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誰誰就死——唐朝奸臣鄭愔的投機囧途

在唐朝,有這麼一位自帶衰神屬性的投機分子:他幫誰,誰就死。

一投來俊臣

鄭愔並非沒有一個好的家世:他出身滎陽鄭氏。雖然據《朝野僉載·卷四》《太平廣記·卷第二百五十五·嘲誚三》記載,他是鄚(讀“冒”)姓人冒充的,單論籍貫也應該別列為滄州鄭氏,但單論出身,他也有個做衛州刺史的父親。

他入仕也不全靠背景,他十七歲就考中了進士,《全唐詩》也收有他的一卷詩。

但是,他心術不正。從入仕伊始,他就走偏了。

他找上了酷吏來俊臣,被其提拔為臨武丞;來俊臣每次要陷害他人,都讓他起草文字。

雖然來俊臣一度憑著武則天的信任不可一世,但當武則天意識到來俊臣激起了民憤後,權衡了一下利弊,便果斷地將其拋棄了。

可能因為不算酷吏集團的骨幹成員,鄭愔沒有被追究。靠山倒了,他決定尋找新的靠山。

二投張易之

於是他攀上了武則天的男寵張易之、張昌宗兄弟。

張氏兄弟有多得寵呢?曾經做過皇帝的皇太子李顯的一對嫡子女邵王李重潤和永泰郡主李仙蕙及其郡馬也是武則天的侄孫繼魏王武延基(即嗣魏王,為了避諱其父武承嗣而改)因為說了他們幾句壞話,竟被武則天賜死!

在二張推薦下,他做了殿中侍御史。

幫誰誰就死——唐朝奸臣鄭愔的投機囧途

然而,忠唐五大臣張柬之、崔玄暐、桓彥範、敬暉、袁恕己等發動了神龍革命,迫使武則天提前退休,復立李顯為皇帝,恢復唐朝——二張也死了。

這一次,鄭愔沒那麼好的運氣了,被貶為宣州司戶參軍,在任上又被彈劾貪汙,於是他一下子從公務員淪為了畏罪潛逃犯。

潛逃就潛逃吧,他又不甘心,又繼續尋找靠山。

還又給他找著了。

原來,當初忠唐五大臣復唐的時候,寄希望於李顯,以為李顯一旦復位,勢必誅殺在武週一朝覬覦儲位的武氏一族。可是,事與願違,皇帝們普遍都不喜歡那些搞政變的大臣,即使自己是政變的受益人。南朝宋文帝、陳文帝等都做過對擁戴功臣過河拆橋的事。

於是,唐中宗李顯不但沒有誅殺武氏,反而和武氏打成一片,希望藉助武氏的力量抗衡五大臣。而五大臣之一的敬暉更是屢次打壓鄭愔,鄭愔當然是選擇投靠武氏了。

三投武三思

當時武氏一族為首的,正是武則天的大房侄子梁王武三思。說起來,鄭愔和武三思還有交情,當初武三思的兒子武崇訓迎娶中宗嫡女安樂郡主時,鄭愔有幸和宰相們一起為武三思寫了一首賦,叫《花燭行》。有這麼一層過往,套近乎也自然方便。

鄭愔到洛陽,見到了武三思,雖然免了自我介紹,卻也不急著套近乎,先大哭,再大笑。武三思哪見過這等架勢,十分困惑。

鄭愔答:“我剛見大王時哭,是哀痛大王即將遭戮滅族。然後大笑,是為大王高興,因為大王得到了我鄭愔。大王雖然得天子之寵,但那五人都據將相之權,膽略過人,神龍政變之際,廢太后(武則天)如反掌。大王覺得自己和太后哪個權勢更大?那五人日夜切齒想吃大王的肉,不滅盡大王一族就不甘心。大王不除去此五人,就像朝露一樣危險,卻還那麼淡定,自以為安如泰山,這是我鄭愔為大王寒心的地方。”

武三思很高興,就與鄭愔一起上樓,問他自保之計,推薦為中書舍人,從此以為謀主。很快,他和據說和他有一腿的韋皇后說服中宗封五大臣為異姓郡王,其實架空其宰相之權,再罷其相位。

