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巖鬆訪問任繼愈:哲學是一個民族的文化靈魂所繫

訪問者:白巖松

白巖松訪問任繼愈:哲學是一個民族的文化靈魂所繫

我年輕的時候也有點幻想,想追求點真實的東西,找最後的真理是什麼,理想浪漫主義。沒有想到畢業後找個工作都非常困難。沒有想到這些問題。

白巖松:1938 年您從湖南徒步走到了昆明,歷時兩個月,行程大約一千多公里。沿途您看到了中國農民的貧困,還有社會的敗落,那麼這兩個月的旅行是不是徹底影響了您以後做學問時的一種心態?

任繼愈:從那個時候起,我就覺得做學問也得拿出上前線時衝鋒的那個勁兒才行,沒這個勁兒也搞不成。

白巖松:我看到了您的一篇文章,寫的是當時您在昆明西南聯大無論求學也好還是後來留校也好,您書齋的名字一直叫潛齋。潛心讀書是不是給您打下了非常深厚的學問底子?

任繼愈:在做學問上也沒有什麼捷徑可走,馬克思就說過這個話。我們中國也有這個真理,就是很平凡才叫真理。太離奇古怪的,很新奇的,那個不一定就是真理。真理就是很樸素、很平凡,就是大實話。我是這麼想的。

白巖松:1964 年毛主席倡議成立了社科院的世界宗教研究所,您當所長和教授一當就是二十多年。當初(指 1964年)要不是毛主席建議的話,您會離開校園嗎?

任繼愈:不會離開,我想我還會在那兒。

白巖松訪問任繼愈:哲學是一個民族的文化靈魂所繫

白巖松:那從您本人來說,您還是更喜歡校園的工作?

任繼愈:是的,我喜歡學生。教書多年,我喜歡學生。

白巖松:先生非常注重中小學的教育,您也編過歷史叢書一百一十本,那是面對中學生的。您撰寫的文章字裡行間,包括說話、包括一些發言之中,對於現在過於注重大學教育都持有一種批評的態度。

任繼愈:小農意識就是注重近期效益,信不過的我就不肯做,短期行為,不會見效的。教育也有這個問題。教育的根本還是在中學。回顧起來,我自己的成長,世界觀的形成,就是在十二三歲那個階段,後來發現某些研究生寫論文答辯,看見有的學生的論文中標點符號還用不好,意思表達不清楚,詞不達意。這不能怨大學的老師,這是中學的底子沒打好,小學沒學好,基礎沒打好,改就很難了。在京劇藝術中這樣的例子最明顯,舞蹈也有這個問題。那個時候底子打不好,後來就不好辦了。

白巖松:古為今用這個問題很多年來都是大家所熟悉的,但我在很多文章中看到您是不主張古為今用的。

任繼愈:嗯,我不主張。因為這樣主張會產生一種流弊,虛無主義往往就是利用這個東西:用得著的我就來。真理是不能這麼玩弄的,真理有它自身的尊嚴,你隨便拿來用是不合適的。

白巖松:您好像也不主張厚今薄古?

任繼愈:我主張實實在在的。

白巖松:我最欽佩先生的也是這一點。您花費了大量的精力去整理佛教、儒家的資料,要是沒有一定的犧牲精神,如果沒有前人栽樹後人乘涼這樣一個想法,是很難做到這一點的。

任繼愈:我們也是借這個前人栽樹,我們乘過涼,我們也要栽栽樹,希望給後人留下點什麼。這樣整個社會才會不斷地前進。文化在不斷地積累,文化的特點就是積累,不能斬斷,不像別的。政權可以是一刀兩斷,文化不能一刀兩斷。新中國政權與舊中國政權以 1949 年新中國成立為界限,但文化這個界限不能依從這個來劃定。文化有幾千年就有幾千年,絕不是從 1949 年 10 月 1 日開始的。

白巖松:1956 年您就加入了中國共產黨,那麼入黨以後,包括入黨以前您所積極追求解決的,也就是您作為用唯物論來研究中國哲學的主要問題是什麼?

任繼愈:我始終看到農民這個問題是最大的問題。但是,毛澤東同志也講了農民是目前最大的問題,我們從思想上看,從哲學史上來看,也發現中國農民這個問題太重要了。我們有好些失誤,在建設中走了一些彎路,這就是小農意識在作怪,是小農意識帶過來的,意識沒有改變,限制了新事物,對於走向世界、與現代世界接軌,都有侷限性。

白巖松訪問任繼愈:哲學是一個民族的文化靈魂所繫

白巖松:先生從事學術工作已經五十多年,將近六十年了,您自己怎樣評價您這近六十年的學術生涯?

任繼愈:我還沒有認真地想過怎麼樣評價。我是想大道理不用講。人類在從動物進化到人的過程中就是在集體中生活,依靠著群體,沒有群體的話人就不能生活下去。他可以從群體中拿到他所需要的東西,他從集體中拿些東西就要奉獻一些給集體。如拿一杯水就要添一杯,或是奉獻一勺,社會才能富有。文化事業也要靠大家向裡面添東西,能添多少就添多少,若光拿不添的話社會非垮不可,我是這麼想的。

白巖松:任繼愈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富國強國離不開科技,但光靠科技還不夠,哲學社會科學代表一個民族的總體水平,是民族文化的靈魂所繫,萬萬忽視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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