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中英:“文明衝突”是特朗普政府的美國對華“大戰略”?

庞中英:“文明冲突”是特朗普政府的美国对华“大战略”?

庞中英:“文明冲突”是特朗普政府的美国对华“大战略”?

龐中英,CCG特邀高級研究員,中國海洋大學海洋發展研究院院長

斯金納是這幾天的網紅。因為她透露了特朗普政府的對華大戰略(grand strategy)的核心概念,這就是“文明衝突”。

根據美國國務院網站,特朗普政府的第二任國務院政策規劃司司長斯金納(Kiron Skinner)是2018年9月才上任的。根據維基百科全書,斯金納是卡耐基梅隆大學的國際關係教授,也兼職斯坦福大學胡佛研究院。根據《華盛頓郵報》等報道,2019年4月29日,在DC的一次研討會上,斯金納透露,她本人想做凱南(George F. Kennan)第二,正在制定特朗普政府的美國外交(“外交”是“對外”的一部分)大戰略。怎麼做到這一點?就是與中國展開“文明搏鬥”,或者“文明(之間的)衝突”。

庞中英:“文明冲突”是特朗普政府的美国对华“大战略”?

美國國務卿邁克·蓬佩奧宣佈任命奇諾·斯金納(Kiron Skinner)為美國國務院政策規劃事務的新主任

這位在學術界已經資深的哈佛大學政治學博士抱負不凡。剛來到政界(外交)工作,努力而聽話,試圖善解其老闆蓬佩歐(Michael Richard "Mike" Pompeo)和蓬佩歐的老闆特朗普的意思。這也好理解,新官上任嘛!

斯金納的“文明衝突”論一出,美國國內的外交政策學術精英(包括利用“旋轉門”有外交工作經驗的)紛紛評論。我幾乎跟蹤了這一評論,發現大多數評論都對此負面,甚至直指為謬論,即使有所肯定,也認為她的觀點論據不足、存錯誤。

美國國務院政策規劃司的主要任務是不拘泥於小節或者細節(例如一時一地的得失)制定大戰略的。一般是由在美國國際關係學術界公認的傑出人士擔任。有趣的是,有學者谷歌搜索斯金納的學術發表情況,發現斯金納的被引用情況居然比不上其前任。

“文明衝突”論的始作俑者是已故哈佛大學政治學教授亨廷頓(Samuel Phillips Huntington),首發於1993年。這是“冷戰後”美國政治學和國際關係學術界一時推出的幾個如雷貫耳的“大理論”之一。如今,“冷戰後”不再,這些“大理論”中的許多已不再被人們重視或者被遺忘。但唯有“文明衝突”卻還一再受到重視。如今,“文明衝突”居然要“大戰略”化為特朗普政府對華政策的核心概念了。

斯金納個人也應該並非突出奇想。我估計這個是蓬佩歐請她出任的原因。她的這個發言之所以一石激起千層浪,可能是為人擔心的事居然是真的。斯金納並不為中國主流國際學術界熟悉,但是,“文明衝突”一下子讓她在中國出名了。

我對斯金納對華“文明衝突”的初步反應構成了下面這篇專欄文章。

這是一個再次問“文明到底是什麼”和“文明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的寶貴機會。人類的認識論中,關於文明的著作不計其數。

世界上到底有多少文明?一個國家代表一種文明?還是數個國家組成一種文明?文明之間除了衝突,就沒有別的關係嗎?戰爭,國際戰爭,世界大戰,都有戰爭的規則和規範,那麼,文明之間衝突難道就沒有規則、規範嗎?這些文明衝突的規則和規範是什麼?一種文明戰勝另一種文明的標誌是什麼?把國家之間的競爭和爭奪當作文明之間的衝突,如果不是錯的一塌糊塗,那麼正確的方面到底在哪裡?再說了,文明與否的國際標準或者世界標準到底是什麼?有沒有大體為多數人接受的文明的全球標準?有沒有解決文明之間關係的全球治理(即“全球文明治理”)?有沒有全人類共同的“全球文明”?難道美國今後的外交政策就不追求諸如《聯合國憲章》和《世界人權宣言》代表的人類共同文明?這些問題,這位外交政策規劃一把手居然完全沒有說。當然,她的一個會議發言還不足說明人家報告的全文。

