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興,雪夜對酌

紹興,雪夜對酌

李白曾說“況陽春召我以煙景”。“杜甫曾詠“青春作伴好還鄉”。散履出遊,果真要選在桃紅柳綠的時節?

思索這個問題時,我想起幾句歌詞:“風吹雲動天不動,水對船移岸不移。刀切蓮藕絲不斷,山高水遠情不離”。

是啊!感知文化、品賞景物,季節可變幻、行程可遲早,是否得意,取決於心情。譬如,行走江南,特別是邁入風物厚重的古城,即便深冬,也有情調,何必非要煙花三月時?

因此,我與她相約,數九寒天,以迎春心態遊紹興。

紹興,雪夜對酌

那是雨雪交替、給人清潤感的季節。那是少見趕集式團隊、無迷離飛絮的時日。相對清冷的千年古城,大可讓品賞者的足跡、視線、嗅覺、口感、心境……集中在厚重的文化遺存,深度追思與之相關的前世今生。

那是飄搖雨夾雪、溼寒感縈迴的黃昏。我與她心語相通。都不想滯留在特色民宿的深院,被李後主、晏殊、李清照的詞句所羈絆。於是,我們撐著選購的油布傘,推開庭院式酒店的仿古木門,以放鬆心態走上水街。

紹興水街,兩側老店燈光昏黃,老宅舊院笑聲吟吟。碼頭附近高懸茶幌之處,評彈初唱。老屋房簷有節奏的雨滴,從層次感鮮明的黛瓦上滑落,像詩人低吟淺唱、像心緒起伏的淚水。我們的傘,縈繞淡淡詩情……。

隨著夜深,雪花紛紛飄落。難得與知己並肩而行。指點與微笑,細語伴緩行,對視並相知……我們的想法在此碰撞生花——同去打烊較晚的酒館,品味文化積澱厚重的紹興黃。

紹興,雪夜對酌

臨窗對坐、溫酒上菜。我們的話題直入中國名酒文化。談到黃酒的過往,從紹興走出的文學大家,恍然情景重現……

唐代,“飲中八仙”中紹興人——賀知章,“酒後騎馬似乘船”,果真瀟灑;宋代,以“六十年間萬首詩”著稱的紹興人——陸放翁,以“紅酥手,黃藤酒……面對舊情人——委實悽婉;元代,力矩功名、畫梅為樂的紹興人——王冕,那句“誰憫蒼生苦,憂移到酒邊”——堪稱深情,明代,拋閃功利、畫梅自娛的紹興人——徐渭,那句“酒深耳熱百日斛,筆滿心雄不停手”——當真超脫……在紹興,一杯琥珀色黃酒,能映襯2500餘年的風風雨雨。能映襯諸多文學大家的氣韻心聲!

酒至半酣,話題便漫無邊際起來。我們由品味黃酒的古代名家聯想到與之相關的古詩、古玉。全不顧窗外雪花大如席。

紹興,雪夜對酌

古人眼中的美酒美玉,大多是何顏色?這個問題,消耗了桌上半壺花雕與一盤油燜筍、一盤黴千張。我們終於一致認同——古人傾心的美玉,豈是白酒之色?應為黃酒之色。當年,白居易在《荔枝樓對酒》一詩中,曾表述過美酒的顏色:“荔枝新熟雞冠色,燒酒初開琥珀香。”宋代詩人陸游,在《對酒戲作》一詩中,透露出美酒色感與養生之道:“亂插酴醾壓帽偏,鵝黃酒色映觵船。醺然一枕虛堂睡,頓覺情懷似少年。”聯想今日,酒類市場那些標價奇高、印有古人對月飲獨酌圖案、實則不足百年釀酒史的蒸餾白酒,怎經得起歷史考證?

此時,餐桌擺上剛出屜的山陰松子糕,剛出鍋的紹興麻鴨……那醉人香氣迎面襲來。我們相互斟酒,重置話題。

她指著窗外不遠處的一方庭院娓娓道來。我隨著那輕柔敘述,漫想800餘年前小院深處那情那景……

紹興,雪夜對酌

滿目春色的沈園,走來一代詩詞名家陸游。世界很小!他居然巧遇多年未見、已是他人之妻的舊情人唐婉。一時間,才女心緒複雜,在自己夫君面前,用微顫的玉指,為曾經的藍顏知己斟滿“紹興黃”。浸透淚水的手帕、淒涼無助的嘆息、凸顯失落的神情、摧花滿地的東風、滿懷愁緒的題壁……誰還在意濃郁酒香?滿目春色……我聽罷,也是一聲嘆息。

我們邊飲邊聊。不覺夜已深、雪已遠。夜幕低垂,我們目力所及處的景觀,應涵蓋沈園梅影、青藤書屋燈光、三味書屋竹叢、鑑湖停泊的扁舟……百代興亡朝復暮,今生之後誰是我?惟有眼前的紹興黃,千百年來,堅守著渾厚的色感、悠長的滋味……

話到酣暢時,我們又要了一罈花雕,讓徐來的醉意,解析無盡困惑……

紹興,雪夜對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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