五大臣被貶出中央後,神龍二年(706年),鄭愔也出任許州司功參軍。這一年,曾參與神龍政變的駙馬王同皎圖謀殺武三思、廢韋后,事敗被殺。

在武三思指使下,鄭愔拿出了當初效力來俊臣的工作經驗,把五大臣和王同皎事件聯繫了起來。於是五大臣又都被貶為邊遠州司馬。武三思又用苦肉計,故意張揚自己和韋皇后的花邊新聞,激怒中宗,嫁禍五大臣,鄭愔時任侍御史,又利用職權加了把火,請求將五人族滅。中宗雖然拒絕,但最終五大臣還是或死於流放地或遭到武三思的追殺。

政敵死了,朝中有中宗和韋皇后撐腰,兒子又是中宗愛女的駙馬,武三思的地位看起來終於安如磐石了。

其實鄭愔投機的方向很明確,誰風頭正盛,誰實力就最強,笑到最後的可能性也就最大,那麼我就投靠誰。

但是,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再有權有勢的人,一旦遇到了不要命的,也還是肉體凡胎。而武三思的死亡,就是因為遇到了不要命的。

因為李重潤死了,中宗沒有了嫡子。韋皇后認為中宗庶長子李重福作為最大的潛在既得利益者難逃干係,一口咬定李重潤等人是李重福出賣的,於是中宗登基後就把李重福外放當刺史,而且不僅不讓他實際行使職權,還讓地方官監視他。即使大赦天下,也不讓李重福回京。李重福寫信賣慘,也沒用。

而太子之位不立則已,立了,就輪到了庶三子李重俊。但是,安樂公主也就是嫁給武三思之子武崇訓的安樂郡主仗著父皇母后的寵愛,很不把這位明日之君放在眼裡,明明是自己的哥哥,卻張口閉口呼他為“奴”;鑑於自己的皇祖母已經開了女皇帝的先例,她還想取而代之,當史無前例的皇太女。

如此情境,李重俊不能不自危。他也沒有一個能為他指條明路的好師傅,於是景龍元年(707年),他鋌而走險,計劃發起政變,誅殺武三思父子和韋皇后、安樂公主母女。他還把地點選在了玄武門,當年他的曾祖父唐太宗就是這麼做的,只要掌控了局勢,不怕父皇不承認現實按他的意思下旨,最好還能讓父皇提前交班。

可他的計劃卻只成功了一部分:他在宮外殺死了武三思父子,卻因為沒有內應,被攔在了玄武門外。

在政變中不能控制皇帝的結果自然是被皇帝宣佈為叛逆。李重俊的政變被鎮壓了。

幫誰誰就死——唐朝奸臣鄭愔的投機囧途

四投韋皇后

李重俊雖死,卻換了武三思父子兩條命,鄭愔的靠山又沒了。但他很快反應過來,隊友的隊友一樣是隊友。武三思雖死,韋皇后尚在,何不投之?

於是第二年,他去太常寺上班了,作《桑條歌》十篇獻上,說:民間早就傳唱《英王石州》《桑條韋》,英王就是中宗以前的封號,這不就是說皇帝、皇后是天命所歸,早有徵兆嗎?

中宗一高興,就給了他很多賞賜,還讓他充當新設立的修文館學士。其實早在神龍二年(706年)春,他就獻上過拍中宗馬屁的《聖感頌》,中宗下令將其刻在石頭上。

景龍三年(709年),鄭愔被任為吏部侍郎,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也就是拜為宰相,達到了文官界的巔峰,隨即又被提拔為吏部尚書,顧名思義,就是負責選官的一把手。另一宰相崔湜兼知吏部侍郎,也是當初武三思的謀主,這臭味相投的二人又成為了搭檔。

中宗雖然平時愛當和事老,甚至曾做出讓彈劾者和被彈劾者結為兄弟盡釋前嫌的創舉,但當收到侍御史靳恆、監察御史李尚隱的彈劾和監察御史裴漼的審案結果後,卻沒有對鄭愔和崔湜留情面:鄭愔流放吉州,崔湜貶江州司馬。

當初李重俊政變時,安樂公主因為不在家,逃過一劫,又改嫁了武承嗣的小兒子武延秀。他們與中宗昭容著名才女上官婉兒一起說情,於是崔湜改襄州刺史,鄭愔改江州司馬。後來中宗要行祭祀天地大禮,就想起他倆都曾任修文館學士,召回他們,並且再任鄭愔為吏部侍郎。

