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藏在古墓中的美妙世界

撰文｜路遠

儘管事實上的王朝早已死去，而地下的古墓卻充滿著鮮活的生機。當那道神秘的墓門轟然洞開，鑲嵌在墓壁上的一塊塊畫磚，向我們撩開了唐代絲綢之路曾有的繁華，以及魏晉時期曼妙的田園風光。

一壞黃土掩風流。主人高貴的一生煙消雲散，早已與塵世了無因緣。然而，空蕩蕩的墓穴卻使繪畫藝術在這裡恣意燦爛，記錄了一代畫匠細膩柔美的筆觸。

在河西野風嚎叫的曠野中，一個黃沙礫石的土堆也許就是一座極具考古價值的墓冢，墓冢裡埋藏著許多與我們有隔世之遙卻又似曾相識的生活場景。

2000年的春天，山丹縣一中修建教學樓時，一座唐代七品官的墓葬偶爾被發現，許多形象逼真的模印彩磚乍現於文物考古人員眼前。唐代墓葬在山丹的首次發現以及這些模印彩磚的問世，為研究絲綢之路豐富的歷史文化提供了極為寶貴的實物佐證。

高臺縣許三灣附近，數千座古墓構成了龐大的墓群，猶如一座埋藏於地下的歷史博物館。2003年1月，高臺縣在駱駝城遺址附近建成了一孔複製的墓穴，向人們展示古人西歸後神秘的安寢之地，尤其是那些墓葬中的畫磚，更能讓我們去領略它所蘊涵的一幕幕歷史情景。

在酒泉陶家莊這個美麗的小村莊，散落著一百多座十六國時期的墓群。五號墓室裡的大型壁畫，展現了死去的侯王在天堂般的極樂世界裡，享受著仙境一樣的奢華“人生”，其壁畫藝術造詣令人歎為觀止。

2003年2月，記者來到山丹縣文物管理辦公室和高臺縣駱駝城文管所，分別採訪了王延障和趙萬鉤先生，隱藏在古墓中的那塊塊畫磚向我們展示了一個遙遠的美妙世界。

“胡商牽駝”再現絲綢古道景象

駝隊、絲綢、商旅、漠風……當我們將目光移至山丹縣境內的地下墓室時，一塊塊模印彩磚上的圖像讓河西先民的多彩生活在我們眼前閃現。

“胡商牽駝”模印彩磚分左右兩塊。左磚的胡商頭戴向前順風的尖氈帽，闊步前行。他的右手牽著駱駝韁繩，身著綠色長衫，腰間繫黑腰帶，腰帶上掛著黑色煙荷包和匕首。他穿紅色褲子，足黑靴，腳尖微微上翹。胡商身後是一頭肥壯的醬色駱駝，駝峰之間馱著方格紋飾的方形馱子。從整個構圖來看，這位胡商牽著駱駝似乎是從中亞帶著貨物向長安而去。

右磚的胡商頭戴向後逆風的氈帽，駝峰之間馱著毛線織紋飾的橢圓形馱子。仔細分析，這塊模印彩磚上的圖案似乎證明了胡商從長安購買了絲綢後，逆風向家鄉歸還。兩塊模印彩磚，真切地反映了絲綢古道貿易往來的一幕情景：大漠遼遠，商隊絡繹，鴻雁陣陣，胡商隻身一人走在孤寂漫長的旅途上。

不僅僅是“胡商牽駝”，這座古墓中還有許多千姿百態的模印彩磚。其中肩扛杏黃色旗幟、右手持劍的“出行儀衛”模印彩磚上，兩匹棗紅色駿馬一前一後緊隨儀衛，顯得莊重威猛。龍首上昂、吐著紅色長舌的“青龍”模印磚，使那種騰雲駕霧的氣勢躍然“磚上。龜身纏著一條紅蛇、龜呈奔跑狀的“玄武”模印磚，蛇首在龜背上吐著蛇信，與龜舌相映，似乎象徵著吉祥瑞氣。兩乳隆起、大肚凸出、赤身裸體，只穿一條遮羞褲的“力士”模印磚，如同日本的相撲運動員。還有個個都生動活潑的十二生肖模印磚，則充滿著濃濃的生活氣息。

從這座唐墓中斑駁模糊的墓誌銘判斷，古墓的主人一生有著“武騎尉”的七品官職。通過這些生動鮮活的模印彩磚畫像，我們可以洞察出墓主人與絲綢古道上的貿易往來有著密切的關係，為當時的商貿暢通起了保駕護航的重要作用。同時，這座古墓和模印彩磚也為研究當時的貿易關係提供了極為寶貴的史料。

古人在青青草原上放牧鹿群

這片土地，遼闊無垠，水草豐茂，馬兒馳騁，河西先民曾在這裡放飛心中的理想，沐浴高原熱烈的太陽，過著和諧溫馨的遊牧生活。當揭開高臺縣許三灣那片龐大的墓群裡的一冢，魏晉先民的生存狀貌隱約浮現而出。

