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姨娘扶了正

蘇姨娘扶了正

蘇姨娘嫁進沈家的時候就是帶孕之身,丫頭婆子私下裡擠眉弄眼,老爺怎地這麼猴急,在外頭就將她做了。看這肚子,像是有三個月了。

沈家老爺沈安泰向來不貪美色,只在十多年前納了兩房小妾。

可那兩個都是短命鬼,不知怎麼的,進來沒多久就走了。後來便不再納妾了。

只剩個結髮妻子王氏。

丫頭說:“沈家布坊聞名蘇杭。當年有人巴結老爺,送來了一個好美貌的女子,老爺都沒受。後來給了那女子一大筆銀子,打發了。如今怎地反倒喜歡起這些外四路的女人?”

“噓!你小聲著點兒。叫管家聽見了,掌你的嘴!”

起先府中上下沒有不猜疑的,這年過三十的蘇姓女子究竟是何來歷,竟有這樣的本事,未入門就把老爺給拿下了。

日子久了,便也知道了,這蘇姨娘確有過人之處。琴棋書畫,無一不通。何況舞如天人,歌喉可比鶯雀。

沈安泰待蘇姨娘百般寵愛,也就漸漸冷落了王氏。

王氏不服,同她弟弟王世昌抱怨:“這蘇賤婦,也不知道是何方妖孽,竟迷得老爺神魂顛倒,沒回家肚子就大起來了。老爺說是去北方採辦遇上,結了珠胎,也不知是真是假。這蘇姨娘囂張狂妄,根本不把我這正房夫人放在眼裡。我請了穩婆去打探虛實,竟被她轟出來!氣煞我也!”

王世昌多年來一直受他姐姐庇佑,何曾見姐姐這般受氣,恨恨道:“姐姐莫急,這賤人狂妄,我定叫她好看!”

王氏知道她兄弟脾性,忙道:“你莫胡來!老爺待她這般寵愛,她若有事,自然會懷疑到我的頭上。到時落得個善妒的罪名可怎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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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約摸隔了小半月,那蘇姨娘忽腹痛難忍,倒地不起。少卿,一股血殷殷湧出。

郎中把脈:“不妙,姨娘乃中毒之相。”

郎中檢查了蘇姨娘素來服用的湯藥,說這湯藥中有紅花,是打胎之物。

胎兒自是不保,蘇姨娘昏迷兩日後方才醒來。丫頭受不住審,說王世昌大爺曾進過廚房。這藥,怕是王大爺下的。

那王世昌護姐心切,仗著小舅子的身份口出誑語,替姐姐抱不平,承認在湯藥中下毒:“這來路不明的賤婦,姐夫竟對她百般寵愛,冷落了我姐姐。我不除她,難以解恨!”

沈安泰暴跳如雷,讓人將他摁住。

王世昌喊冤:“我不過才剛剛出手,還下的慢性毒藥,根本不會這麼快滑胎。這女人耍詐!”

沈安泰氣急,不容他再分辨,直接著人毒打了一頓扔出去。

王氏替弟弟求情,沈安泰怒斥:“若非你這般善妒,這人頭豬腦的東西敢如此放肆?這些年我待你如何,你自己不知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不能為我沈家延續香火,竟指使你那畜生兄弟毒害我兒。我且饒你一命,你去青山庵去為蘇姨娘腹中的孩子贖罪吧!”

3

蘇姨娘靜養了一陣,身子轉好。

時值中秋,京城有位姓盧的高官到沈家做客。聽聞蘇姨娘能歌善舞,頗有興致。蘇姨娘揣摩出盧大人的心思,願獻舞一曲以助興。

一曲終了,盧大人看得目瞪口呆,連嘆:“妙哉!妙哉!”

蘇姨娘道:“盧大人見笑了。您打京城來,京城什麼好玩兒的沒有?奴家這三腳貓的功夫,只當給大人逗個樂。大人誇讚,豈不折煞了奴家?”

盧大人合不攏嘴:“安泰啊!難怪你如此寵愛這姨娘啊!不過,有了新歡,莫忘舊愛啊。聽聞弟妹被你罰到青山庵誦經去了,可有此事?”

“大人有所不知,王氏善妒,指使其弟王世昌向蘇姨娘投毒,害我小兒胎死腹中,實在可恨!”

“一人做事一人當嘛!王世昌的罪過,豈能怪到弟妹頭上?弟妹前日去信給她舅母訴冤,我那夫人又與她舅母沾親,便來求我做和事佬。你啊,切莫對弟妹太苛刻。這樣傳出去,名聲也不好嘛!”

沈安泰想不到王氏害了他的骨肉,竟還到處告狀,汙他聲名,恨她轉深。但又不得不給盧大人一分薄面,便道:“大人放心,我明日就把王氏接回來。叫大人見笑了。”

盧大人忽又壓低了聲兒:“你雖身強體壯,但畢竟四十有二,平日切不可太貪戀房中事啊!”

沈安泰羞愧難當:“這,這……”

“哎!弟妹也是為你的身體著想,切莫怪她。”

盧大人一走,蘇姨娘冷笑道:“夫人竟怕我過於貪戀床笫之歡,要生生榨乾了老爺?奴家自有身孕以後,何曾和老爺……夫人此舉,可算給我定了個淫蕩惑主之罪啊!”

沈安泰憤然道:“我與她夫妻這些年,竟不知她這般刁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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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沒兩日沈安泰便著人把王氏從青山庵接回來。

只是經此一事,王氏再沒有了往日的地位。

蘇姨娘有老爺寵愛,下人不敢怠慢。

原本要服侍王氏的傭人被蘇姨娘叫去種花,鋤草。王氏要飲參茶,蘇姨娘讓下人回了王氏,說庫中沒有參了。

王氏著人去買,也被蘇姨娘叫回來:“我與老爺都飲龍井,怎地你一回來就要飲參茶?參茶易上火,夫人近來眉頭深鎖,一看便知是火氣旺盛,不宜用參。多飲些白水吧!”

