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粪将军”到彦之先生

“担粪将军”到彦之先生

“担粪将军”到彦之,自幼孤苦,发愤图强,成为刘宋将领

到彦之(?-433年),字道豫,彭城武厚(今江苏沛县)人,南北朝时期刘宋开国将领,据《南史·到彦之传》记载,他是春秋时期楚国大夫屈到之后裔。屈到的官职,是楚国“莫敖”。“莫敖”,亦称“莫嚣”,乃军界高官。清末学者章炳麟《文学说例》云:“楚国以早夭之君为‘敖’,如若敖、郟敖、訾敖是也;以长官为‘敖’,如莫敖、连敖是也。”若敖、郟敖、訾敖,均为楚国国君;莫敖、连敖,均为楚国高官。当代学者杨伯峻《春秋左传注》指出,“莫敖”本来相当于大司马,后降至左司马之下。大司马是古代武装部队最高长官,相当于后世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左司马为主管军政的副官,相当于副参谋长。

追溯到姓之由来,颇为有趣。说到姓之先祖功勋卓著,后裔以其名字作为姓氏,称“到氏”。到氏古代之杰出先祖有两个:一个是春秋楚国大夫屈到,官居莫敖,威风八面;一个是战国赵国大夫慎到,先秦法家代表人物之一,著有《慎子》42篇,可惜失传。到氏这两位先祖,堪称古代大贤呢。

尽管祖先如此显耀,到彦之的身世,却十分贫寒。由于《宋书》到彦之本传在流传过程中散佚,而《南史·到彦之传》是由《宋书》删减拼凑而成,其早年事迹,已无处寻觅了。《南史》只在其曾孙《到溉传》里作了简单追记:“溉祖彦之,初以担粪自给,故世以为讥云。”《梁书·到溉传》对其先祖也是一带而过:“曾祖彦之,宋骠骑将军。”

“担粪将军”到彦之先生

担粪岁月,汗流浃背,臭气横吹,溢满天地的,却是勃勃志气

然而,“担粪自给”四字,却道尽了到彦之早年的万般酸辛。虽然由于史料散佚,其父母兄妹等不得而知,然其家境寒苦,衣食不继,却可以推而想之。他担粪种地,与家人耕种几亩薄田,挥汗如雨,备尝艰辛,却只能勉强糊口,一旦遇到灾荒年,还会啼饥号寒,那种生活的挣扎与磨难,铭心刻骨,肯定令他终生难忘!

晋末宋初时期,朝廷兀立江南,门阀政治肆虐,门第观念极其强烈,江南豪门大族,几乎霸占了所有高官显爵,寒族士人往往被高门子弟所讥笑,连宋武帝刘裕都被讥为“土包子皇帝”,何况这位贫寒之极的到彦之呢?人们称他为“担粪将军”,蔑视之意昭然,一直到了南梁时期,其曾孙到溉官居散骑常侍、侍中、国子祭酒,依然受到驸马都尉何敬容的嘲笑:“到溉尚有余臭,遂学作贵人。”——“担粪将军”到彦之身上弥漫的大粪臭,漫漶到南梁,也没有变成“五谷香”,而是“余臭”四溢,逼得他的孙子到溉只能“学作贵人”,以摆脱世人的嘲笑,南朝势利之风尚,由此可见也。

到彦之早年,追随其彭城同乡刘裕的脚步,亦步亦趋,杀入了东晋末年的乱世洪流之中,讨伐五米道首领孙恩,屡立战功;征讨桓楚武悼帝桓玄,卓有贡献,先后出任镇军参军、广武将军、太尉中兵参军等,后因收复白帝城之功,封为佷山县子。佷山县乃古县名,辖境位于今湖北长阳县西、清江北岸,后废除。义熙十一年(415),到彦之升任荆州司马,兼南郡太守。三年之后,刘裕第三子、宜都王刘义隆出镇荆州,担任荆州刺史,成了到彦之的顶头上司,两人的一世情缘,就此开始。

应当说,到彦之的荆州岁月,艰辛与辉煌相伴,猜忌与情谊相随。他的官衔,是使持节、南蛮校尉,掌管荆州军政要务,是刘义隆的主要助手。刘义隆史称“天授和敏之姿,自禀君人之德”,不过是史家逸媚之词,他其实是个心思细密、心机深重的藩王,看似不动声色,却洞悉麾下的一举一动。在这样的长官手下任职,而且是主管军政要务的“大管家”,既需要天赋能力,也需要隐忍耐力,到彦之尽心尽力,兢兢业业,既赢得了荆州百姓的拥戴,也赢得了刘义隆的敬重,实属不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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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一如绞肉机,无数将士喋血,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永初元年(420),刘裕代晋自立,建立刘宋政权,到彦之进封为佷山县侯,一个早年担粪的穷孩子,跻身王侯之列,可谓光宗耀祖,但他却淡然处之,依然在刘义隆麾下,整天为荆州的繁杂事务而忙碌。

