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牙膏和鞋油的趣聞

讓我們一起傾聽親歷者的故事,感悟歷史中的人、人的歷史。故事不長我講給你聽……

作者:左平,四川樂山人,樂山二中老三屆初66級畢業,1969年1月到樂山縣車子公社茶山一隊插隊落戶,1972年回城待業,1976年進工廠,1978年參加高考,大學本科,職業高中高級教師,2010年退休。文章版權歸作者所有,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

知青趣聞之四[張排長相親]

知青往事:牙膏和鞋油的趣聞

生產隊民兵排長張幫銀從小就沒爹,五六歲時母親帶著他嫁到平壩上,他母親帶個拖油瓶在那家當牛做馬不幾年也去世了。此時剛好遇到土改,他就又回到茶山上,家庭成份評為貧農,分到了幾畝土地和一些農具。我們到生產隊當知青時,張幫銀已年近三十。土改已過了近二十年,因生產關係和生產力的問題,他還是一窮二白,雖然他身強力壯,無病無傷無殘疾,不懶不賭不好吃。他每年出工360天以上,掙工分近4000分,合計約400個勞動日。

1968年是個好年成,生產隊每個勞動日值0.51元,他全年掙得約200元。生產隊分給他基本口糧和工分糧約八百斤,其中含小麥百多斤,黃豆二三十斤,花生三四十斤,紅苕近一千五百斤(摺合為黃谷四百斤)和黃谷兩百多斤,這些糧食就須扣去他100多元;他還分到了豌豆、胡豆、油菜籽和麥草、豆杆、稻草等,還須扣款30~40元;生產隊每年要用紅苕與公家換米,農民分大米須自己出米錢,再扣去生產隊集體提留等等,他1968年的年終決算至多能進20~30元。這點錢要買1969年全年用的鹽巴、煤油、火柴...哪夠啊!所以他全年只吃鹽巴從不吃醬油豆瓣,趕場時肚子再餓也基本不下館子,即使偶爾下館子也只吃碗乾飯,用館子免費供應的醬油湯泡飯。

身強力壯無病不殘的他全年不休地辛勤勞作,供養自己一張嘴吃飯,還過的如此可憐,這與現代單身快樂族真不可同日而語。

張幫銀用換工方式請人幫工造了一間草房,牆是用山壩上的黃泥土夯打壘成,僅一人高(太高怕被大雨淋垮);生產隊批准他在集體山林中砍了幾棵樹,作為房梁房柱,並綁了一張床;房頂上和床上用的竹子是他自己栽的,房草是生產隊分的;這十幾平米的土牆草房,白天進去一片黑,他很少點燃煤油燈,燒的都是錢啊。他原本餵了幾隻母雞和一隻鵝,但這鵝老是串到人家自留地裡啄菜葉吃,常遭人罵,他就把它賣了。

原本想養母雞下蛋拿到集市上換兩個錢用,但他出工後家裡沒人,那雞蛋不知下到哪家去了,養雞撿不到蛋,就乾脆不養了。他有的是力氣,但農業技術不在行,自留地的土又薄又瘦,一個人又拉不了多少屎尿,施肥不足的生薑、紅辣椒和甘蔗等經濟作物賣相都差,價格也就低了老遠了。他平時唯一進錢的辦法就是省吃,把節省下來的黃豆花生和豌豆胡豆等拿去市場賣,換些錢置辦一些維持活命的必須品。周隊長見他是孤兒,老實不惹事,又聽話肯幹,就讓他當了民兵排長,遇到啥公事都叫他跑腿。

1969年深冬的一天出午工前,生產隊周隊長找我們幾個知青說:″張幫銀被人告了,說他搞了富農張家X的女兒,那些人鬧的很兇。他是民兵排長,我不便插手調查,請你們幾個知青走一趟,看到底是咋個回事,給你們算工分。"

