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相聲名家郭榮起的故事

相聲名家郭榮起雖已去世很多年,但他的《打牌論》、《夜行記》、《繞口令》等名段卻是深入人心,影響了幾代人。作為曾與常寶堃、侯寶林齊名的老一輩相聲藝術家,他的有趣故事為後人不為傳誦。

“笨鳥”先飛

 

“打小兒人家都說他笨,拜了幾個師父都沒好好教,他學相聲大半是靠‘自學’的!他自己常說‘我是笨鳥先飛’。”

郭榮起,1917年2月6日生於天津,其父郭瑞林是著名的老相聲藝人,早年與萬人迷(李德 )搭當,互為捧逗,常年在東北演出,無暇顧及家事。8歲時,父親安排他跟師叔李瑞峰學藝,以傳統段子《六口人》、《反七口》等作為開蒙。李師叔是個急性子,每個段子只教三遍,不管會不會。9歲那年,郭榮起頭一回在“三不管”撂地演出,上臺後有些怯場,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師叔又急又氣,一把把他扯下了臺,再也不教他了!父親從東北迴來後,讓他說一段《家堂令》,郭榮起說得磕磕巴巴,沒等他說完,父親的藤杆已把他打得遍體鱗傷。自此,郭榮起落下個“笨”的名聲。

但他並不氣餒,憑著對相聲藝術的熱愛與執著,他不斷來往於各塊明地“聽活兒”偷藝,暗記心中,到晚間回家後“順活兒”,一天不行兩天,兩天不行三天,直到練會為止。父親被他的韌勁兒打動了,就在郭榮起 11歲時,又把他送到南市聯興茶社正式拜馬德祿(馬三立的父親)為師。在聯興茶社的三年,是郭榮起相聲藝術有長足進步的三年。14歲時,離開聯興茶社,開始了他漫長而又艱辛的演藝生涯。他先是在地道外、河北鳥市撂地,後又到瀋陽、錦州演出。不管到哪兒,他都沒忘了學習,這期間,他學會了李少清、於堃江的“倒口活”,學會了高桂清、袁佩樓的“貫口活”,也學會了父親的“柳活”。他像一個如飢似渴的小學生,拚命地汲取著眾多名家的藝術所長,不斷地充實、發展、壯大自己,為他今後藝術上的飛越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京津走紅

 “四五十年代,一提說相聲的,人們腦子裡馬上就想到常寶堃、侯寶林和郭榮起!”當年都是紅遍京津地區的相聲名家。

1940年,郭榮起來到北平,進了相聲名家常連安開辦的啟明茶社,給比他小13歲的常寶霖捧哏。演出間隙到其它園子趕場時,他也經常客串逗哏,時間一長,他的逗哏才能日漸突出,《怯拉車》、《鬧公堂》等節目廣為北平觀眾認可。此後,他跟常寶霖登臺演出時,常寶霖一演逗哏,觀眾就在臺下起鬨喊:“調個兒吧!”後經常連安認可,郭榮起就由捧哏換成逗哏。1941年初,劉寶瑞也加盟到啟明茶社,並與郭榮起搭當。劉寶瑞學藝早,功底深,活路寬,而且他倆從小就在一起,所以,配合非常默契,演出場面極為火爆,觀眾反響強烈。後又應邀到北平電臺零點節目演出,連演4個月,節目不重樣兒。當時電臺聽眾多為社會上層人物,節目播出後,一些社會名流紛紛追到茶社一睹他二人的風采,啟明茶社一時轟動北平城,他倆的節目也由中場升至壓軸。

抗戰勝利後,郭榮起應邀重返故鄉天津。在群英戲院、小梨園、大觀園等名園輪流演出,並開始與朱相臣搭當。經過一段時間的配合,朱相臣反映快、語言幽默、擅長翻包袱的特點逐漸顯露出來,無論郭榮起使什麼樣的包袱,他都能接得住,而且郭榮起使“現掛”時,他還能對著使“連環掛”,他倆的《打牌論》更是風靡整個天津城。觀眾說:“聽完郭榮起的相聲,出了門都樂,回到家咂磨咂磨滋味還樂!”所以,當年就有將郭榮起與常寶堃、侯寶林合稱為“相聲界三劍客”之說。

重獲新生


進入1948年後,天津物價飛漲,民不聊生,為了養家餬口,郭榮起日夜奔波,終於積勞成疾,得了要命的肺結核,大口大口的吐血。因為這病傳染性很強,大夫把他隔離起來,並私下裡對郭榮起的夫人常俊亭說:“你老伴八成是挺不過去了,你就趕緊給他準備後世吧!”但她不相信,更不能讓他就這麼走了,她冒著自己被傳染的危險日夜守護在郭榮起身邊,為他端湯送藥。