景龍四年(710年),中宗暴崩,據說是韋皇后和安樂公主為了圖謀帝位所為。韋皇后立中宗幼子溫王李重茂為帝,自己以皇太后攝政。

之前,鄭愔一直很殷勤地抱韋皇后的大腿,與宰相韋巨源、宗楚客、右補闕趙延禧等攛掇韋皇后學習婆婆武則天。但韋皇后真的成為太后以後,卻因為史書沒有明言的某種原因,一腳把好不容易回朝的鄭愔踢回了江州司馬的原職。

五投李重福

鄭愔當然還是不甘心,赴任途中經過均州,他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因為擔任均州刺史的,正是當初獲罪於唐中宗和韋皇后而一直被外放的譙王李重福。


幫誰誰就死——唐朝奸臣鄭愔的投機囧途


雖然李重福的大腿不可與韋皇后同日而語,但韋皇后這個大腿已經拋棄他了,他沒得選了,不如再押一次寶,再賭一把!

雖然事實證明無論主被動,及早跳下韋皇后的戰車的確是最優解,可是,他這次押寶又偏了。

且不說韋皇后早就防著李重福這一手了,地方到中央的地理距離已經足夠讓李重福慢別人一拍了:中宗的弟弟另一位前皇帝相王李旦的庶子臨淄王李隆基在姑媽太平公主的支持下,仗著自己在軍中的人脈,很快發動了政變斬殺韋后母女及武延秀等,完成了李重俊的遺願。

然後,李重茂被廢,李旦復位。

其實本來韋皇后已經回心轉意召回鄭愔任秘書少監了,這下一朝天子一朝臣,鄭愔又被貶為沅州刺史。

他怎麼會安耽地去赴任呢?他為李重福籌劃的政變奪位計劃已經開始運轉,怎能半途而廢?所以他故意留在洛陽不走,在中宗駙馬裴巽的官邸為李重福入主做準備,並重拾了自己的老本行,起草了一封中宗稱有遺命讓李重福繼位的詔書和一封以李重福口吻宣佈稱帝的詔書,並任命自己為左丞相、知內外文武事,並給其他戰友們也都安排好了官職。

只等約定的時間一到,李重福就會親自出現,突襲奪取洛陽,拿著他準備好的詔書登基稱帝,東征西討,天下可定。

畢竟,之前投機了那麼多次,靠山全不得善終了,天可憐見,總該對讓我投對一次吧?

中宗尚有一子在世,如何輪到睿宗?

事實證明……光有法統還是不夠的,他還是想太多了。

洛陽百官在理清局勢後,用亂箭給突然到來的李重福投了反對票;得不到廣泛支持的李重福當然也就失去了爭位的資本,第二天就在官兵的搜捕下投水自殺了。

鄭愔雖然有過畏罪潛逃後成功脫罪的經驗,然而他這次犯下的罪過比當初的貪汙罪大多了,在新朝廷中也再找不到需要他出謀劃策的靠山了。

他梳起髮髻,穿起女裝,坐在車裡想混過盤查矇混過關,也顧不得什麼形象和節操了——考慮到他本來就“貌醜多須”,這兩樣東西也許他本來就都沒有過;也正是如此別緻的外貌,最終出賣了他。

淪為女裝大佬後,他也失去了最後的男子氣概:最終受審的時候,同案犯張靈均不過一介布衣,卻神色自若;他這個少年得志混跡官場多年見多識廣的前宰相卻嚇得大腿發抖,說不出話。

這下,連張靈均這個隊友都看不起他了:

“我和這種人同謀,輸了也是活該。”(吾與此人舉事,宜其敗也!)

最後,鄭愔在洛陽被就地正法,並禍及家族。不過波及的對象不包括鄭愔的妹妹,在安史之亂期間官拜宰相的崔圓,就是鄭愔的外甥。

以鄭愔如此尷尬、幫誰誰死的人生軌跡,新朝廷對他不予招安,直接砍了算數,一點也不足為奇。

初,愔附來俊臣得進;俊臣誅,附張易之;易之誅,附韋氏;韋氏敗,又附譙王重福,竟坐族誅。

元朝史學家胡三省也注道:

史言張靈均雖幸禍好亂之人,猶能臨死不變。鄭愔者,反覆於群憸之間,冒利不顧,而畏死乃爾,烏足以權大事乎!

不過,也許新朝廷的執政班子可以考慮一下,如果讓鄭愔僥倖苟免、逃到外邦,是不是會對大唐更好一點呢?

幫誰誰就死——唐朝奸臣鄭愔的投機囧途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