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7月26日，為拍攝一期預防暑期青少年犯罪為主題的公安電視節目，筆者專程赴安徽省安慶市太湖縣看守所。上午10時許，當看守所民警將一個個頭不高、學生氣很濃的青少年從監房裡帶出來，筆者一時竟難以置信，這個稚氣未脫、剛剛才過18歲的少年，竟是一個親手將自己年僅4歲的妹妹殺死並拋屍糞池的殺人兇犯！面對筆者的採訪，他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沒說幾句，不禁淚流滿面，連連喃喃自語地說：“我真後悔啊！我一時糊塗，是聲訊信息臺害了我……”
糞池裡驚現女童屍體
安慶市太湖縣境內花亭湖風光秀麗，一年四季碧波盪漾，為國家級旅遊風景名勝，許多中外遊客到此無不流連忘返。2002年“六·一”兒童節這天，這裡的小遊客多了起來。這些小遊客乘坐周邊城市旅行社的旅行車到此遊覽，在大人們的帶領下泛舟湖上，嬉戲玩耍，歡度自己的節日。鄉下的孩子當然沒有城裡孩子擁有的優裕條件，但這絲毫不影響他們在節日時的開心與歡樂。6月1日這天，太湖縣徐橋鎮上的孩子們在陽光下歡快地蹦跳打鬥，相互追逐，田間地頭、茅棚都成了他們做遊戲的好場所。
上午9時許，村民劉志敏走進自家後門的廁所，解完小便後準備返身離去。他無意中朝糞池裡瞧了一眼，發現糞池裡有件被糞水浸溼了的紅格子襯衫。他以為是誰無意中丟落的，正欲再看個究竟時，不禁嚇了一跳，糞池裡竟是一個側身躺著的女童屍體！他只覺得一陣頭暈，嚇得連忙後退兩步，但心裡在仍存一絲幻想：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看錯了？待他定睛回過神來，才感到這確實是一具真正的女童屍體！女童的屍體被糞水浸泡，全身和四肢呈腫脹、腐敗狀態，臉部五官已是面目全非，其慘狀實在是不堪忍睹！
現場留下的一串疑問
出命案了！
一時間，案情一傳十、十傳百，花亭湖畔的百姓群眾都在關注、談論著女童死因的真相。太湖縣公安局刑警大隊接到報案後，迅即向縣局領導作了彙報。人命關天！時任縣局局長的楊家保當即指示刑警大隊全力以赴查明案情。十幾分鍾後，刑偵技術人員和法醫在分管刑偵的副局長、政委孔少平及刑警大隊甘以平、教導員張文華的率領下，乘警車風馳電掣般趕到案發現場。
現場位於村民劉志敏家左側一個偏僻的廁所內，廁所內的糞池實際上是個大水缸，女童屍體就漂浮在水缸上面。屍體被打撈上來後，不禁令刑偵人員大吃一驚：女童的雙手竟被人用電話線捆綁成死結，並被繞在腰間的電話線固定住，不能動彈。死者稚嫩的雙手上有兩道深深的痕跡，表明死者死前曾掙扎過。刑偵技術人員經過初步細緻的現場勘查和屍檢表明，排除死者自己溺水死亡的可能，並認定女童系被他人所害，案件性質是一起嚴重的殺人拋屍案件！案情震驚了太湖縣委、縣政府領導，震驚了太湖警方，震驚了四方鄉鄰。
經查，死者名叫劉銀芬，乳名玲玲，是劉志敏的侄女。劉志敏萬沒料到侄女會被人害死在自家糞池裡，看到別人家的小孩在兒童節裡是那麼開心，而小侄女卻死得如此突然，如此之慘，感到傷心不己。玲玲的父母從今年春節以後，就雙雙趕到福建省泉州市郊區一個窯廠打工，玲玲就託付給奶奶照應。當玲玲年逾七旬的奶奶聽到玲玲的死訊，更是哭得死去活來，她說：“玲玲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我怎麼向兒子、兒媳交待啊！”
她跪地不起，要求警方快速破案，緝拿嚴懲殺人兇手，還孫女一個清白、公道。辦案民警一邊安撫玲玲家人，一邊認真勘查現場，開展案情調查。經勘查表明，玲玲的屍體是被人轉移到劉志敏家的廁所裡，廁所為第二現場。那麼，第一現場又在何處？兇犯為何要對年僅4歲、天真無邪的玲玲下如此毒手？
