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歇于山腰上。
紅通通的晚霞，絢麗多彩地映照天際，把天空染成了一片血紅，像是被什麼東西撕殺殘裂後流淌的血泊。晚霞的餘暉落在屋頂的瓦牆上，穿過窗戶，走進屋裡撲照桌上，靜靜地臥著。一隻不知名的蝴蝶，揮著一張一合的翅膀，在暮日中跳著雜亂無章的舞步。然後，繞著窗戶一圈，飛走了。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餘暉的影子越來越長，像是有人不斷地使勁地拉住一層幔布，往後拉。一個男人，倚靠在窗戶旁邊，望著對面夕陽落山的地方，雖醉人的夕陽，讓人嘆道：“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可眼前的景像對他來說，彷彿是一個混濁的天，撲朔迷離。點燃了煙，抽了幾口，嫋嫋地升起了一縷縷輕煙，好像驅趕了內心的矛盾。煙霧飄盈地向外面散去，它融化了熱淚，蘊含了辛酸，融化了苦澀，蘊含了憂愁。有人說：“抽菸是男人的天份，是男人滄桑的另一面。”也許是吧，要不然，他那憂鬱的眼神透露著世態滄桑，和那飄逸的煙霧恰為一體。不過他是個粗人，抽菸對他來說，是一種排洩苦愁的方法而已。
他一直倚靠著，像是在等待，像是在思索，依然望著，望著遠處那座山，綿延起伏。過了許久，他轉過頭來，眼睛張望著家——簡樸的家，想起自己，己經三十而立的年紀了，還要抉擇人生之路。這時，有一個女人邁著小步，蹣跚地走過來，儀表端莊大方，舉止帶點文化氣質，是男人的妻子。她用商量的口氣對男人說：“你考慮得怎麼樣？”男人聽到她的問話，他慢慢地回過神來，輕慼慼地望著她，六神無主的樣子，手上的煙摁滅在菸灰缸中，淡淡地說：“我還在考慮呢。”
妻子將身子靠在他的身旁，小鳥依人地依偎著他，說：“我知道，你很難決定。一直以來，你很愛我們這個家，很愛父母，很愛我們的兒子。你捨不得他們，難以割捨心中的情感，放心不下他們。你怕我們的離開，落得他們老老小小，難以照顧自己。你是兒子的好父親，是父母的好兒子。我相信他們能理解你的。多盡父母的責任，多盡兒子的孝心，誰都想，可這勉為其難。誰都不想拋家棄子,背井離鄉去外謀生。”
男子默然不作語，依然呆呆地倚靠。聽明白妻子的一席話，話裡也正是他的矛盾所在，憂愁所在，他是個以家庭為重忠厚老實的人，更多的擔心是家裡的老小，怎願舍家離去。他們兩個人死氣沉沉地偎著，世界像是凝聚在這一刻，時間停止了走動。窗戶外面，一切畫面似乎停留在這個鴉雀無聲的世界，靜止了，遠處的高山為他們靜默地屹立，空氣也似乎地停止了流動，無聲無息，剩下他們倆的一呼一吸的聲音。
夕陽下山了，幔布也拉完了。整個天都灰濛濛，陰暗下來了，悄悄地露出幾顆依稀地星星，像是一位畫家故意點綴在夜空，隱若可見。晚風徐徐地吹來，帶來一絲絲涼意。五歲的兒子踉蹌地跑來，拉著他們倆的手，露著可愛的笑容，說：“爺爺讓你們過去說說話，爸爸——媽媽——”一邊說，一邊拉著他們的手往爺爺那邊過去。
天真活潑的兒子，乖巧伶俐令人喜憐。男子看到了兒子，聽到他的笑語，一切憂愁煩惱都銷聲匿跡了。兒子拉著父母，來到爺爺的旁邊。爺爺安靜地坐在一隻枯黃的藤椅上，臉上泛著慈祥的笑容，溫和地說：“你們來了。”
男人和妻子各自找地方坐下來，“嗯”地一聲應了，他們的兒子活潑到他爺爺那邊。
“我找你們來，是想問問你們的事，考慮得怎麼樣？”男人的爸爸說。
男人忖思一下，首先發言：“爸，我沒考慮好，我很想聽聽你的意見。”
男人的爸爸“咳”了一下，和藹可親地摸著他孫子的頭，在懷裡疼愛的擁抱，說：“你們如何決定，我能理解，你們自己打算吧！
男人的妻子搶著說：“爸，我們還是準備去外頭打工，討生活。”
男人的爸爸“呵，呵”地笑了幾聲，他理解他們的決定，他們的一走，家裡的，難免會有點負擔。人老了，做什麼也做不了，可現時的生活又迫得他們要出去，以後只能幫他們承擔一些生活，他深明大義地理解他們，鼓勵他們出去外面。
男人愁眉緊鎖地坐著，不露聲色。他是農民出身的，一生沒有多大的志向，只圖安安穩穩能過活。本來他們勤快耕種，一年到頭也能養活，沒有太多的奢求，老老實實當一輩子農民。自從土地的硬化，含鹼性越來越嚴重，難以種農作物，唯一的生活來源斷卻了。眼看時下，街坊鄰居年青力壯者，紛紛去外頭打工，討生活。他們棄家而去，留下的是老少，所以有這些境況，他看在眼裡，痛在心裡。可他心裡明白如果他們不去外頭賺活，哪有經濟來源。哎，生活怎麼這麼難！不忍心留下——父母和兒子，父母的年老多病，需有人照顧，兒子年幼需撫養教育，哪能釋手離去，哪能忍心棄他們而去……生活的一切負擔壓在他的身上，幾乎都快惴不過氣了。可若是他不捨棄，連生活都成了問題，更別說養家餬口。他苦苦地思索，一次次徘徊在矛盾的邊緣，掙扎，最終選擇外出打工。
第二天，男人和他的妻子一起出發，本來他想要妻子留下來照顧老小，可她執意要去，說兩個人一起在外頭才有個照顧，只好一起走了。離他們打工的地方，有一段路程，爬山涉水，路途遙遠。遠離了親人，背井離鄉，無奈的心結一直撂在男人的心上，妻子眼睛浸潤了淚水，傷心的淚水，也是男人無奈的淚水，融化成一股力量之泉，伴隨著男子踏上了打工的路途。
這段征途是艱辛的，是坎坷的，是充滿辛酸的，充滿淚水的……離開了那貧瘠的土地，來到他鄉尋找自己的生活。希望有一天能在他鄉開闢自己的小天地，領著家人踏上這條新徵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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