永初三年(422),京城建康风云突变,宋武帝刘裕驾崩,太子刘义符继位,史称“宋少帝”。然而,由于刘义符游戏无度,荒废政务,两年后即被顾命大臣徐羡之、傅亮、谢晦、檀道济废黜,先是幽禁,随后诛杀。因刘义符无子,按序列应由刘裕次子刘义真接班,可是因为刘义真不合徐羡之等人口味,在宣布废帝之前已采取果断措施,将刘义真废为庶人,随后灭口。顾命大臣们如此一番神操作,刘义符、刘义真兄弟先后毙命,刘义隆浮出江湖,并于景平二年(424)五月,被顾命大臣扶上了帝位,史称“宋文帝”。

这年七月中旬,傅亮率领一干朝臣来到荆州刺史官衙,恭迎刘义隆进京继位。由于一连串血腥政变,两个哥哥被杀,躲在荆州的刘义隆像惊弓之鸟,哪敢轻易相信?尽管傅亮宣言效忠,叵耐刘义隆将信将疑,到彦之眼见情势严峻,恐怕生变,入室力劝,并表示要自己亲自率军护驾,刘义隆这才点头答应。

于是,到彦之率领着荆州兵卒,浩浩荡荡护卫着刘义隆进京,于八月八日抵达建康,第二天即位为帝,史称“宋文帝”,改元“元嘉”。文帝一登基,即任命到彦之出任中领军,掌管一切军政要务。到彦之排兵布阵,连番运作,将京城内外围得铁桶一般,确保了新政权的安全。

新帝继位,新政权开始嘎嘎运转,顾命大臣与新政权的矛盾斗争,也随之展开。顾命大臣们因拥立有功,自以为可以继续翻云覆雨;宋文帝早就对他们屠戮兄长怀恨在心,岂肯容忍他们继续弄权,双方的激烈搏杀,实在不可避免。进京伊始,徐羡之即提议让到彦之出任雍州刺史。雍州,即凉州,辖境在今宁夏全境及青海、甘肃、宁夏、新疆、内蒙部分地区。徐羡之此议,意在剪除文帝羽翼,不但被文帝严词拒绝,也引起了他的警觉。新帝与旧臣之间的决战,随后展开。宋文帝虽然看上去身体羸弱,政治手腕却奸险诡诈,徐羡之、傅亮、谢晦先后被杀,檀道济作为枭雄战将,身为顾命大臣,却一向不与徐羡之等人沆瀣一气,此时早已投身文帝麾下,成了叱咤风云的军界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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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勃升,辉满天地,尘世鏖战,何时止息,天晓得也

这一时期,宋文帝内有到彦之辅佐,外有檀道济压阵,可谓相得益彰,他说:“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故一夫辍稼,饥者必及,仓廪既实,礼节以兴。”

他励精图治,整饬吏治,抑制豪强,鼓励农桑,努力推进经济繁荣,使国家经济实力得到大幅度提升,受到后世史家称颂,史称“元嘉之治”。

随着国家实力的增强,宋文帝的野心开始膨胀,先后发动了三次北伐战争,史称“元嘉北伐”。

刘宋政权建立初期,与之对峙的北方劲敌是鲜卑人建立的北魏政权,此外还有北凉、西凉、西秦、夏、北燕五国;在阴山以北,还有势力强大的柔然部落。刘宋在中原还占据着大片“飞地”,即河南洛阳、虎牢(今河南荥阳县汜水镇)、滑台(今河南滑县)、碻磝(今山东茌平县西南)四个重镇,以及山东济南、淄博、青州等地。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继位初期,与夏、柔然战事不断,消耗巨大,宋文帝乘机向北魏索要河南各地,声称若不答应,将武力夺取。拓跋焘听了,哗然一声长啸,置之不理。岂料宋文帝自信爆棚,于元嘉七年(430年)悍然发动第一次北伐战争。