縝密排查元兇原是小堂兄
在勘查現場的基礎上，縣局刑警大隊隨即抽調專人成立專案組，全力以赴投入案件的偵破工作。專案組刑警以徐橋鎮建設村為重點，逐家挨戶進行調查走訪，廣闢線索來源。經調查，受害人玲玲的父母長年在福建省泉州市郊區打工，幾名近親屬都是本份的農民，靠種田為生，平日裡為人友善，和睦相處，沒有發現與他人之間有什麼恩怨情仇，看來，報復仇殺的可能性不大。
6月1日下午，有村民反映，這兩天有兩個操外地口音的男子來到村子裡收購古董、錢幣、瓷器，玲玲會不會是被人拐走了？專案組很快根據瞭解的情況，追蹤這兩名外地陌生人，終於在縣城“金土地”賓館查找到兩名陌生男子的下落，也很快排除了玲玲被拐的可能。在專案組耐心勸說下，玲玲的奶奶才慢慢向辦案刑警哭著敘述道：“我這是做了什麼孽啊，為什麼要遭此報應啊！……”
原來，玲玲的奶奶早就預感到了不祥之兆。但她不敢相信，在家祈禱著玲玲會平安回到家中。老人說，自5月28日上午玲玲外出後，就一直未歸，她發動親友到田間地頭和街坊鄰居家中四處尋找，均未發現玲玲的下落。就在一家人為玲玲失蹤而心急如焚的時候，一個陌生男青年打來的匿名電話更令老人懼怕不巳。5月29日中午，玲玲堂叔家的電話鈴聲驟然響起，對方用變調的普通話在電話中稱，玲玲現巳在他的手中，威脅並要他們拿出8000元錢送到指定地點後，方可贖人，否則小孩性命難保！是報警還是滿足對方條件？玲玲家人趕到懷寧縣月山鎮某學校門口交錢領人。為防止對方撕票，玲玲家人不敢報案，他們趕到月山鎮，但找遍整個月山鎮的各個角落，都沒有等到綁票人的出現。5月31日上午，玲玲的舅舅家也接到類似的恐嚇電話。
據玲玲的堂叔和舅舅反映，雖然對方說話聲怪異，但可以肯定的是，此人操一口濃重的太湖地方口音。專案組對玲玲堂叔和舅舅家中的兩部電話進行認真分析，發現都不是來電顯示一時查找不到對方打來電話的號碼。專案組初步確定這陌生男子是太湖本地人。這男子在玲玲的親戚家中，有意打這兩部不是來電顯示的電話，是想隱蔽自己不被人察覺。但這恰恰是聰明反被聰明誤，這說明陌生男子並不“陌生”，此人一定熟悉玲玲家的情況，這又進一步縮小了專案組的偵查範圍。專案組根據這一重要線索，圍繞打電話的可疑男子逐一排查有關嫌疑人員。
6月2日上午，專案組通過秘密查證，發現劉志敏剛滿18歲的兒子劉曉華有重大作案嫌疑。劉曉華是玲玲的兄，經查，就在玲玲家人接到陌生男子恐嚇電話焦急萬分、不知如何是好時，唯獨劉曉華一人不知去向。案發後，劉曉華獲知警方正在調查案情，裝出一付無所謂的樣子；就在村子裡的人都為玲玲之死感到難過痛惜之時，他有意出來對村裡人說這兇手太可惡了，顯然是一種自我掩飾。隨著警方偵查工作的進一步深入，他深感罪責難逃，愈加坐立不安。6月2日中午，他預感不妙，匆匆整理行李企圖外逃，豈料還未逃遠，就被專案組民警“請”進了公安局。
殺機緣於迷戀聲訊熱線
在提審室裡，劉曉華先是拒不回答辦案民警的提問，在得知警方已掌握確鑿證據的情況下，不得不低頭認罪。劉曉華剛滿18週歲，去年7月從太湖縣勞動技校畢業後，一直未能找到工作，只得回家務農。幹農活的辛苦和勞累使他不安分起來，他朝思暮想要改變這種現狀。處於青春期的他，對異性充滿著渴望，他非常羨慕城裡的男孩女孩一對對牽手花前月下，享受著詩情畫意。如果說，這一切都還很正常的話，那麼，自從劉曉華迷戀上了“168心聲熱線”電話後，就一步一步陷入了不能自拔的境地。
今年4月上旬，他開始撥打“心聲熱線”之類的聲訊電話聊天，電話那頭女性的軟聲細語、呢喃柔情叫劉曉華心醉痴迷，尤其是性知識、性高潮、性體驗之類極富撩撥、挑逗性的話語令劉曉華常常興奮不已，失眠難耐。筆者在劉曉華的日記本上，就看到劉曉華當時記錄下許多諸如避孕套的使用方法之類所謂的“性知識”。
