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來，我每年至少出國考察四次，回國後，我都會把我拍的圖片整理好，先是發送電子照片，後是打印成攝影照片集，現在是正式出版一本書，然後送給我的好友們，這個習慣算算也有二十多年了。收到的多了，我的那些資深好友們，常常會問我一個問題——世界那麼大，你又去過這麼多地方，那你最想去的地方是哪裡呢？以前對於這個問題，真的讓我很難回答，因為這個世界上的每個地方，真的是各有各的美好，都讓我很想去，但是現在答案卻有了！我最最想去的地方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北京市朝陽區金盞鄉——因為，這裡有我的圖書館！
忠書館
忠書館
忠書館
擁有一座屬於自己的圖書館，一直以來都是我的最高夢想，因為圖書館，才是讀書人的天堂——這不是我說的，是我非常喜歡的作家，阿根廷的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說的。他曾經無限深情地說過一句話：“除了當讀者外，我還有當一名作家的幸運。我寫過一首詩，叫作《關於天賜的詩》，是我被任命為國立圖書館館長時候寫的，天堂應該是圖書館的模樣”。“對於我來說，被圖書重重包圍是一種非常美好的感覺。”
備註：原文為“（文學意味著）幸運和幸福。在我撰寫生平第一行文字之前，我就有一種神秘的感覺，而毫無疑問正是這個原因，我知道我的命運是從事文學。除了當讀者之外，我還有當一名作家的幸運。我寫過一首詩，叫做《關於天賜的詩》，是在我被任命為國立圖書館館長的時候寫的。我是這麼說的：我心裡一直都在暗暗設想，天堂應該是圖書館的模樣。對於我來說，被圖書重重包圍是一種非常美好的感覺。直到現在，我已經看不了書了，但只要一挨近圖書館，我還會產生一種幸福的感受。”——費爾南多·索倫蒂諾《博爾赫斯七席談》63頁
忠書館文集牆
對於博爾赫斯的這種感覺，我深為贊同，我的身上不管有多少個頭銜，多少個身份，我的第一身份，始終是三個字——“讀書人”。我們都是通過讀書才獲得了力量，才有了影響力，所以才有了那些所謂的頭銜，因此，“讀書人”是“因”，其他的都是“果”，而一個所謂的讀書人，如果連書都不愛，那還叫什麼讀書人呢？
李忠先生在忠書館
我是一個讀書人，也是一個愛書人，所以也是一個愛買書的人，並且隨著自己賺的錢越來越多，我成了一個越來越愛買書的人，由於這樣的一個愛好，在累積了幾十年以後，在我快五十歲時，我終於有了一座屬於自己的圖書館，一座光實體書就有二十幾萬冊的圖書館。
在大學裡的時候，我的愛買書就是出了名的，有一個同班同學曾經對我說過，“你喜歡看書，未必要買啊，書可以借啊！”那時我就想說，這說明你還不是一個真正愛書的人——對於一個真正愛書的人來說，書，特別是好書，不但要讀，而且還必須擁有它！
李忠先生在挑選書籍
現在我手裡的這幾十萬冊好書，都是我一冊一冊認真地挑回來的，不敢說我每一本書都精讀過，但至少每一本我都是認真翻過的，都會知道我有哪本書，裡面大概都有什麼，在什麼時候可以用得上——買書、藏書、讀書其實都是一個很神聖的過程，也是一個極其愉快的過程。
當然，這也是一個艱苦，甚至是很艱苦的過程。我這些年來，為了我的這些書，花了無數的心思——首先，在國外考察時，要捨得拿出大段的時間來挑書，最長有花三整天時間的；其次，每一本都要仔細挑選；更重要的是，要常常幹那種打包，搬運，裝箱，郵寄的事情——在許多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郵局卻常常是國有的，是最沒有服務精神的地方，那種態度，就是你能不寄最好不寄，真叫一個惡劣！但是正可謂“吾樂此，不知疲”，為了我的書，這一切的一切，都不算什麼！
當然，與花的這許多心思相比，買書的錢，就更不是問題了——在我們華高萊斯公司的董事會章程的最初版本中，就有這樣一句話：“李忠董事每年買書的支出金額，由李忠董事自行決定，不列為公司董事會討論事項，其他公司董事亦不得過問或問詢”——因為當時公司創立伊始，我就和其他合夥人說得很清楚，本人之所以願意辦這個公司賺錢，就是為了能在買書的時候能不看價錢，想買多少買多少，如果不讓本人買書，本人根本就不伺候了！還辦什麼公司，當什麼總經理！當然，我也很感激我們公司的這幾個合作伙伴，這麼多年來，他們都很尊重我這個瘋狂買書的習慣，不但在錢上從來是“只有決算，沒有預算”，而且在和我一起出國考察時，也能去幹那些裝箱打包之類的體力活，想想對我也夠寬容的。
