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前幾天帶孩子去醫院，看見一個母親獨自帶著殘疾兒子來病。她們本來推著輪椅，但輪椅入口被車擋住了。這位母親猶豫了一下，用手攏攏散在眼邊的頭髮，蹲在兒子面前，想背兒子進去。

兒子10歲，身體略胖。母親中等身材，約45歲左右，臉上是南方農村人慣有的枯黃，而這位母親又多了幾分憔悴與蒼老。兒子猶豫了一下，趴在母親的背上。母親咬緊牙，雙手撐地，用力往上拱著，終於站了起來。

我在旁邊看得直揪心，心想要是再不行，我就上去幫忙。

站起來後的母親臉上多了幾分喜悅，她邁開腳，慢慢往前走，一步一步。手上緊緊馱著兒子的身體，臉上是滿足與辛勞混合的神采。好像她揹著的不止是兒子，而是自己的希望與生命的延續。

這位揹著兒子的母親，讓我想到了我的母親。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的能力有多大，是不是可行。她只是把這一切默默地揹負起來，只因她想給兒子一切最好的，這就是天下所有母親的樣子。

年輕時揹負孩子的成長，年老時揹負孩子的家庭，這是許多農村家庭的真實寫照。

我家兩姐弟。最近十年，母親跟著我，在外面打工，她在地鐵打掃衛生，又撿拾垃圾，一分分掙錢給弟弟買房娶媳婦。

這十年來，我曾無數次勸她不要再這麼辛苦了。可她是聽不進去的，她有著堅定又明確的目標，早日給弟弟買上房，才能娶上媳婦，弟弟才能有一個完整的家。而她也才能安心，才能睡得踏實。

媽媽曾說：“要是我走了，你弟弟就完了，他沒有房子，那個嫁給他，沒有家，他怎麼辦？”

我無言以對。我只是心疼她，擔心她，更何況她身體有病。

但再辛苦，再拼命，她也是自願的，也是高興的。作為一個母親，她甘願擔著兒子負重前行。

02

媽媽，你可曾知道，當你夜晚從地鐵裡下班回來的時候，那瘦削蒼白的臉上，顴骨高聳，只剩一層薄薄的皮肉遮蓋，從嘴角衍生下來的皺紋一直拉到下巴，兩隻眼睛卻異常的有神，層疊的皺紋堆在深陷的眼皮上像雨後的落葉下蓋著的一點水光，燈光折射出希望在那上面泛開，將勞累的疲憊驅走。我知道，這份長達16個小時的工作你絲毫不覺得辛苦，穩定的收入讓你倍感有盼頭。

可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只覺得我的心糾在一起，張了張嘴，我無力表達。

我知道，為了攢錢，你幾年前就開始撿垃圾。在每天幫我接孩子放學後、晚上吃完飯後，你就開始出去撿垃圾，帶著一個大口袋，從小區垃圾箱出發沿著周圍幾公里的馬路一路翻著，紙板、瓶子、只要能賣錢的東西你就去撿。

這樣下來，每天晚上，你總會有收穫，你把撿回來的垃圾認真收拾碼放好，積累到一定程度你再拉到幾公里外的垃圾收購站去賣掉，僅僅因為那裡比家門口貴上2角錢。每一分錢在你心中都無比重要，我知道。

每次，我們走在路上，你只要看見垃圾桶就一定要去翻找，我尷尬地等在旁邊。這種事情一多，我漸漸地習慣了。於是我也和你一起倒掉瓶子裡的水、把瓶子踩扁。

有一次，我們去舅舅家，你提著大口袋預備在路上撿些瓶子。在一家超市門口的垃圾桶裡有很多空瓶子，你習慣性立刻去撿，你拿起瓶子擰開蓋子倒出殘餘的飲料，我接過來把瓶子踩扁。你一邊撿一邊高興地說，今天運氣不錯，這裡好多瓶子呢。突然，一聲厲喝傳入耳朵。抬眼一看，有人正氣勢洶洶地盯著我們：“誰讓你們撿這裡的瓶子了？這是我的，撿到的都給我還回來。”最後，我們撿到的瓶子都還了回去。