蘇姨娘處處刁難,王氏又不得發作,氣得連連跺腳。日日心焦氣躁的,漸漸消瘦下去。

5

王世昌被沈安泰攆出去以後,很是潦倒。原先賞給他的一間鋪子也被他姐夫收了回去。在外頭吃了花酒沒有錢給,知道姐姐回了沈家,便去討要銀子。

哪知他前腳踏入府宅,蘇姨娘後腳就命人關了門,將他捉住一頓好打。

沈安泰不在府中,下人見王氏失了勢,全不把王氏放在眼裡。王氏攔不住,眼睜睜看著親弟被打折了兩條腿。

沈安泰回來,王氏一頓哭天搶地。

蘇姨娘倒也坦白:“這畜生害我小產,如今還敢跑回來討錢。來人吶,把東西拿上來。”

下人遞上來一本冊子,上頭記著王世昌乾的樁樁件件:欺凌良家少女,毆打八旬老翁,在酒肆聚眾鬥毆,還打著沈安泰的名號四處借錢。每次出了紕漏,都由他姐姐王氏出面解決。簡直惡貫滿盈!

蘇姨娘道:“以前人家找上門來,都被夫人打發了。現在到了我手裡,豈能容他繼續作惡?我查了他半年,才查出了這麼多混賬事。他這是在敗壞咱們沈家的門風啊!”

事已至此,沈安泰也護他不得,著人抬出去。

眼見親弟變了廢人,王氏冷笑兩聲,突然撲上去廝打蘇氏。言語無狀,舉止癲狂。沈安泰便下令將王氏鎖於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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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隔日半夜,沈安泰和蘇氏剛入睡,有人大呼走水。

兩人驚醒,只見窗外火焰通明,濃煙四起。到院中才知,那火是從柴房而來。

可惜火勢太大,半個時辰才把火給撲滅。等人衝進柴房,王氏已斷了氣。

畢竟夫妻一場,沈安泰再怨再恨,終還是準備將夫人風光大葬。哪知不一會兒工夫,下人在柴房找著一個插滿了針的布偶,上頭寫著蘇姨娘的生辰八字。

沈安泰才對她生出的憐憫,頃刻間蕩然無存,冷嘆:“害人終害己!”

7

王世昌知道姐姐自焚,萬念俱灰。他癱了雙腿,無人照料,在一間破茅草屋以淚洗面。

一日,門被推開,見一女子走了進來。

他定睛一看,是蘇姨娘。

蘇姨娘鎖上門,款款上前,看了一眼這昔日不可一世的浪蕩子,輕笑一聲。

王世昌恨恨道:“你,你個賤人!害我姐姐!”

蘇姨娘冷笑:“我害你姐姐?你跟你姐姐手上就沒沾著人血嗎?”

“你說什麼?”

“多年前,有人曾向沈安泰獻上一貌美女子,你可還記得?”

王世昌雙目睜圓:“你……”

“沈安泰見那女子美貌非常,欲收於房中。女子不從,要自戕。沈安泰為了名聲,只得給了她一筆銀子,打發了。結果,半路被你這惡徒擄走。你把她帶到林間侮辱,事後怕她告官,又將她關於地窖裡七天七夜。日夜欺凌,逼得她絕望自盡。你不知如何收場,就去找你姐姐。你姐姐找人把那女子埋了。你姐姐聽聞冤死之人的鬼魂會索命,便在那女子的屍骨上潑了狗糞……”

王世昌周身發冷。

蘇氏眼眶微紅:“我妹妹失蹤後,我多方打聽,才找到了當年沈家一個馬伕的兒子。告訴了我真相。這些年,你姐姐害死的人還少嗎?沈安泰之前納的那兩房妾室,究竟是病死還是被人謀害,你心裡比誰都清楚!你跟你姐姐有今天,全是咎由自取。”

“等等!”王世昌欠起身,有氣無力,“當日,當日我在你湯藥裡放的是慢性毒藥,何以你頃刻流產?”

“哼!你當真以為我是要替沈家延續香火?這些年你姐姐不孕,天知道是不是他沈安泰命中無子?沈安泰為人虛偽,道貌岸然,明著沒有納妾,私下卻找了很多年輕女子替他生子,只是不得一男半女。我跟我妹妹從小也是錦衣玉食,適逢家變,我二人失散,等我再打聽到她的消息,她卻已命喪黃泉。我不得不委身歡場自保……從京城到杭州,聽聞沈安泰要去北方採辦,我便設計與他途中相遇……你要害我,我豈不知?那毒藥,我自己換了。本來這孩子,我就沒打算留下。”

“賤婦,賤婦!”

蘇氏瞧他說話有氣無力,笑得甚是開懷:“你姐姐給舅母的告狀信,也是我模仿她的筆跡寫的。只有讓沈安泰厭恨了她,我才能好好伺候你們姐弟二人!”

蘇姨娘扶了正


8

隔日,下人來報,說王世昌死了。死在那間破屋子裡。死時眼睛瞪得大大的,甚是駭人。

蘇姨娘扶了正,成了沈夫人。

沈夫人也曾想過,妹妹大仇得報,她是不是也該走了。

可天下之大,她又能去哪兒?她固然不是為了男歡女愛而嫁進沈家。可終究也與他生活了兩年。他固然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但待她,也不算壞。

世道艱難,他能給她現世安穩……罷罷罷!就這麼過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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