李忠先生和公司“小駱駝們”在國外挑選書籍
經年累月，長此以往，於是在世界各地的書店中，都留下了一個叫“Michael Li”的人的“買書傳奇”。其中，讓我印象最深的有三家：一是倫敦，是全倫敦最大的那家水石書店，其中有一個叫David的小夥子，過個兩三年，就為我辦一次郵寄書的業務，最近一年我再見到他時，他說：“David和Michael 的頭上都有白髮了！”但是David也升了店長了！還說他的提升，也有我的一份功勞！還有一家是在日內瓦，是一家專業的藝術與建築書店，我在那裡買了整整一個下午的書，等我離開時，我看到店老闆——一個很有藝術家氣質的中年男人，居然讓人專門送了一瓶紅酒過來，問問為什麼，他說：“這不是一筆生意，而是一個驚喜！我要好好慶祝一下！”當然，讓我印象最深的，還是在漢堡的一家專業建築書店，與其說是一家書店，倒不如說更像一家圖書館——書店由幾代人經營，其圖書保留了德國整個建築發展的脈絡，有很多書只有一本，最多的也只有兩三本。我看了一眼，就立即意識到這是一個知識寶庫，所以我馬上修改了考察行程，在這個書店一買就是兩整天。那次帶去的四個公司小夥伴也非常給力，和我一起爬上爬下，搬來搬去，兩個長相很清秀但結實的小男生：李鴻和費徵凱，還有兩個長相很卡哇伊的標準女漢子：李莉和程鈳昀，每天都一刻不停地翻書，掃碼，搬書。中午和晚上，就去旁邊的一家匈牙利餐廳，去吃味道非常正宗的“古拉什”。挑完就吃，吃完再挑，兩天時間，我一共買了價值24.5萬人民幣的書，於是每次去櫃檯結賬的時候，那個書店的主人，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總是眼淚汪汪地對我說：“感謝您，先生，您拯救了一個家庭！”細問才知道，他唯一的女兒得了重病，需要一筆錢，正愁著無法籌措（因為這種專業書店平時的營業額並不高），突然來了這樣大的一筆生意，真讓人喜出望外。結果就在第二天，他的父親，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先生，也來到了店裡見我，他仔細看了我挑的書，非常認真地對我說：“你買了整個德國建築資料的家底！”
李忠先生和書店老闆Florian Sautter先生合影
是的！每次當幾十箱的書從海外起運，還沒到中國的時候，是我一年之中最不淡定的時候，我總是不斷地問助理，“書什麼時候到？現在到哪裡了？不會有什麼問題吧？”因為我非常非常清楚這些書的價值，而且我確實也運丟過兩批書，一批荷蘭的，一批西班牙的，現在想起來，就像失聯的女友那樣，讓人痛心不已！這種損失事實上是很難彌補的。
好在大部分的這些“寶貝”，都如期平安來到了中國，於是這就帶來了一個大問題：放哪兒？記得有一年從北京飛倫敦，我正好和清華大學建築學院的毛其智老師坐在鄰座，就聊起了買書的事兒。其間，毛老師說到了一個非常關鍵性的問題：“在北京能買書，還不是最大的本事，能不能有地方放才是最大的問題！”
是的，凡是在半年前，來過我們華高萊斯辦公室的朋友們，都會體會到這一問題的嚴重程度，在我們豐聯廣場19層的辦公室中，一切能放書的地方，都放滿了書，這真的不是為了炫耀，實在是迫不得已，好在寫字樓是早已買下的，使得這些寶貝們不用搬來搬去。但是，書實在是太重了！所以又專門聘請了北京市建築設計院的結構所，專門對整個樓層的荷載分佈進行了計算，然後再根據計算結果重新分佈我們的書架，對於好多雜誌，則儘量購買電子期刊，以減輕樓板荷載。如此種種，真可謂煞費苦心。
華高萊斯一景
現在，這些工作中有的已經進行完畢，有的正在進行，說起來簡單，其實都不容易，就拿期刊整理這個事兒來說，工作量就是極其巨大的——因為我們公司的期刊雜誌實在太多了，這不但是因為我興趣比較廣泛，雜誌訂閱了兩百多種，而且我還有一個習慣：只要一看到好的期刊雜誌，那馬上就會告訴圖書管理員，把它的過刊全部買來，所以我們期刊的存量也是非常大的。
那麼，如果要整理歸檔，這些期刊中的內容這麼多，到底由誰決定，其中哪些需要保留，哪些不要呢？這當然是我了！因為我在公司的首要職位，並不是董事長兼總經理，而是我們這個研究機構的首席科學家，檢索資料本身即是我的職責所在。於是近幾年來，我的所有業餘時間，都在幹一件事，那就是看雜誌，看各種各樣的雜誌。公司的辦公室到家裡的書房，到處都是一摞摞貼著各色紙條的雜誌，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工作，這等於讓我在順著脈絡，閱讀很多學術期刊的時候，能看清很多學術問題研討思路的流變，有時還常常能告訴很多朋友和老師：“您曾經在某某雜誌的某某期上發表過某某文章”，這也常常使得很多好友都覺得我格外關注人家，在這裡我要坦白承認，這其實並非來自格外關注，而是系統閱讀得來的。