03

兩年前，我們這個城市的房價已經漲到我們完成不能想象的程度。你在撿垃圾之餘又開始發愁了，你已經無法接受只撿垃圾這種賺錢太過緩慢的速度了。

你找到一份地鐵清潔工的工作，聽起來似乎收入不錯。於是，你把爸爸從外地叫回來兩人一起去打掃清潔。就這樣，在你迫切為兒子買房的心思下，你又有了新的方法。

說實話，從小到大，你總是用一個母親最大的智慧帶領我們這個貧困的家在塵埃中掙扎，不管在什麼情況下，你總能想到出路，解決困難。

作為母親，媽媽，你是值得我學習和敬佩的人。但作為一個人獨立的人，你又太可憐了，你早已忘了你身體不好的事實，一心只想著為兒子拼完全部的力氣。

只要還能動，就會一直幹，這似乎就是你的人生箴言，這也似乎是每一個貧困人家母親的誓言。

04

撿垃圾，似乎是唯一可以免費得到的東西，只要肯去做。所以，你把撿垃圾這種本事發揮到了極致。過了一段時間，你找到撿垃圾的好辦法，到搞完裝修的店鋪去撿垃圾。

一天，接到你的電話，說在某個商鋪撿到很多廢鋁門框，很值錢叫我來幫忙。我趕緊拿上繩子來到你說的地方。

在那片雜亂的地上，你正全神貫注地撕扯著門框上面的建築廢料，燈光昏暗地照在你的臉上，將你那張毫無血色的臉映得枯黃而瘦削，你微卷的灰白頭髮蓬亂著從額頭上垂下來，看起來越發蒼老。

你彎著腰，本來矮小的身子更加微弱，燈光將你的影子投在那地面上縮成一團。我的心一緊，有微微的難言的苦澀，我轉過頭去只想讓眼淚不要流下來。

你快速地將門框上的廢料去掉，麻利地疊放在一起。大概是隻等我的繩子拿來就可以捆綁了。裝修工人在旁邊催促你快點，撿完後你還要將這裡打掃乾淨，作為你免費得到這些廢品的付出。

你抬起頭討好似的對那人說：“我已經叫我女兒來幫忙了，我會盡快的，你再等會哈。”我鼻子一緊，似乎還是未能忍受住這份難以言說的酸楚。

我趕緊上前將繩子遞給你，你快速地捆綁好，交給我一小捆讓我先拿回去。我扛著那捆垃圾，步履沉重地走著，我不知道你這樣撿垃圾要何時才能湊夠買房子的首付款，我的心遠不如你那樣充滿希望和期待。

我只覺得，你積極樂觀地幹著一切能掙錢的活，你以為就能給弟弟買上房子。可是，現實遠比你想象的殘酷和無情。

05

後來，看著跑得比火箭還快的房價，你坐不住了，你讓我去給弟弟看房子。在一個清明假期，我和你回老家買房子。看了一套弟弟心儀小區的房子，房子不錯，我們打算買了。

在籤合同時，當中介把核算好的最低首付款報出來，我們傻眼了，為什麼還是差6萬多。中介解釋說，因為貸款不能超過一個比例，所以我們要多準備首付款。可我們內心十分清楚，為了湊到一筆整數金額，你已經借遍了所有親戚朋友的錢，打了無數個電話去求人，我們真的再也拿不出一分了。在那一刻，絕望、傷心、無助將我們包圍。

面對中介和房東的催促，你急得差點掉眼淚。怎麼辦呢，好不容易湊來的錢還是不夠，你頹然地在臺階上坐著，過了好久，你似乎拿定了主意。

經過幾天的比選和衡量，還是把給弟弟的房子定了下來。雖然，你一邊給錢一邊罵弟弟說他這麼多年花了你無數的錢。但你心中卻從未責怪過弟弟，因為他是你的心愛的兒子，你願意為他做任何事。

媽媽，你就是這樣的無私而又執著，你代表了天下母親最真實的樣子。

你總想著回來要多掙點錢，要早日把買房借的首付款還掉。這一筆債，比你以往任何時候都多，但你似乎從不曾畏懼和猶豫過。

06

也許是母愛促使著你更勇敢，還是你遠比我想象的更堅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回到這裡，你比以前更忙更累了。地鐵下班後，還要去撿上一個小時再回家。

也許，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所以，你的病又復發了。那一天，你在幹活時打電話來說你心臟很難受，我們把你接回家打算帶你去醫院，你期初不願意去醫院花錢，但實在太難受。去了醫院後，你看著花了幾百塊錢又開始唸叨。

媽媽，也許，你真該好好歇歇了。兒子總有兒子要走的路，你操心那麼多有什麼用呢？其實，你不管自己的操心有用沒用，你只是作為母親無法不替兒子著想。這不，又開始操心娶媳婦的事了。

我只覺得，我的心中有很多難以言說的語言，有對你的心疼，有對現實的無奈，有對弟弟的痛罵，還有對一個母親深深地敬佩與疼惜。

媽媽，我只希望，以後的時間裡，你能為自己活一下，稍微一點點就好。

每一個母親，她的責任不是為孩子付出全部，她的生命同樣珍貴，這是我們永遠都要銘記的，也希望媽媽們能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