我們四個知青中的老大吳蘇是高六六級畢業生,參加過農村四清工作組,政策水平高。吳蘇不僅能說會道,身體還強壯,可以舉起兩百多斤的槓鈴,三五個壯年農民圍他都近不了身。全生產隊身體最強壯的張幫青和周洪泰與他比武都輸給了他,所以周隊長信任他。吳蘇安排我跟著他一起找雙方當事人瞭解情況,我作記錄;又安排杜生正和沈新民找其他人包括證人和報案人瞭解情況。

吳蘇強調注意事項說只問只聽不表態,須喑中察言觀色,不能偏聽偏信等。我們商量好對策後,便去了張幫銀家。他家西北面二十多米分別是那三弟兄張幫青、張幫民和張幫洪的家,西面十多米是那富農的草屋,西南三四十米外是另外幾家張姓宗親的木板瓦房。即是說,本案當事人雙方的房子靠的最近。我們一走近張姓宗族住地範圍,就發現鬧的最兇的就是那三兄弟。見到我們張老大的老婆就說:他狗日的張幫銀是貧農和民兵排長,但也不能搞富農的女兒啊,我妹兒還小,今後咋個嫁人啊!必須把他綁起來送到公社,至少判他幾年刑...

吳蘇見此情景說:你們先不要鬧好不好?!我們就是奉周隊長的命令來調查這件事的,我們會秉公辦事,你們相不相信我們嘛?老二張幫民忙說:你吳蘇來調查,我們肯定信的過!但張幫銀這雜種狡猾的狠,他不會承認的...吳蘇回答:你放心,事實就是事實,紙包不住火,我們會調查清楚的。老大張幫青說:對,吳蘇說的對,事實就是事實,張幫銀那龜兒子這回跑不脫!吳蘇對我說:那就先找女的瞭解情況。按照之前的分工,我和吳蘇去富農家找他女兒,杜生正和沈新民就在這周邊調查,包括張家三兄弟。

富農張家X的房子同張幫銀的一樣,都是黃土夯打壘成的土牆和麥草稻草蓋的房頂,但面積大的多和高的多。這房有四十多平米,分三間,富農和他女兒各住一間,旁邊是一間廚房,背後又搭個小棚是廁所,沒有豬圈。富農張家X五十多歲,皮膚比一般的農民白,顯的富態,他力氣不大,僅是個半勞,即幹一天活路掙八個工分。他女兒十六七歲,又矮又白又胖,全身上下各部份都如同肉球,一笑就露出兩個酒窩。此女好像姓張名金鳳,農民大嫂取外號"文工團″(念"文工佗"),她喜歡唱歌跳舞,只要有人要她表演,即使在田間地頭她也馬上唱起來舞起來,也不知是跟誰學的。我們進了那富農的房,僅一張木床、兩把竹櫈子和一盞掛在柱子上的煤油燈。我們還沒問,坐在床沿上的張家X就乾哭:這狗日的張幫銀壞球的很,仗勢他是排長,欺負我們成份不好,搞我的女兒,你們要幫我作主啊!吳蘇說:你放心,事情總會搞清楚的,與成份好壞無關。

吳蘇問站在旁邊的"文工團″:你說說是啥子事?咋個發生的?做了些啥子?"文工團"眼睛盯住門外看熱鬧的幾個娃兒不開腔。吳蘇說:那我們進裡面去談。裡面那間房是″文工團″的閨房,比她爸的房多了一個小木櫃和小方桌。吳蘇又問,″文工團″說:昨天晚上張幫銀喊我去他屋裡耍,進了房他抱住我說″我們熱和耳一下..."...吳蘇問:接下來呢,他又做了啥子事?″他抱住我往床上拉,要親我,我就跑了...″吳蘇:你不要怕,老老實實說,做了啥子事就說啥子事,我們會保密的。″...我跑回家就哭,我娘(爸)問我啥子事,我說了張幫銀要熱和耳,抱住我往床上拖..."吳蘇說:好嘛,我們還要調查。吳蘇對富農說:這件事有些眉目,你給你那三個侄兒講,不要鬧,事情總會水落石出的。

