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史以來，先有道德。道德不行，才有規則。規則有漏洞，道德又興盛。如此，道德與規則交織，推動歷史前行。
01
細讀《紅樓夢》就會發現，看似井井有條的規則，實則處處透露著詭異。
古代一般是男尊女卑。女子在家從父，出門從夫，夫死從子。但賈家卻是賈母史老太君當家。詭異不？
賈家分榮寧二府，寧府為長，承襲爵位的是賈珍；榮府為次，承襲爵位的是賈赦。
次子賈政是自己考取的官職。但賈母之下，則似乎處處以賈政為主。這倒也說得過去，畢竟他們家出了一個元妃娘娘。
不過，榮府這邊具體料理家事的卻又是賈赦的兒子賈璉夫婦。當然，細想的話，這個也可以解釋。畢竟賈政長子賈珠早逝，寶玉又小，請賈璉夫婦過來也是最佳選擇。
賈府中還有一個規則就需要細細說道說道了。就是老僕比小主尊貴。
其中一個比較典型的例子是寶玉的奶母李嬤嬤。李嬤嬤有事沒事就跑寶玉屋裡跟那群丫鬟們去打架。看得出來，大家對她都很忍讓。就連牙尖嘴利的晴雯在李嬤嬤面前也從來不敢頂嘴。
賈家還有一個比李嬤嬤更有身份的嬤嬤，就是賴嬤嬤。
賴嬤嬤可就不像李嬤嬤只是簡單到寶玉房裡吃點“偏嘴”這麼簡單了。她已經具有了相當的話語權。
賈府中還有一個很有身份的大僕人，就是周瑞家的，也就是王夫人的陪房。
說到周瑞家的，就又要說一下王家在賈府的勢力了。
王家的大樹是王子騰。王夫人是王子騰的妹妹，王熙鳳是王子騰的侄女。當然，還有客居在賈府的薛姨媽也是王子騰的妹妹。
周瑞家的做為王夫人的陪房，也是從王家跟過來的。他跟王夫人的關係不言而喻，許多時候，她都能代表王夫人說話。關鍵就是她跟王熙鳳之間的微妙關係。
王熙鳳是一個左右逢源之人。她的管家地位是賈母給的，所以她首先是效忠賈母。同時她又是王夫人的親侄女，所以她也效忠王夫人。
本來，周瑞家的也應該跟王熙鳳關係不錯。不過，這裡賈家的“老僕貴於小主”的副作用就顯現出來了。
周瑞家的行事還是比較謹慎的。但她的一對兒女不省心。他的女婿是冷子興，就是跟賈雨村演說榮國府的那個。女婿因為賣古董跟人打官司，周瑞家的找王熙鳳一句話，就把官司擺平了。不過，接著他的兒子又出了一件事。
王熙鳳過生日鬧了一個很大的不痛快。她在這邊過生日，賈璉在家跟鮑二家的偷情，結果大打出手。這是大事，此外還有一件小事。周瑞家的兒子喝多了鬧事，王熙鳳打發人去罵他，結果反被他罵了一頓。
僕大欺主，正是賈府的病症。所以，王熙鳳決定開除周瑞家的兒子。在處理這個事情的時候，正好賴嬤嬤來找鳳姐，因為他孫子賴尚榮外放知縣了。
一個僕人的兒子怎麼就外放知縣了呢？這還是因為老僕大於主的原因。其實賈府這樣的事情，歷朝歷代只有一個特殊時期才有。這就是雍正的“粘竿處”。
賈府中經常會提到誰誰是家生子。年羹堯、李衛就都是雍正的家生子。之後年羹堯當了大將軍，李衛也當了巡撫。
賴尚榮能外放知縣，完全是得益於賴嬤嬤。賴嬤嬤身份的尊貴，就是因為她曾經伺候過賈母。
於是，所有的問題根源都找到了。賈母在賈府獨一無二的地位，就能讓一個僕人的兒子（賴大）成為那些小主眼裡的“賴爺爺”。對，賈薔是這樣稱呼賴大的。
賴嬤嬤的面子到底有多大呢？咱們看看這件事。
本來，事情說完了，賴嬤嬤就應該回去了。可是她沒走。聽說了周瑞家的兒子的事情，賴嬤嬤說，我來給斷斷。打他幾板子就算了。不看他娘，也看太太。
王熙鳳在下人面前從來說一不二。她有句名言：我不管你什麼有臉的沒臉的，到了這裡就要守我這裡的規矩。在協理寧國府時候就是如此。其實，周瑞家的面子已經夠大了，可是王熙鳳處理起來也是毫不手軟。那她為什麼要給賴嬤嬤面子呢？