客观地说,宋文帝此次北伐,是雄心与私心交织的产物。他雄心勃勃要击溃北魏人,却不任用战功卓著的沙场骁将檀道济为统帅,而是令心腹将领到彦之率军出征。按照他的战略部署,此役必将取得“一石二鸟”之战果:其一,可以收复河南故地;其二,可以让心腹之臣到彦之建立丰功伟绩,以加其开府。所谓“开府”,就是高级官员因为功勋卓著,可以成立自己的府署,选置麾下僚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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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卑枭雄拓跋焘,霹雳如豹,屠戮北国,到彦之哪是对手呢

宋文帝这个如意算盘,拨拉得实在太精明了。他根本就忽略了关乎战争胜败的两个关键问题:其一,到彦之虽然当初护驾、保驾有功,也曾指挥过一些局部战斗,并取得胜利,可是,他从来没有做过三军统帅,更没有作为统帅指挥过全局性战役,如今贸然上阵,统帅全军,如何取胜呢?其二,与之对峙的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将略杰出,骁勇善战,先后率军攻灭胡夏、北燕、北凉,降伏西域诸国,一介到彦之,那里是拓跋焘的对手啊?

这年四月,战火点燃,熊熊炙烤中原大地,拓跋焘却一如北方胡狼,隐身不见,到彦之率领五万大军,长驱直入,不费吹灰之力,便轻易收复了一度被魏军占据的中原四镇,进驻灵昌津(今河南延津县北),先头部队直抵潼关。开局大胜,宋军一片欢腾,只有檀道济的老部下不以为然,他说,魏军诡诈,在等待冬季黄河结冰时反攻呢。北魏谋臣崔浩觑眼一看,便说:把几万人棑成东西二千里一字长蛇阵,如此部署兵力,岂能取胜乎?

至此,到彦之的将略之才,劣势横陈,其必败之势,已不可逆转。到了十月间,魏军大举反攻,迅速攻陷洛阳、虎牢等地,到彦之胆怯,萌生退意,遭到殿中将军垣护之强烈反对,可是,到彦之磨磨唧唧,不置可否。当此时也,到彦之眼疾突然发作,他信心丧失,拒不采纳垣护之的意见,决意退兵,全军惶惶然跑到历城(今山东济南),便烧掉船只,丢盔卸甲,仓惶溃逃。

宋军这次出征,宋文帝志在必得,准备了大批战略物资,此役惨败,损失惨重,将这些物资悉数抛弃,导致刘宋武库为之一空。宋文帝被迫挥泪斩马谡,将将到彦之免职下狱,紧急起用檀道济收拾残局,可是晚了!檀道济率部艰苦鏖战,在二十多天里打了三十多场恶战,重创敌军,却难以挽回败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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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之轮回,人生之风雨,兴也衰也,不过如此

“元嘉北伐”之第一战,就此宣告收场。尽管宋文帝为挽回败局,又于元嘉二十七年(450)、元嘉二十九年(452),发动了两次北伐,耗费大量民脂民膏,其结局却很不美妙,均以失败收场。清人王夫之说,刘宋北伐失败的原因,是宋文帝用人失误的恶果,“将非其人也”。他批评说:“当世之士,以人主之意指为趋”,而文帝所信任重用者,却是“拘葸异谨之人,谓可信以无疑,而不知其适以召败也。”他说,天下人以皇帝之意为驱使,而宋文帝所重用的,却是“拘葸异谨之人”,处事恭谨,绝对忠诚,忠于职守,忠于皇帝,却不堪统帅之任,让用之统帅全军,遭到失败,实在是咎由自取啊。

应当说,王夫之的批评,还是客观公允的。到彦之堪称将才,但不具帅才;宋文帝用他统军北伐,实在是他不能胜任的。与其批评到彦之无能,不如批评宋文帝私心。他的信心作祟,将为到彦之谋得开府之荣耀,却使他遭到了牢狱之灾。世事之诡异莫测,令人哑然无语也!

对自己应承担的领导责任,宋文帝心知肚明,对老部下的惩罚,只是点到为止。元嘉八年(431),到彦之复起,被任命为护军将军;第二年,文帝诏令恢复其封邑,他坚决辞谢;第三年,到彦之黯然辞世,谥曰“忠公”。

到彦之先生,从一介担粪少年,成长为“担粪将军”,成为宋文帝刘义隆心腹将领,他应该感谢幸运女神之眷顾了。然而,正是这份特殊眷顾,使他后来遭遇了“滑铁卢惨败”,跌入大牢。人生之兴衰,由此可见也!

(2019年3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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