我們從富農家出來去張幫銀家,他睡在床上,看見我們趕緊爬起來,說還沒吃飯,沒心思做。我想,他是害怕,怕把事搞大了自己收不了場。他也曉得我們先去了富農家,人家說了啥,他心裡沒底。吳蘇說:我們受周隊長委託來調查這件事,你不要擔心,是啥就說啥,我們要聽雙方說,總會找出事情的真相。

他說:昨天晚上她老漢耳要打她,她就跑到我屋裡頭來躲,在床邊上坐了哈哈兒,她說衣服穿少了冷,我就叫她上床蓋上鋪蓋...吳蘇問:你說過"我們熱和耳一下″沒有?″她說的,不是我說的"。吳蘇:你抱她沒有?″抱了"。吳蘇:你抱住她往床上拖,是不是?″本來我們就坐在床邊上,抱住後就倒到床上了"。吳蘇:倒在床上又做了啥子事?是不是親了她?″她爬起來就跑了,沒有親..."吳蘇:你要講真話哦!"我講的是真的,她爬起來就跑了″!...

出了張幫銀家,吳蘇又去富農家叫上″文工團″和他富農爹,去張幫銀家對質,幾個來回事情的真相就基本上搞清楚了。出來後,那富農說:他張幫銀對我女兒說"熱和耳一下″是啥子意思嘛?他把我女兒往床上拖要幹啥子嘛?這次他狗日的沒搞到手,今後還會佔我女兒的欺頭,必須把他的排長撤了!吳蘇沒理他,走了幾步悄悄對我說:這是階級鬥爭新動向,要向周隊長講清楚。

杜生正和沈新民調查的情況就是張家三兄弟鬧的那些事,他們只知道"熱和耳"和″上了床″,最終做了啥子事就是他們順著慣例邏輯推理出來的。後來周隊長和吳蘇主持雙方調解,張幫銀賠禮道歉並出了十元錢了事。

我們生產隊距樂山城十來里路,中間隔條銅河。但這裡的農民不管男女老少,即使是十七八歲的大姑娘都是一輩子不刷牙的,牙齒上堆滿了金黃色的牙垢。出產甘蔗季節時,啃甘蔗就相當於刷了牙,年輕娃娃的牙齒才露出白色。我們剛到農村時,農民還嘲笑我們:那些城裡來的知青連牙齒都要洗,還天天洗,這牙有啥子洗頭嘛"?!我們也不理解他們,這一輩子不刷牙,不知嘴巴有好臭?!如果兩口子親嘴咋個下得了口?後來一想,兩口子都臭就都不臭了。再深入想一想也就理解了,許多農民家連鹽巴和煤油都不能保證天天有,哪有錢買牙刷牙膏呢?

七一年冬,年已三十的民兵排長張幫銀託人在山裡找到一個女人(不知是不是姑娘),媒人約好當月最後一個安穀場時見一面。張排長拿出多年積蓄的錢買了一丈二尺藍布,在車子場的裁縫店做了一套衣褲;買了一頂藍色的有簷帽子,花三元錢找人做了一雙黑布鞋,還買了一隻綠色挎包,準備好了相親那天的所有行頭。他聽了我們的勸告,買了一盒百雀靈護膚脂,在臉上和手上塗抹了幾天,看起來就顯的沒有之前那麼滄桑。臨相親的前兩天,張排長來到我們知青點,看見杜生正就問:生正兒,我看你們用的牙膏是白的,咋個我買的是黑的呢?我們仔細一看,張排長果真一嘴黑牙,整個嘴巴及舌頭都是黑紫色的!生正兒大笑:牙膏都是白顏色的,你肯定買成鞋油了!你說,你去商店買牙膏時是咋個說的?"我看見玻璃櫃臺裡擺著牙膏,我就說幫我拿一盒...″生正兒笑不閉口:你說沒說要買牙膏啊?"沒說″!生正還笑:你重新買過,這回你一進門就給服務員說我要買牙膏!″要的嘛“!

笑過後,我們又覺得悲哀,這張排長正值壯年,不僅認不得字,還認不得圖,這親如何相的成?那個大山裡頭的女人是看上了他住的地方離城市近,才願意與他相親的,但他哪裡粘有一絲絲城邊人的氣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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