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李叔在調侃我，剛才不僅看過死者，還摸過，手都伸進死者嘴巴里去了，這是我一回幹這事，換成普通人吐都來不及，還吃呢。
可我不一樣，我現在真惡，尤其在幹完抹屍後，肚子一直咕咕叫，催著我趕緊填飽，看我撈起筷子，李叔說道：“你小子，真行！”
可能我天生就是碰陰物的主吧，陰氣騰騰什麼的於我不相干，想當初我是從火裡逃出來的，一身火氣，旺得很，怕什麼？
爺爺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小聲提醒李叔要注意時間，李叔和爺爺也算老搭檔，一說時間心領神會，先招呼著吃飯要緊。
桌子邊上站著個主家的親戚，不時地給我們端茶倒水，照料得十分周全，按照我們本地的規矩，不僅有兩種香菸，還會奉上一些毛巾。
我們和八仙一桌，吃得速度刻意放慢了一些，因為只要八仙起身，吃飯的賓客們不管有沒有吃完都要送葬，筷子碗扔下就要走。
八仙一般都是有眼色的，既要掌握好出殯的時辰，還要觀察賓客們吃飯的進度，當然了，拿席的時間也會提前和主家商量好，一切都要一氣呵成。
李叔看我吃得不多，夾起一塊紅燒肉給我：“多吃點，一會兒可墨跡了。”
“再墨跡也不怕，路短。”另外一位八仙牛哥說道：“小楊爺點的穴離這裡不遠，來的時候我看了，路還好，不陡，好走。”
我們村的八仙也是老江湖了，對流程熟悉，一般的山路更是難不倒他們，現在在意的只是時辰問題，畢竟出殯的時辰是算過的，不能錯過。
足足過半小時，李叔衝大家使了個眼色，率先站起來，對著主家說道：“要走嘍。”
說時遲，那時快，就聽到推碗放筷子，移凳子，碰桌子，一片喧譁之聲，人群分攏，家屬的哭泣聲響起，八仙們把毛巾紮在腰上，還餘下一塊一會兒要墊肩上。
八仙們用竹篾扎龍槓，澆溼抬棺木的祭槓，然後把龍槓用長凳支撐擺放好，再從靈堂裡抬出棺木放在龍槓上，最後用繩索把活結把棺木綁紮在龍槓上。
做完準備工作，李叔領隊掌彩，洪亮的聲音響起：“伏羲！天地開張，日吉時良。先人終生福德好，今朝跨鶴登天堂！”
“八仙齊把靈車扎，力索花在金棺上，白鶴展翅棺頭立，幡旗飄飄在前方。親朋戚友來送葬，護送仙體入仙鄉。八仙八仙，聽我言章。喝了東家扶重酒，肩抬靈車要穩當；莫道他人的生身父母，猶如自己的爹孃。轉彎抹角，大家商量；上墈下嶺，切莫慌張；跨溝過缺，小心提防，安全送達牛眠地，金棺落在正中央。風水寶地福人登，子孫幸福萬年長！”
聽著李叔的掌彩，我心中暗自感嘆，死去的小夥才二十來歲，也就比我大兩歲，還提什麼子孫福，不過，這些詞都是祖上傳下來的，也沒有人去計較這些細節了。
“孝子賢孫前面帶路走，眾位八仙同心抬起來，嗬！！”最的這句李叔說完，八仙同時應聲附和“嗬”！
鳴鑼、放爆竹、吹喇叭、奏哀樂，譁，支撐過棺材的桌子被推倒，長凳也被踢翻，八仙即將出發，先龍擺尾，再回龍槓，親屬在前面舉著引路幡，次之為挽幛隊、親朋好友、喇叭、哀樂隊，最後為打銅鑼鼓的、散紙錢的等走在棺木後面。父母兄弟緊挨著棺材走。
我和爺爺混跡在人群的最末尾，默默地跟在後面，這條路正如之前所說，其實還算平坦，八仙抬棺掌握的力度極好，一下子就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
眼看著如此順利，我也鬆了口氣，再看主家的那個男人，今天的氣色比那天好了不少，現在和媳婦一路哭泣，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咱們這裡說是鄉村，其實說是山村更貼近一些，村子隱在大山之中，這種靈山秀水的地方，有靈性的東西也多，所以民間的奇幻傳說更是數不勝數。
越是這種地方，越要多加小心才對，有敬畏之心的人把黃皮子當成黃大仙，平時不敢造次，毫無畏懼之心的人把黃皮子當成發財之道，後果就要自負。
我正想得入神，人群突然騷動起來，此時不知道從哪裡刮來一陣風，強勁得很，嗚嗚有聲，當我抬頭的時候，唰！
一大片黃紙飛了出來，還伴隨著主家的驚呼聲：“糟了，導領紙吹走了！”
唰唰唰，那陣風颳得更起勁了，一張張的黃紙嗖嗖地飛出去，這山路外面都是山嶺懸崖，用手也抓不住，只能趕緊護著剩下的黃紙。
所謂的導領紙，其實就是燒黃紙，只是燒的時候與平常燒黃紙不太一樣，必須按照一定的重量來燒，出殯前已經準備好了，一共是十八斤八兩。
按鄉里的說法，這錢是買路錢，用來收買陰間使者的，讓亡靈去閻王爺那裡報道的時候順利一些，少受點苦頭，真假無人知道，但信奉頗深。
眼看著買路錢被風颳走，勻好的重量也被打亂，主家夫妻頓時傻眼，再說今天本來是風平浪靜，這風颳得十分邪性，說來就來，而且是一陣帶子卷的風！
這種帶卷子的風要是刮在有塵土的地上，是可以看到地面的小漩渦的，又叫卷子風，沙漠和海里經常見到，陸地上也有，少一些，這風不大也不小，剛好可以捲走黃紙。
這風是故意要捲走這些領路錢，純心不良一樣，眼看著買路錢被吹走，主家想到兒子死了以後還不能安安生生地下黃泉，哭得更是厲害了。
“我的兒呀，我苦命的兒呀！”
女人呼天搶地，男人目瞪口呆，親屬們亂成一團，有想去抓的，有想護住剩下的領路錢的，說時遲，那時快，爺爺一個箭步來到主家男人面前，啪！
他一腳踹出去，男人撲通跪在地上，隨後爺爺拱手道：“之前多有冒犯，朱家小兒一條命已經賠上了，煩請大仙們手下留情，朱家以後保證不再犯。”
主家的男人終於回過神來，砰砰砰，接連嗑了三個響頭，額頭都磕出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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