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讀射鵰第五回《彎弓射鵰》:射鵰英雄到底是指成吉思汗還是郭靖

(1)

桑昆的兒子都史拉著豹子要吃託雷,王罕等人聞訊前去救人,完顏兄弟也跟著去看熱鬧。此時金庸對完顏兄弟的用筆與上文銜接一致,再現兩人之不同。

書上說:

完顏洪熙昨晚沒瞧到豹子鬥人的好戲,正自納悶,這時精神大振,站起來道:“大夥兒瞧瞧去。”完顏洪烈暗自打算:“要是桑昆的豹子咬死了鐵木真的兒子,他兩家失和,不免從此爭鬥不休,打個兩敗俱傷,鷸蚌相爭,我大金漁翁得利!”

完顏洪烈雖然擄取包惜弱的手段有點卑鄙,但他對包惜弱倒是一心一意,沒有再移情別戀,對楊康也是真情實感,視如己出。完顏洪烈最讓人憎惡的恰恰是他的政治手腕。他初見韓寶駒,便有意接納,求賢若渴的心思本來無可厚非,但為我所用的目的性還是太強,令人不悅。他見丘處機和江南七怪鬥了起來,便恨不得七怪立即殺了丘處機,好替他出口惡氣。此時覺得鐵木真是人中豪傑,就想讓鐵木真和桑昆馬上內鬥,好給他坐收漁翁之利的時機。

政治視角下的完顏洪烈總會給人感覺過於狡黠了一些,這給情場上本來就不光彩的他又減分不少。好丈夫或者好父親只是他給人的假象,搶佔別人的妻、子做自己的妻、子,好丈夫和好父親都無從談起。政治上所謂的好臣子也只是為了侵略鄰國,獲取本來不屬於他們的利益,這個好字便也要打上引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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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洪烈的政治手腕令人憎惡)

(2)

江南七怪在大漠找到郭靖後,還沒商量什麼時間回江南,七怪就變成了六怪。一切都安置妥當之後,六怪才和李萍見了面。他鄉遇故知,李萍思鄉心切,應該立即隨六怪迴歸故里才是,但是最後商量的結果卻是留在大漠。

留在大漠的原因有二:第一,是借全金髮之口說,之前答應了鐵木真留下教導他小兒子的武功,自當言而有信,至少得教上一兩個月才能走。第二,是借南希仁之口說,回江南不好。原因是種田好忙,沒空練武,練武,還是在大漠好,江南太舒服,不好。

南希仁這句話,側面說明了兩個問題。第一,江南七怪原本只能算是平民英雄,為何在嘉興一帶名聲這麼大,那是因為“大多數人卻絕非學武的材料”。第二,主要藉此機會交代一下,六怪和李萍郭靖母子還要繼續在大漠生活幾年。

當然,讓他們留在大漠歸根結底是服務於情節發展的,還有許多必須在蒙古解決的問題需要假以時日。所以不得已才找出來這樣的藉口:以郭靖的資質,在蒙古風霜如刀似劍的大漠中磨練,成就決計比去天堂一般的江南好得多。

武功和地域到底能有多大的關係呢?蒙古風霜雖然如刀似劍,可又磨練出了哪位在江湖上叫得響的大俠了?哲別和博爾術算是大漠英雄,可他們要是遇見了梅超風,結果又會如何?五絕之中,南帝東邪從地理位置上講,都沒啥環境優勢,可不一樣成為大腕了?黃藥師的弟子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都是在風景旖旎的桃花島打下的基礎?

一言以蔽之,此時金庸還不能讓他們南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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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彪悍的女人令人心生敬意)

(3)

四歲的華箏出現在郭靖的世界裡,就是為了給郭靖一次英雄救美的機會,這完全是金庸的刻意安排。華箏見都史的豹子全身花斑,甚是好看,伸手就想去摸豹子腦袋。豹子縱起就要撲向華箏,郭靖著地滾去,抱起了華箏。從此華箏成了郭靖青梅竹馬的小學同學。

轉眼十年過了。郭靖卻還是那個經常被老師批評的差學生,因為成績不好總是被華箏同學嘲笑。華箏雖然喜歡說“我就愛瞧你捱打”,但其實在和郭靖的相處中,並不能因為出身嬌貴而對郭靖頤指氣使。

書上說:她因父母寵愛,脾氣不免嬌縱。郭靖卻生性戇直,當她無理取鬧時總是挺撞不屈,但吵了之後,不久便言歸於好,每次都華箏自知理屈,向他軟言央求。

這段話的信息量其實很大,它甚至預示了兩人感情的最終結局。依郭靖的性子,“向他軟言相求”,多半便不能讓他有發自內心的敬重了。郭靖身邊的所有老師,除了南希仁,幾乎無一例外都會嫌棄他笨,覺得他接受慢,華箏也不是那與眾不同的另一個,也不是真正懂他的人,動不動就說:“郭靖,又給師父打了麼?”“什麼拆招?是捱揍!”這樣的氛圍下,郭靖會私下覺得這些人都是念著他曾在豹口下救過她才對他另眼相看。即便華箏隨著年齡的成長內心逐漸對郭靖轉為愛慕,但如此成年累月地譏諷一個智商廣受質疑的年輕人,他又怎能會對她有發自內心的愛?