在賈府的僕人中，王熙鳳只給兩個人面子，一個是焦大，一個就是賴嬤嬤。
焦大的功勞身份地位按道理說應該比賴嬤嬤更尊貴才是。可是寧府這邊，賈珍是由著自己性子胡搞，“老僕貴於小主”的規矩是榮府這邊的事，似乎與他這邊無關。這也就導致了焦大雖然功勞大，但其他僕人都暗中欺負他。
而榮府這邊呢，仗著賈母撐腰，許多老僕都很猖狂，最典型的就是寶玉奶母李嬤嬤。倒是這個賴嬤嬤，處處還知道謹慎從事。
賴嬤嬤來見王熙鳳，平兒親自給端茶倒水。這就是身份的象徵。而賴嬤嬤並不託大，馬上說：姑娘不管叫那個孩子倒來罷了，又折受我。
賴嬤嬤自己的謹慎，加上賈母的縱容，讓他這一大家子居然成為僕人中的主子。她家請客，居然還有自己的小花園。
賈母這樣抬高賴嬤嬤的地位，讓一個人非常不滿，他就是賈赦。
02
賈赦對賈母不滿意的地方太多了。
賈赦是長子，還是榮國公的承襲者，可是賈母卻讓賈政主持榮國府。你說賈赦能滿意嗎？於是，賈赦想了一出事，那就是娶鴛鴦做小妾。賈赦是不是很好色呢？要說好色，賈府男人基本都一個德行，誰也甭說誰。連賈母不都說了嗎？什麼要緊的事呀，小孩們都饞貓似的偷嘴吃。誰打小不是這麼過來的。
那麼賈母怎麼說賈赦呢？她說賈赦左一個姨太太、右一個姨太太，天天沒事就跟姨太太喝酒。
喝酒這件事說得好。這恰恰說明，賈赦是在借酒發洩心中的鬱悶。
天下苦賈母久矣！賈赦要造反。於是，他要娶鴛鴦，看看賈母怎麼應對。而且這事，還讓邢夫人去說。
邢夫人先找王熙鳳去說。王熙鳳一聽，就知道這事沒戲。為什麼沒戲呀？因為，王熙鳳知道，鴛鴦這丫頭太可惡！這可是書中原話。因此看出，王熙鳳與鴛鴦關係並沒有像一起戲耍劉姥姥時候那麼好。鴛鴦是真拿劉姥姥耍寶，主要是逗賈母開心，同時也讓大家一起開心。但王熙鳳就是隨著鴛鴦逢場作戲。
王熙鳳知道鴛鴦一準是不同意的。就是因為她非常清楚，賈母手下的奴僕，尊貴大於小主！
既然知道沒戲，王熙鳳必須拉著邢夫人一起去找鴛鴦。因為這事邢夫人先跟自己說了，等回頭她找了鴛鴦，鴛鴦不同意，邢夫人一定會懷疑是自己事先走漏了風聲。這大管家當的，果然是滴水不漏。也很無奈啊。
果然，邢夫人先直接跟鴛鴦說。鴛鴦不說話，她認為邢夫人會知難而退。可邢夫人偏不，又找來了她嫂子，結果，鴛鴦來了一通“宋徽宗的鷹，趙子昂的馬”之類的話，把她嫂子罵走了。
這事沒完。賈赦又找鴛鴦的哥哥，讓他去反覆勸說。都被鴛鴦給堵了回來。
賈赦還沒完。又找來賈璉，你去南京，把她爹孃都接來。結果賈璉說，她爹已經痰迷心竅，她媽是個聾子。氣得賈赦大罵賈璉。這也埋下了他日後暴打賈璉的種子。
說了半天，鴛鴦拒絕賈赦的底氣哪來的呢？還就是從賴嬤嬤這裡來的。因為她伺候過賈母，賈母對待伺候過自己的下人比一般主子的待遇好很多。所以鴛鴦對自己的未來還是充滿憧憬。 但她萬萬沒有想到賈赦這個榮國府的大老爺居然把事情鬧得如此之大。騎虎難下之際，她只能在賈母面前把事情和盤托出，並且剪了頭髮發誓。
要知道，鴛鴦槓上的可是世襲榮國公。一般的僕人有這樣的膽子嗎？所以說，賈母對僕人的縱容已經到了非常嚴重的程度。這就好比雍正寵信年羹堯，造反是早晚的事。
在後四十回，賈母死了，賈政扶靈回南京，路上跟賴尚榮借500兩銀子都不得。賈母九泉之下，是否會寒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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