1949年1月15日,天津解放了!有關領導得知郭榮起患病的消息後,立即把他安排進了幹部療養院。經過三個月的積極治療,在醫護人員的全力救治和老伴的悉心護理下,他竟奇蹟般地戰勝了病魔!痊癒後的郭榮起逢人便說:“是新中國、是共產黨給了我第二次生命。”

1953年,郭榮起參加了新成立的天津廣播曲藝團,成為新中國受人尊敬的人民藝術家。流浪數十年的藝人,終於有了溫暖的組織!郭榮起幹勁倍增,把《賣布頭》、《繞口令》、《打燈謎》、《婚姻與迷信》、《改行》、《學評戲》等許多傳統節目重新進行整理、修改。最令他感到榮耀的是,周總理每次來津觀摩曲藝表演,必看駱玉笙的《劍閣聞鈴》、王毓寶的《王二姐思夫》,還有就是他的《打牌論》。

1954年,郭榮起在《北京晚報》上看到郎德灃等人寫的相聲小段《夜行記》,眼前一亮,覺得題材不錯,很有現實意義,遂產生將其搬上舞臺的想法。然而,原作的四個段落,不是一條線串起來的,顯得結構鬆散,也缺乏鮮明的藝術特色。他就用相聲的語言、對話和結構,借鑑傳統段子《怯拉車》的技巧,並結合自己十幾年的騎車經歷,對原作進行了修改。《夜行記》在天津首演後,觀眾反響強烈,迅速風靡全國。

“他跟相聲的感情,比跟我的感情還深!別人是愛相聲,他是迷相聲!”郭榮起的夫人曾說,讓我們感受到老一輩藝術家的執著追求。

郭榮起在藝術上博採眾長,銳意創新,他雖以演出傳統相聲起家,但卻不拘泥於傳統相聲的模式,不論是演出還是教學,他都能做到去其糟粕,取其精華,賦予自己的節目鮮活的時代特色。解放後,他對《打燈謎》、《改行》、《學評戲》等20餘段相聲作品做了較大的修改,將傳統相聲《考高眼》改編成單口相聲《槓刀子》時,他把原稿中高眼的妓女身份改成酒館老闆,既剔除了一些不健康的內容,增加了時代感,又保留了原作的特色語言技巧。


上世紀相聲名家郭榮起的故事

上圖:郭榮起正在收聽演出錄音

在表演《打牌論》前,為了表演準確,他多次深入賭場觀察、體會,把賭徒們輸錢時垂頭喪氣、贏錢時眉飛色舞、停牌時緊張燥動的各種神態刻畫得惟妙惟肖。因而,深得觀眾喜愛,並由此送給他一個“郭三元”的綽號。

郭榮起的“倒口活”(即運用方言表演)自然合諧,流暢自如,很好地和“包袱”結合,準確地表現人物的心理活動,在相聲界堪稱一絕。為了學好山東話,他經常到幾家山東飯館“打義務工”,以得到山東夥計的“真傳”。1962年,郭榮起與馬三立、趙佩茹在中國文聯禮堂演出《扒馬褂》,郭榮起逗哏,馬三立膩縫,趙佩茹捧哏,三人各懷絕招,配合得珠聯璧合,精彩的表演,引得禮堂內笑聲不絕,掌聲如濤。

在70餘年的演藝生涯中,他虛心向前輩、同行請教,取人所長,補己所短,特別是他“穩中暴”的表演風格,頗受觀眾喜愛,更為同行所推崇。在表演中,他常是鋪平墊穩後再甩“包袱”,在穩中求效果,從穩中見功夫。經過不懈的努力和奮鬥,郭榮起逐漸形成了穩中暴脆、樸中見巧的獨特藝術風格。而隨著《打牌論》、《婚姻與迷信》、《繞口令》、《怯講演》、《怯拉車》等代表劇目逐漸趨於成熟,也標誌著“郭氏相聲”的發展日臻完善。

栽樹育苗

1957年,廣播曲藝團與天津曲藝團合併後,郭榮起開始側重教學工作。讓郭榮起自豪的是,他不僅培養了常寶霆、杜三寶、楊少華、謝天順這4個出色的徒弟,而且在天津曲藝團少年培訓班任教期間,還培育出數百名相聲新苗。

1960年8月,15歲的張志寬走進了天津廣播曲藝團的考場,他現場表演的一段模仿李潤傑的快板書《金門宴》,贏得各位考官的頻頻點頭,但終因年齡限制沒被錄取。當考官說出這一結果後,張志寬抑制不住委曲的淚水,一下子衝出考場,在雨中狂奔著。忽然,他聽到身後有人叫他的名字,回頭看時,只見剛才的一位主考官氣喘噓噓地追了來:“孩子,我看你是塊材料,彆著急,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 10月28日,張志寬被天津廣播曲藝團正式錄取了!後來,他才知道,那個冒雨追他的考官就是郭榮起,也正是在他的多方奔走下,張志寬才被特招進了廣播曲藝團!所以,張志寬經常說:“我現在的這碗飯是郭老給的!”