標有標籤的書籍
記得，我不止和一個朋友講過，如果你是在某個研討會上認識我的，會馬上覺得我的武功路數像是楊過式的，揮灑自如，信手拈來，其實我的武功路數是標準的郭靖式的，勤學苦練，絕不偷懶——這幾千本雜誌翻下來，我沒有一本是不認真的，這樣做的收穫，倒也是始料未及的。
等到大部分雜誌都翻完了，這下該扔的也該扔了吧。結果事到臨頭，我又捨不得了，特別是對於像《中國國家地理》這樣的雜誌，更是捨不得扔！因為我對書的佔有，不僅僅是要佔有書的內容，還要佔有這本書的實體！
書，是用來讀的，是用來記憶的，但，也是用來“看”的，用來欣賞的——一本好書，從厚度到份量，到封面，再到翻閱時的手感，都是值得欣賞和體會的，即使不用閱讀其中的內容，僅僅拿在手上，那也是一種享受！
記得在明末清初時，有一位文壇領袖叫做錢謙益的——說起他，可能有些人不知道，但要說到他的最後一任老婆，那是無人不知的，那就是秦淮八豔之一的柳如是——近代著名的史學大家陳寅恪先生的《柳如是別傳》，就是依她的史實所著。這位錢大師藏書極其豐富，而且其“圖書管理員”也極其得力——根據史書記載，無論錢謙益說到哪本書中的哪句話，柳如是都能馬上在藏書樓中把這本書找出來，如此夫唱婦隨的生活，也著實讓人羨慕。然而好景不長，在一次大火中，錢謙益的所有藏書，都被付之一炬，望著熊熊的大火，這位錢先生跺著腳說：“你可以燒盡我樓中之書，卻不能燒盡我腹中之書！”這話聽起來很有骨氣，但在我看來，其實也就是聊以自慰罷了！僅僅是記得住一本書中的內容，怎麼能取代對於這本書的實體留存呢！幾十年如一日的手不釋卷，讓我自己雖不敢說學富五車，但至少也是滿腹經綸了，但如果你問我為什麼還要讀書，還要買這麼多書，藏這麼多書，那我能告訴你，讀書不為什麼，讀書不是手段，讀書就是生活，讀書就是目的，所以，買書也不是為了讀書，買書就是為了買書，藏書就是為了藏書，這都不是為了什麼，這個過程本身，就是一種極大的人生樂趣。
李忠先生讀書
記得有一次，在北京規土委開專家會議的時候，我的老師，也是我的好友顧朝林教授，一見面就和我說：“前些天有人告訴我說，李忠要弄一個圖書館，我就對他說，李忠還要搞什麼圖書館，他本人不就是一座圖書館嘛！”其實，顧老師這麼說，是有原因的，記得一次，在南京開會的時候，顧老師和我坐在一起，看到我正在看一本貝納沃羅所寫的《世界城市史》的厚書，就拿過去仔細翻了一下，當他看到書中我那些密密麻麻的圈點批註時，顧老師就很認真地對我說：“你是這樣看書的，難怪你都記得住，那還要搞什麼圖書館呢？”
其實，這個圖書館，可以說是公司的其他幾個股東，送給我的一個大禮物！
忠書館
看著我和我的書，難捨難離的樣子，我的幾個股東，馬上就做出了一個明智的判斷：與其花功夫說服李忠去扔書或者少買書，還不如在公司之外，專門租個場地做圖書館呢！於是在公司去年的董事會上，大家一致形成了這個共識，然後就是選場地，謀劃佈局，再裝修，於是我就有了自己的圖書館了！這實在是我在快50歲的時候，收到的一份最好最好的生日禮物！
房子租完，裝修完畢，最忙最忙的，就是我們的圖書管理員郭一琪了。記得幾年前，當公司決定，要招聘一名專業的圖書管理員的時候，我專門對公司的人力資源總監說，你在招聘書中就這樣寫：如果你學的專業是圖書管理學，你又想真正幹一輩子圖書管理員的職業，那麼我們華高萊斯，是你一個非常明智的選擇！於是，我們就招到了，這個本人非常愛書，又非常會整理書的小郭，再後來，就是上了一套完整的圖書管理系統，包括磁條，二維碼等等等等。現在看來，所有下的這些功夫，都是值得的！
忠書館圖書管理員郭一琪整理書籍
經過郭一琪幾個月來的忙碌，我們的圖書館已經初具規模，正式亮相了，所以我才寫下了上面的這些文字，告訴你，我的這個圖書館的來龍去脈，同時在字裡行間，也與你分享一下，我這個愛書人的那份由衷的喜悅——如果你也是一個愛書人的話。
（未完待續）
圖片來源：華高萊斯 1/6圖片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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