩個大夫都來我家。我祖母不一樣了,我祖母還是對德日派念舊,她找得最多的一個大夫叫鄭河先,這個鄭河先是大人、小孩通吃,他在北大當過校醫,當然這也是兼職。當時北大沒有幾個人有汽車,一個是蔣夢麟有汽車,一個是胡適,還有一個就是鄭河先。鄭河先是“吃宅門”的,宅門裡請他他都去,一天到晚坐著汽車忙得很,要預約。我就記得鄭河先譜兒很大,我們家不大喝咖啡,什麼時候聞見咖啡味兒,就是鄭河先要來家裡看病的時候。他來之前要預先熬好咖啡,買點西點什麼的。鄭河先長得較矮,眉毛很長,鷹鉤鼻子,西裝革履,我小時候的印象就是他手很涼,一摸我肚子,我就很害怕。鄭河先總是會誤診,有的人家小孩子分明是盲腸炎,他非說是消化不良,耽誤了治療時機。儘管如此,找他的人家還是不少。

鄭河先的診金相當高,出馬一次要五塊錢,五十年代五塊錢什麼概念?鄭河先也經常給梅蘭芳家看病,八十年代許姬傳先生生前還和我聊過他。許姬傳管梅蘭芳叫梅大爺,於是許姬傳就說:“那時候梅大爺最喜歡找鄭河先,等於梅家的私人醫生。”我們家他也常跑,但我母親卻相信陸觀仁。


民國時期的醫生:名醫診金是窮人家庭半月生活費


中醫也有私人開業的,我母親帶我經常看的一個女中醫叫王祿坤,王祿坤上午半天在東安市場西門內的西鶴年堂坐堂,下午在家應診,偶爾也出診。一家人都靠她養活,她就住在燈市口椿樹衚衕(今柏樹衚衕東口路南)。她丈夫卻是一表人才,但是被稱為“家庭婦男”,只在家料理家務,像教育孩子什麼的都是她丈夫的事。有些病是無法請大夫到家出診的,比如說口腔科的疾患、眼科的疾患、耳鼻喉科的疾患等,這就要去他們的私人診所或家中,比如西總布衚衕的牙科張輔臣,還有後來的同仁醫院院長、耳鼻喉科的徐蔭祥等,都要靠醫療器械診查,是很難出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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