而黃蓉則不同,她和郭靖初次相遇時是扮作了叫花子,她不瞭解郭靖的黑歷史,從一開始就把郭靖當做一塊璞玉,而郭靖也不瞭解她出身的高貴,從她是叫花子時便自然而然地親近,這大抵就是緣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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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箏和李萍一樣是必須以悲劇收場的人物)

(4)

這一回的回目是《彎弓射鵰》,自然少不了射鵰的好戲。《射鵰英雄傳》的“射鵰英雄”到底是郭靖還是鐵木真,還是二者兼而有之?歷來眾說紛紜。因為主席有“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詞句,所以有人認為當指鐵木真。但郭靖才是本書第一男主角,金庸的本意更像是要塑造一位出身卑微卻有為國為民情懷的平民英雄。

本章鐵木真和郭靖都有射鵰表演,郭靖更是一箭雙鵰,似乎郭靖更勝一籌。但鐵木真更看重馬上馳騁,指揮千軍萬馬,踏平敵軍營寨,好像只有那樣才符合大漠英雄的形象。他能從黑雕白雕對戰中讀出兵法,就能看出他的獨到之處。

書上說:鐵木真知道漢人這些近身搏擊的本事雖巧,卻只能防身,不足以稱霸圖強,因此要拖雷與郭靖只略略學些拳腳,大部時刻都去學騎馬射箭、衝鋒陷陣的戰場功夫。這些本事非六怪之長,是以教導兩人的仍以神箭手哲別與博爾忽為主。

鐵木真心中的英雄,和疆土、部眾、牲口、美女、財寶等等詞彙緊密相關,這是要靠數字丈量的英雄;郭靖心中的英雄,和保家衛國、救危濟困、行俠仗義、堅守誠信、無私助人等詞彙緊密相關,則更偏重道德層面的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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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木真也是射鵰英雄)

(5)

郭靖沒遇到江南七怪之前,不知道父親叫郭嘯天,不知道母親叫李萍,但是知道仇人叫段天德。李萍給郭靖的教育就是仇恨教育,她苟且偷生的目的就是將郭靖撫養大,然後找段天德報仇。

江南七怪在大漠苦苦尋找了六年,終於找到了郭靖,高興得手舞足蹈,因為那個十八年之約的理想終於落地。十八年之後,嘉興醉仙樓,有個賭賽,不論勝負,江南七怪將不會缺席。

江南七怪找到郭靖以後的十一年,就是不斷地用填鴨式的教育,讓郭靖不停地作試卷,就是為了應付十八歲的這次高考。成績不佳的時候,馬鈺現身了,對郭靖進行了一對一輔導。

這十一年,江南七怪(很快就變成六怪,但為了保持行文延續,這裡仍稱為七怪)的理想抑制了李萍的理想。江南七怪當了郭靖的師父,有了發言權之後,十八歲的這場比武,其重要性竟然大過了不共戴天的殺父之仇。從情感角度來說,江南七怪的做法是欠考慮的。郭靖雖然天生愚鈍,但收拾一個只會耍嘴皮子的段天德,應該早已綽綽有餘。

其間李萍有沒有提過南下已經不得而知了,但江南七怪為了應對醉仙樓之約卻始終不提報殺父之仇的事,是有些過於自私和冷酷的。要知道,李萍至多是關心楊家婆姨有沒有生還,有沒有給楊家留下血脈,他不會關心那場本來和她毫無瓜葛的比武,但是她不會忘了段天德,那個改變她後半生的仇人。

江南七怪雖然看重這場比武,甚至常常為郭靖的愚鈍悶悶不樂,可與丘處機相比,他們真的太過老實和本分,沒有派人調查丘處機是否找到了楊家後人,也沒有了解如果丘處機找到楊家後人,其教育狀況如何。他們對十八年之約的分析判斷,全部憑藉的就是數學,只會一味推算其中的概率。而丘處機,本著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原則,已經派尹志平悄悄地對郭靖的武功進行了評估。

該幫郭靖報的仇沒報,該打探的虛實沒有打探,江南七怪對即將到來的醉仙樓之戰其實完全沒有把握。但這都沒有影響讀者對七怪的敬佩。他們的武功未到一流,但他們守信踐諾的情操,在江湖上是首屈一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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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七怪的理想為何大於李萍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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