4月下旬，劉曉華通過交友熱線電話，分別與銅陵市郊區某初中女生方麗麗(化名)、樅陽縣白雲鄉某初中女生趙萍萍(化名)聯繫上了，遂後便與倆人電話、書信不斷。起初，曉華與那個叫方麗麗的女生在電話和書信中談學習、生活和交流各自對人生的感受，隨後發展到互寄相片，傾吐愛慕之意，到後來書信上滿紙都是一個“吻”字。麗麗在寫給劉曉華的一封信中竟然一連寫下50多個“吻”字。隨著所謂“感情”的不斷升溫，書信傳遞感情的速度顯得太慢，劉曉華與“心上人”麗麗的電話聯繫頻率大增，只要一有空閒時間，劉曉華就抱著電話與麗麗通話。由幹每次在電話中倆人有著說不完的“悄悄話”，劉曉華家中電話費從4月底開始，在短短的一個多月時間，就欠下話費近千元。加之劉本人以後想在方麗麗、趙萍萍面前要“表現表現”，顯得自己有出息，便有了想學駕駛的念頭，準備買車跑個體運輸，這一切都需要本錢。情急之下，他覺得無所適從，他知道通過誠實勞動掙錢太慢了。5月下旬的一天，他躺在床上，腦中突然閃現出電視裡綁架人質、勒索錢物的恐怖鏡頭……
5月25日，促進他實施這一犯罪念頭的事情發生了。這天上午，劉曉華接到電信局打來的電話，催促他5月28日前繳納所欠近千元話費。他不敢對父母講，以前每個月家中話費都不超過三十塊錢，這個月突然花去了近千元的話費，父親知道了自己一定要捱打。5月27日，離最後期限只有一天了，這天晚上，他在日記裡寫下“現在該下手了……”於是，他把罪惡的魔爪伸向了自己年僅4歲的妹妹。
花朵夭折：陽光下的思考
5月28日，劉曉華終於等到了下手的時機。這天上午10點多鐘，劉曉華見年僅4歲妹妹玲玲和鄰居家一個叫毛毛的5歲女孩到自己家中玩耍，劉有意將毛毛支走。他假裝在地上擺弄著玩具，連哄帶騙將玲玲誘至自己的臥室，並將門反鎖。他假惺惺地對玲玲說：“妹妹，我倆做個遊戲好不好？我把你雙手捆住，看你是否能夠解開？”玲玲開心地笑著說：“我能解開。”於是劉曉華用電話線將玲玲兩隻小手腕繞住，使玲玲不能動彈。
玲玲被捆得嚴嚴實實後，感到十分難過，她用稚嫩的聲音哭喊著：“哥哥，給我解開！……”這時，劉曉華露出兇相，毫不理會，玲玲“哇！哇！”大聲哭叫起來。劉曉華怕玲玲的哭叫聲被人聽到，便狠狠地將玲玲抱到床上，用被子蓋住。就在劉曉華作案的同時，被害人的奶奶正在外面四處叫喊玲玲的乳名，劉曉華懼怕事情敗露，又狠狠地用被子蓋住妹妹的頭部；見堂妹拼命掙扎，他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又喪絕人性地將被害人活活捂死在床上。隨後，劉曉華故意用怪異的聲調，向玲玲的堂叔和舅舅家(因兩家都沒有來電顯示)打恐嚇電話，要他們準備8000元現金送到指定地點後方可贖回玲玲，未得逞後，又於5月31日夜晚趁無人之機，將妹妹屍體拋入自家糞池內，企圖造成玲玲系溺水死亡的假象。至此，“5·28”兇殺案終於真相大白！
2002年7月26日上午，筆者對劉曉華做了一次採訪。
問：“你為何要對妹妹下毒手？”
答：“我這個月打聲訊電話欠了1000多塊錢，我父親不知道，我想稍住他，必須自己搞錢，於是就想到了綁架勒索……”
問：“你為何打了這麼多話費？”
答：“一是聽黃色信息，二是和女孩子聊天……(長時間不語)。”
問：“你現在有何想法？”
答：“後悔。(流淚)”
原載：《金陵晚報》2002.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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