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互保與東南意識——漢族士紳斷然抗清排滿(一)

對於慈禧及載漪集團為一己私利而大行廢立、“撫團滅洋”的政策,以東南督撫為主的漢族勢力集團始終反對,但他們無法扭轉乾坤。面臨亡國滅種之危局,漢族集團空前團結,以保國為宗旨,與列強達成局部和平約款,是為“東南互保”。期間維新派、保皇派、革命派與東南督撫等趨新勢力分合交錯,動作不斷,抗清排滿意識凸顯。庚子國變後,晚清政治的狀貌已經大不相同,滿漢矛盾亦進入新階段。

東南互保與東南意識——漢族士紳斷然抗清排滿(一)

義和團初起,與把持中央權力的滿洲貴族頑固派集團不同,漢族開明官僚,如兩廣總督李鴻章、兩江總督劉坤一,山東巡撫袁世凱等,都主張堅決鎮壓。

1899 年,義和團在山東興起時,清廷先剿後撫,說明頑固派在中央已經逐漸佔了上風,其後地方上拳民最盛的也多屬旗人督撫。袁世凱是最早向清廷提出異議的地方大吏,他對山東境內的義和團嚴懲不怠,迅速控制了局勢。1900 年 5 月 19 日,他在《遵旨籌議官練私團事不可行據實復陳折》中說: 義和拳……與白蓮教同出一源,……其充總辦、統領者,皆險鶩教師。充前敵、催陣者,皆兇橫匪類……是宜嚴禁預防,未可權宜遷就。 5 月 31 日,張之洞電奏請剿,但未被採納。6 月 15 日,江督劉坤一、鄂督張之洞合詞瀝陳,“擬懇明降諭旨,定計主剿。先剿後撫,兵威既加,脅從乃散,或可轉危為安。即此了結,將來商辦善後,已屬不易。若一方宣撫,一面拳匪仍痛殺教民,各國斷難忍耐。……從來邪術不能禦敵,亂民不能保國。外兵深入橫行,各省會匪四起,大局潰亂,悔不可追”。

東南互保與東南意識——漢族士紳斷然抗清排滿(一)

清廷從 16 日到 19 日連續召開四次御前會議,討論戰和問題,主戰派與主和派進行了激烈辯論。雖然朝廷收到劉、張電奏,京中袁昶、許景澄等主和派官員也強烈反對,但最終無法改變慈禧的決心。6 月 19 日,清廷正式決定“向各國開戰”,給北京義和團發放粳米二萬石、銀十萬兩,並下令攻打使館區。得此消息,劉坤一、張之洞認為大禍臨頭,但還想作最後努力。6 月 20 日,張之洞、李秉衡、劉坤一、鹿傳霖、王之春等督撫聯合上奏,指出義和拳是“邪教、亂民、土匪、劫盜”,“即不與各國開釁,亦應痛剿,況無故戕害洋人、洋房,殺日本參贊,今海口已被佔奪,都城佈滿洋兵,增兵增艦日來日多,禍在眉睫,直不忍言。從古無國內亂民橫行慘殺而可以治國者,亦未聞一國無故與六七強國一同開釁而可以自全者。……宗社安危所關,間不容髮,再過數日,大局決裂,悔無及矣”。他們認為“剿內匪即所以阻洋兵”,希望避免與各國開戰,要求朝廷停止“撫團滅洋”的政策。很顯然,慈禧等為公報私仇不惜江山社稷,而以東南督撫為代表的漢人開明派重在保國保種,雙方存在嚴重政見分歧,此亦後來東南互保之根源所在。

東南督撫的集體反對未能阻止直隸地區形勢日趨惡化,但清廷也不可能視而不見。同日劉坤一、張之洞通過袁世凱收到了朝廷的一道密旨:

近日京城內外,拳民仇教,與洋人為敵,教堂教民連日焚殺,蔓延太甚,剿撫兩難。洋兵麇聚津沽,中外釁端已成,將來如何收拾,殊難逆料。各省督撫,受國厚恩,誼同休慼,事局至此,當無不竭力圖報者。應各就本省情形,通盤籌畫於選將,練兵,籌餉三大端。如何保守疆土,不使外人逞志,如何接濟京師,不使朝廷坐困;事事均求實際。沿江沿海各省,彼族覬覦已久,尤關緊要。若再遲疑觀望,坐誤事機,必至國勢日蹙,大局何堪設想?是在各督撫互相勸勉,聯絡一氣,共挽危局。時勢緊迫,企盼之至。

該密旨不僅與歷來上諭再再告誡一切必須聽命於朝廷大相徑庭,而且似乎在鼓勵地方大膽放手、自籌生計。見過密旨的英國代總領事霍必瀾在 6 月 29 日的一封電報裡講:“總督(劉坤一)通過山東巡撫收到了 6 月 20 日一道密旨,……措辭非常奇怪,中國人認為它是一個垂死政府的遺命,……上諭的詞句實際上是給予各總督以絕對的權力。……李鴻章收到了榮祿 6 月 21 日的信,告訴他對北京的諭旨不必繼續予以重視,李鴻章同長江各總督一起已同意不再承認北京政府”。

電報最後講:“我認為端王在 6月 21 日前後可能篡奪了朝廷的權力,據說榮祿正企圖同漢族總督們合作並反對端王”。許多人認為,這道措辭奇怪的密電,乃主和的朝中大佬榮祿、王文韶趁機合擬,字字推敲,暗藏玄機,以便為東南督撫共謀互保提供政策依據。京師拳匪蔓延,剿撫兩難,而外省並無此種難處,所謂“應各就本省情形,通盤籌劃”,即是暗示不必以朝廷的舉措為準。而“保守疆土不使外人侵佔”,刊在“接濟京師,不使朝廷坐困”之前,亦明明指出重輕急緩所在。至於“事事均求實際”六字,更有深意,意思是隻要於國家實際有益,不僅不為遙制,甚至不必重視上諭中的宣言。這是針對即將明發的宣戰詔書,預先作一伏筆。

東南互保與東南意識——漢族士紳斷然抗清排滿(一)

實際上,在義和團高漲的相當長時期內,清廷對於義和團的態度也是搖擺不定、模稜兩可。不同日期的上諭,甚至同一天發出的不同上諭,在邏輯上及實際行動上常有自相矛盾之處。譬如,對於拳民既剿又撫,對於列強時軟時硬,對於外國使館既攻打又保護等。這首先反映了慈禧本人首鼠兩端、進退失據的心態,同時表明清廷中樞內部主戰派和主和派的衝突,並與時局變化、東南督撫及列強反應等息息相關。對於這些變化不定的諭旨,執行者必然會根據自身的立場和利益加以選擇,職是之故,以滿人為主的守舊派和以漢人為主的改革派都可以自相選擇、各行其是,於是出現了庚子年南北之間督撫行動的尖銳矛盾。

清廷戰意已決,整個中國即將陷入瘋狂和戰亂之中。面臨“千古未有之局,必為千古未有之法”。戊戌政變以來,滿洲親貴頑固集團為洩私憤、謀私利,不惜將國家民族引向滅亡的邊緣,在漢族士紳們看來,已經喪心病狂。在此情狀下,東南士紳始相聯絡一謀對策,以“保境安民”為主旨,是為“東南互保”。它是特殊時期下的特殊產物,是開明派督撫、東南上層紳商和西方列強出於各自利益相互妥協的產物,具有明顯的抗清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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