一匹高大的駿馬昂首挺立，豎耳圓目，張口嘶鳴，剪鬃甩尾。在它的後面，一隻黑色的獵犬警視前方。這樣的畫面是絲綢之路上一幕真實的寫照：遙遙旅程，鞍馬勞頓，黃昏的村口，走來了一位牽著駿馬的陌生人，於是，門口的那條大狗不停地嗷叫著，這時牽馬人更加思念遙遠的故鄉。

青草叢叢，鹿群悠閒，一位清俊的牧人身著交領長衫，雙手懷抱著一節蔥綠的樹枝，守護著鹿群。一塊有這樣情景的畫磚上共有15頭鹿，其中雄鹿10頭，雌鹿5頭，有的站著，有的臥著，顯得那樣的恬靜、優雅。雄鹿多於雌鹿一倍，說明了當時人們飼養鹿是為了獲取鹿茸，也說明了魏晉時期河西走廊就已經擁有了養鹿取茸的技術，畜牧經濟達到了一定的水平。

同樣，在另一塊畫磚上，描繪了名牧人身著短衫，緊腰束身，手中拿著長鞭，站在馬匹和駱駝的跟前，肥壯的馬兒低頭吃草。這顯然是一幅放牧圖，讓人想起“天蒼蒼，野茫茫”的河西草原景象。

還有一塊畫磚，可以稱作耱地圖。畫像人物身著交領長衫，乾的是較之耕地來說而省力的清閒農活。手中拿的不是鞭子，而是棰式的東西，可以打人，也可以杵牛。牛是犏牛，它是犛牛與黃牛交配的混血兒。這種牛力氣大，用鼻圈控制後，才能讓它下地拉耙幹活。這幅圖說明了魏晉時畜牧業方面已經有了雜交配種技術，並將這種技術產生的結果應用於農業生產。

耱地的工具是橫式耙，前檔上安有齒，用它在剛犁過的溼地裡耱碎土塊，起到平地保墒的作用。今天，這種耕牛拉糖的勞作情景在一些農村的田野裡依然可見。

侯王的生活是如此奢華糜爛

酒泉丁家閘，分佈著10多座晉代古墓。在五號古慕中，一組神奇的壁畫記述了天上、人間、地下三個境界的極樂世界，畫面浩繁複雜，充滿著夢幻般的色彩。這座華麗的古墓，很可能是一位曾稱霸一方的侯王墓葬。

壁畫中的天上和地下部分，是封建社會粉飾太平的祥瑞圖、神話傳說和聖賢故事；人間部分是墓主人生前居官食祿、尊榮享樂的真實畫面。墓的前室結頂處，是一個復瓣蓮花藻井，四周各有倒懸龍首，龍首兩旁是盤旋繚繞的祥雲。東面壁畫的龍首下繪有一輪含有金烏的紅日，紅日下東王公袖手盤坐在扶桑樹上，岸然威嚴。

西面壁畫龍首下有一輪明月居中，一隻白色的蟾蜍仰面靜靜地躺在月宮裡，月下還坐著西王母，雍容華貴。西王母的左邊是九尾狐，右邊是三足鳥，一個美貌的侍女手執流蘇華蓋站在旁邊。一匹四蹄騰空的紅鬃烈馬縱橫天際，它就是傳說中神駿異常的天馬。一名裝扮漂亮的少女，肩膀上長著兩翼飛動的翅膀翱翔晴空。巨大的天景下，是起伏重疊的山巒，山中有各具形態的珍禽異獸。

壁畫的人間部分極富真實感，主題是一幅3米長的燕居行樂圖。墓主頭戴進賢冠，身穿硃砂黃朝服，手執麈尾，雙目炯炯有神短鬚纖然可數。在他的身後，侍從手執曲柄華蓋，使吏羅立，玉案銀尊，侍酒童和撫琴、弄琶、擊鼓、吹笛的樂伎且歌且舞。四輛駢車上坐著貴夫人，馭手在前面揚鞭催牛，開路引導。

北面的壁畫上是墓主消遣的花園，園牆高築，園內鮮花盛開，採桑女秀美安逸。在庖廚場面中，一組肉架上掛滿雞魚犬豕和野雉等，幾名屠夫在狠命地殺豬，其狀十分的忙碌。廚房裡的釜灶俱美，烹調蒸騰。人間部分的畫面中重複畫有耕地勞作的場面：耕犁、耱具、揚場、畜群、飼雞、引鳥、槽馬……應有盡有，一片農村風貌。整個畫面中，林茂枝繁，桑林中建有許多小堡，顯示出一派興旺發達的林野風光。壁畫，就這樣向人們展示了河西走廊可以觸摸的魏晉記憶，讓人懷念，也讓人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