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實驗室的電腦前，對著屏幕里長長地、好幾頁的文字，心裡一陣陣發怵，這是我第一篇 SCI 論文第 N 次投稿後收到的審稿意見。
審稿意見眾多的語句中，下面這段話格外扎心。
「我喜歡這個主題，但是文中有很多語言方面的問題，可讀性降低。請修改稿件並在截止日期前重新提交。」
（I like the topic but there are many issues of language style that decrease the readability. Please revise the manuscript and resubmit before the extended deadline.）
窗外的天空一片蔚藍色，暑期正午陽光下的校園寧靜無聲，我有些煩躁。
審稿意見雖說留有一絲餘地但十分嚴厲，讓我這個還在讀博的老學生沮喪又無奈。
至今已逝去二個半學年，一篇 SCI 還沒有發表，畢業延期已是不可避免，只期望發完 SCI 後早點畢業。
但現實是，論文已被投出去無數次、改了 N 多版，現在卻仍收到這樣的審稿意見。
人生的中途，我好像已經迷失了正路，走進了一座幽暗的森林。
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進實驗室，突然拿起我的杯子，開始仰起頭大口喝起來。
「今天你們這裡的電梯一點也不友好，居然在檢修。我可是一口氣爬上來的，太渴了！這杯水真是救命了。」喝完她笑著嗔怪，雙眸裡透著一股由衷的快樂，就像一個孩子純粹般的爽朗。
看著她的樣子，我滿臉因為沮喪而有些凝重的神情有點掛不住了：「你怎麼來了？」
她回答：「這幾天電話聯繫你，感覺你情緒不佳，我想著你該不是沉浸在知識的海洋裡不能自拔了吧？」
我搖搖頭嘆口氣：「被知識的海洋給淹沒了？那不是感覺很榮幸，只可惜沒有這麼輕鬆哪。」說著，我把剛剛的審稿意見給她看。
她直起腰，板起臉來敲敲我的桌子，說：「你這篇論文應該好好注意一下文字風格，畢竟你是非母語作者，英文寫作肯定非常不地道……你懂不懂啊？」
我像洩了氣的皮球：「我倒是想好好改來著，可時間不等人哪。臨時找人想不起來找誰了，最近老師和同學們都忙。」
她慢悠悠地有些顯擺地指了指自己，說：「誰說找不到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
我恍然大悟，重重地拍了下腦袋，說：「對啊，我記得你不是說過你本科修的雙學位就是英美文學嗎？」
她得意地笑了。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央求道：「那你幫我改改論文吧，別人的論文你都能改，我的 SCI 你更加義不容辭了。」
她嫣然一笑：「沒問題，我可以幫你改。不過……你得先陪我去逛街。」
我抓了抓腦袋，心想：怎麼辦？吃人的嘴短，被人改論文的腿短，走吧！
她說：「論文的事你不要擔心，只要陪我逛街陪得開心，順便一起吃個晚飯。」
她狡黠地頓了頓，「晚飯的事你也不用擔心，我請你好了，知道你們博士生窮（此處有重音）。」
我大喜過望，心想，原來這真是在當初撿到了活寶啊。
她是我的考友，當初因為考研在一個自習室朝夕相處一段時間而相識，後來我們都考上了研究生。三年後，她在研究生畢業後從事了教職工作，而我畢業工作後又繼續考博讀博。
於是，就有了那個暑期的午後，我對著審稿意見一籌莫展時，被她的橫空出現而擾動不已。
生活總是在猝不及防的時候，來一點峰迴路轉。
我們走出了校門，一起走在了熙熙攘攘的街上。不知疲憊的她帶著呆若木雞的我整整逛了一個下午。
臨近傍晚，我表示實在走不動後，她瀟灑地帶我去了一家看起來還不錯的飯館。
這時的我早就從 SCI 論文返修的苦惱中走了出來。
我們兩個人面對面坐著，她快速地翻動菜單，點了數菜幾湯，並且叫來了兩瓶啤酒。
看著她忙前忙後，我從來沒有感到過心情如此輕鬆，又如此踏實……
酒菜齊備以後，她舉起酒杯，微笑著輕聲說：「來， cheers 一個！」我一愣，回答說：「有啥喜事嗎？」
她用杯子輕輕碰了一下我的杯子：「開始寫修回意見，就意味著發 SCI 論文不是沒譜的事情了， SCI 發表了就意味著可以畢業了。當然是喜事，讀博嘛，就是要快進快出。」
我呆呆地撓撓頭：「離錄用並刊發還遠著咧，說不定返回修改意見二審就被斃掉了。」
她呵呵一笑：「要你修改就是因為你的論文有價值，別人還是認可你的文章，要不然早就拒稿了。」
我一拍大腿：「對啊，看來我的論文還有救，果然還是你有經驗。」
她狡黠一笑：「那是，施一公不是說過，學術期刊一般不會因為具體的語法錯誤拒絕一篇文章，但一定會因為邏輯混亂而拒絕一篇文章。」
她分析的頭頭是道，我先前的陰霾被一掃而光，變得活絡起來。
話匣子被打開後，從讀博到畢業再到當晚的菜品，從詩詞歌賦到人生哲學，我們聊了很多……
吃完飯出來，我們沿街走在路上，因為小酌了一點啤酒，腳步亦有音樂的節奏。
我靜靜地望著她，突然又想起了改論文的事情，心裡一下子百感交集。
她突然抬起頭娓娓地問：「我幫你改論文，你該怎麼感謝我啊？」
我脫口而出：「現在我還是一文不值的學生，銀行卡里的存款從來沒有超過三位數啊！
那你看，我只有以身相許了。」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我們相視而笑，兩人都覺得又親近了三分。
二個星期之後，我們去領了結婚證。
三個半月之後，我的 SCI 通訊作者的電子郵箱收到了一封含有「很高興告訴您，您的論文已被接收」（I am very glad to info you that your paper has been accepted for publishing in…）字樣的郵件。
二年以後，我抱著娃，和她一起參加了我的博士畢業典禮！
坊間流傳有所謂的博士定律：如果不知不覺走上了讀博之路，那麼在博士畢業之前完成戀愛結婚也許比較明智。
經過我的實踐，認為這條定律挺對的。
閱讀更多 美輯編譯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