關於文明,我認為,這個世界對其的認識遠小於對其的未知。文明主要不是一個已知的,而是一個未知的東西。你不知道的東西,都可叫做文明。你知道的,包括南京大屠殺或者大屠殺猶太人等,卻不是文明。

如同國際關係學術界長期把國家(政權)叫做權力(power,這個詞在能源行業就是電力),國家確實也可被叫做文明,何況,我們知道,有人大力主張“文明型國家”(civilisation state)呢!至於什麼是“文明型國家”,因為缺乏公認的文明的定義,在谷歌等上搜“文明型國家”,也會有很多差別很大的條目。有的西方嚴謹的學者,包括我認識的,似乎被“文明型國家”說服了,也在研討“文明型國家”。不知這位美國高級外交官斯金納是否是“文明型國家”的贊同者。既然國家被當做了“文明”,國家之間的衝突叫做“文明衝突”,似乎也是順理成章的。

不知斯金納如何在“種族”中找到“文明”,我是從“種族”和“種族主義義”中找不到“文明”的。她在社會上不僅捅了馬蜂窩,而且刺激了美國內外許多人敏感的神經。但是,我相信她隨後也許會對此加以修改的。

因為“種族”是一個極度負面的術語。世界大戰、大屠殺等,都是“種族”的結果。通過“種族”想象、發明、創新“文明衝突”,這不是明明白白要重蹈歷史上的“不文明”、“非文明”嗎?

離開敏感的“種族”,就算是“文明衝突”,也應該有一套衝突的準則吧?斯金納沒有說這個。

斯金納想制定21世紀的美國《X報告》。我們知道,20世紀50年代的《X報告》探討的是“蘇聯政策、體制等的來源”。學術界對《X報告》的研究表明,這一份電報是深刻的,但也極端的,“遏制”(containment)加劇了與蘇聯的冷戰。蘇聯最後解體也並非美國“遏制”而是蘇聯內在崩潰的。就學術意義上,《X報告》僅是一家之言,並沒有把蘇聯體制的來源完全探討清楚了。借鑑《X報告》這未必就能導致21世紀的有效的新的大戰略。

與凱南的時代不同,目前是信息時代和全球時代,不管美國如何去除與中國的相互依存(“脫鉤”),中美關係“剪不斷”。蘇聯解體都快30年了,斯金納不該刻舟求劍。許多美國人承認,包括她也承認,中國與蘇聯不同。

文明和“文明衝突”,是世界政治中的“幽靈”,一抓就靈。有人認為,斯金納的這個“文明衝突”大戰略對中國是危險的。我則不這麼簡單認為,這要看中國怎麼回應帶著“種族”色彩的“大戰略”了。

我不認為,因為如果美國外交高舉濃重種族主義的東西,美國在二戰後尤其是“冷戰後”形成的“軟實力”,即包容性、開放性的世界秩序代表的那種“軟實力”,就將蕩然無存。用“文明衝突”做對華外交戰略的指導思想,且不說能否解決與包括中國的複雜關係,甚至有可能加劇美國處理外交事務的國內政治事務“極化”。

目前,據說在美國國內,兩黨等代表的勢力在對華立場和態度上一致的地方越來越多。如果美國人把“種族”因素經過“文明”包裝來對付中國,這可能並不有助於美國“一致對外”。

處理文明之間的關係的範式和實踐似乎很多,例如,“文明之間的多樣性”、“各種文明之間的和平共處”、“文明之間的對話”、“文明互補”等等。說實在的,這些都是從積極面考慮文明之間的關係。而挑起“種族”衝突、擴大文明之間差異,則容易的多。這不能不讓我們警惕。

特朗普政府及其支持者的世界觀有一個重要的原理:“全球主義”與“民族主義”是水火不容的,“美國第一”(American first),中國第二也不行,最好“中國墊底”(China last)。

特朗普政府非常討厭、厭惡全球治理,把全球治理提到威脅美國主權的地步,根本不會考慮新的世界主義(cosmopolitanism)或者全球主義(globalism)、全球民主(global democracy)等等代表的“全球文明”(global civilization)。

文章選自華夏時報網,2019年5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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