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葉的船
——《柳葉的故事》之一
白金科
如果不是來了那人，柳葉是斷不想在這月亮河上擺渡的，柳葉的理想是到遠方的城裡去，去過城裡人的日子，而不是在這月亮河上，每天裡駕著這條小船，來來往往地接送過河的客人，枯燥而且無聊。但是爹不同意柳葉進城，爹說你還小哇，清純得就像這月亮河裡的水，又沒文化，城裡不是你待的地方。
柳葉不太明白爹的話，但有一點，她是記下了，沒有文化，是不能進城的，柳葉經常為沒有文化而苦惱。但好些時候，比如說爹病了的時候，柳葉還得替爹擺渡，總不能讓那麼多過河的人等在岸上過不了河吧？
那一天是柳葉擺渡，來來往往擺了好幾趟，後來岸上沒人了，柳葉就把船靠在岸邊，看著藍天上的白雲，想著遠方的城市，相像著能像孫猴子一樣，駕著一片白雲，飄到城裡去，這時候小船一晃悠，那人就上了船。
船家，我要過河。那人說。
柳葉正在駕雲呢，被那人一喊就從半空裡掉了下來，於是就沒好氣：知道你要過河，不是投河！柳葉說完了覺得特好笑，就去看那人，只看一眼柳葉的心裡就像揣進了一隻小兔子，咚咚亂跳，那人好帥氣好文靜好有文化，哎呦呦還害羞呢，瞧瞧臉都紅了。
柳葉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聲音就柔了：你是幹嘛的？老師，要到對面的村裡去教書。那人說。
柳葉立馬就高興起來，對面的村子就是她的村子，那兒還有八個孩子兩個班級的學生，由於條件艱苦，上級派來的老師待不上一陣子就走了，現在好了，終於又來了一位。
但那人卻一臉的不高興，柳葉看見了，就拼命地向那人吹噓起這裡的山，這裡的水，通紅的山果果和甘甜的野桑葚……
那人下船的時候，還偷眼看柳葉呢，正巧被柳葉看見了，那人的臉就又紅了。
現在柳葉覺得，擺渡這活還是不錯的，尤其是週五和週日。
週五的傍晚，那人要過河去；週日的傍晚，那人要渡河來。
週五和週日，柳葉總要把自己好好打扮一番，等著那人來。那人上了船，柳葉便慢悠悠地搖，搖啊搖啊，搖得水面上一圈一圈的漣漪，搖得柳葉的心裡也是一圈一圈的漣漪……
週五的傍晚，那人要回城裡去，週日的傍晚，那人要回村裡來；週五的傍晚，那人像只快樂的小鳥，週日的傍晚，那人便像個得了病的鴨子……
柳葉的快樂卻是週日，週日是柳葉的節日，週日那人要回來。看著那人一臉的憂鬱，她知道是這地兒虧了那人，柳葉就把船搖得格外仔細，柳葉想得好好待那人……
有好幾個夜晚，柳葉走到村裡去，去看那人。
柳葉的家在河岸邊，在那棵大柳樹底下。柳葉走到村裡去，要走三里地。走在路上柳葉就想，那人喝酒不？要是喝醉了發壞可咋辦呢？要不就依了他？如果他真的在這裡教書，那自己就不去城裡了，就嫁給他，給他生一大群孩子……還是一胎就生四個吧，省得叫計生辦罰著……呸呸呸，都不要臉了！
但柳葉最終沒去見那人。實際上柳葉都到門口了，柳葉都看見那人了，柳葉看見那人正在拉一把小提琴，琴聲婉轉哀怨，讓柳葉一陣陣心疼。柳葉不知道怎樣做才能讓那琴聲歡快起來，真的不知道。
柳葉回家的時候，青澀的山果果掉了一路。
山果果紅了的時候，那人走了。
那天是週三，柳葉沒想到那人會來，但是那人來了，興沖沖的，隔著老遠就衝柳葉喊：快點渡我過河，我要回城裡去！
柳葉的心就一陣緊似一陣的。柳葉想問，但又不敢問，柳葉生怕那句話會從那人的嘴裡說出來。但那人還是說出來了。終於熬出來了，那人說，我要回城裡去，再也不回來了！
柳葉想哭，但柳葉咬著嘴唇，沒讓眼淚掉下來。村裡的孩子呢？還會有老師來嗎？柳葉喃喃地說。
到鎮子上去。學校要併到鎮子上去，以後，孩子們就可以到鎮子上上學了。那人說。
孩子們要到鎮子上上學了，柳葉想，要坐這船，過河去，可爹老了，怕是很快就搖不動這船了……
柳葉想著想著河岸就到了，那人走的時候，塞給柳葉一張紙條，說，你在這裡，可惜了，你要去城裡才對！如果你到了城裡，就打這個電話找我。
那人說完，像只快樂的小鳥一樣，一眨眼就飛走了。
柳葉看那紙條，上面有一串數字，數字後面有三個字：喜歡你！柳葉就覺得胸膛裡有一隻小鹿，咚咚咚地在跳，就要跳出喉嚨了……可是可是……爹很快就撐不動這船了……
一陣旋風吹過，把那張紙條吹進了河裡。柳葉想跳下去，去抓那張紙條，可就在她猶豫的時候，那張紙條打個旋兒漂走了。柳葉把手伸進河裡，抓住一朵浪花。
【圖片來自東方l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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