1963年春,尚在工廠工作的高英培迷上了相聲,對郭榮起的相聲更是情有獨鍾。通過別人介紹,他抱著試試看的心情,小心翼翼走進郭榮起的家。出乎意料的是,郭榮起非常熱情地接待了他,高英培激動地說:“我冒昧地來,不知道該叫您師爺,還是祖爺?”郭榮起爽快地說:“我早就關門不收弟子了,凡是來學相聲的,都是我的學生,你就叫我老師吧!”在以後的日子裡,高英培每晚都來郭家學藝。郭榮起教他的第一段相聲是《釣魚》,日後,也就是這段《釣魚》,成了高英培的成名作,並讓他成為一名專業相聲演員。

 相濡以沫

 

1940年,郭榮起到北平後,白天在啟明茶社演出,晚上就住在西單達志營(今民族文化宮一帶)常連安的家裡。不久即與常連安的妹妹常俊亭相識。23歲的郭榮起年輕英俊,且為人厚道,常幫常家幹一些家務。經過一段接觸,他二人遂生好感。因為啟明茶社不演“臭活”(即語言下流的節目),所以設有女座。常俊亭每晚必到茶社看節目,郭榮起的相聲磁石般地吸引了她。常連安見郭榮起是個吃開口飯的料兒,人也靠得住,就有意要“鍾馗嫁妹”。私下裡徵求妹妹的意見,滿臉緋紅的常俊亭用力地點了一下頭。1941年9月,常俊亭如願地坐上了郭榮起的花轎。

解放前夕,為了養家餬口,郭榮起從上午10點出門,到次日凌晨才回家。1947年的一天,大女兒跟著他演出,郭榮起一整天在天樂、大觀園、群英疲於趕場,根本沒功夫吃飯,一整天女兒只吃了一個蘋果。晚10點,郭榮起在群英戲院演壓軸時,他和朱相臣剛上臺,餓得前心貼後心的女兒實在支持不住了,就也跟了上來,扯開嗓子喊道:“爸,我餓了,咱怎麼還不吃飯?”見此情景,臺下的觀眾“哄”地笑成了一片,有人喊道:“讓郭家爺倆兒說一段兒!”反映敏捷的朱相臣抓現掛道:“是啊,郭家大千金在家沒少跟她爹學段子,一直憋著勁兒上場,不過,今兒個她還沒思想準備好,等哪天準備好了,再讓她侍候老少爺們兒幾段!”這時,後臺上來人才把她領下去。第二天,群英戲院的大海報上就登出了“郭榮起父女同臺演出”的消息。

群英演出後,他還得到電臺趕午夜12點的零點節目。所以,老伴每天都聽電臺的直播,倒不是聽不夠他的段子,而是為了節目一結束就馬上給他做飯。等風塵僕僕的郭榮起趕回家時,老伴的飯正好做熟。


上世紀相聲名家郭榮起的故事

上圖:郭榮起與馬志存演出

別看郭榮起在臺上是個叱吒風雲的人物,可在家,他的一切生活起居,都是由老伴一手安排的。難怪老伴說他是“上臺如猛虎,下臺如綿羊”呢!特別是郭榮起得病後,老伴就再也沒讓他幹過體力活,一家10口的家務重擔都落在了她一個人的肩上。說起老太太的好,孩子們異口同聲地說:“如果沒有我媽超出常人的照顧,恐怕早10年我爸就沒了!”

相聲情結

1966年,受“四人幫”迫害,郭榮起提前退休。但他的心卻依然關注著自己鍾愛一生的相聲事業。儘管身體不好,但他還堅持著到各地義演,到電臺、電視錄相,到文化館給學員們授課、輔導。他常說:“我的8個孩子都沒能繼承我這一行,實在是個遺憾。我一定要在有生之年,把我的東西毫無保留地傳授給徒弟和學員,讓相聲藝術後繼有人、發揚光大。”

從1990年開始,郭榮起時常患病,他先是染上肺氣腫,後又患了哮喘,1995年末,又染上帕金森綜合症。但當身體稍有好轉時,他就又投入到整理、修改傳統相聲段子的工作中了。我們接收的一摞一摞他的親筆手稿,不正是他多年心血凝結而成的嗎?

1999年春節前,郭榮起的身體每況愈下,靠連續輸液勉強維持。但當李伯祥、張志寬、謝天順等人來看望他時,他竟以驚人的毅力坐了起來,高興地聊起了他們最近創作、演出的新相聲段子。從他那期待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對相聲的未來充滿希望。

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他把老伴叫到身邊說:“跟著我,這一輩子叫你吃苦了!除了咱這8個孩子,我什麼也沒給你留下……我走時什麼也不要,把那身演出服給我穿上就行了,我說了一輩子相聲,沒說夠啊!”2月18日,郭榮起從容地走了,他身穿那身灰色法蘭絨中山裝,似乎是再一次出遠門演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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