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之輩》:低成本文藝片如何在國際大片壟斷下生存

前半場笑點密集處平均每分鐘笑4次,後半場哭中爆笑、笑中帶淚。

這是華語喜劇片《無名之輩》播放時,影院內觀眾的真實反應。電影在11月16日上映,首日票房僅917萬。但週末兩天它的口碑一路開花,豆瓣評分高達8.4,到了11月19日當日票房甚至超過《神奇動物2》。

非娛樂片,沒有3D特效,沒有魔幻的故事背景,在《毒液》和《神奇動物2》佔據了大部分排片的情況下,《無名之輩》還是找到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無名之輩》:低成本文藝片如何在國際大片壟斷下生存

電影主演為陳建斌、任素汐、潘斌龍、章宇、王硯輝,沒有任何一位流量明星。細數下來,知名度最高的大概是在《甄嬛傳》中出演皇帝的陳建斌了。其他主演的情況類似,多為此前名不見經傳的實力派演員,因為某部作品的成功才被大眾所知曉。

任素汐是《驢得水》中絕望的曼妙動人女子,章宇是《我不是藥神》中寡語而善良的黃毛。王硯輝的影視經歷更加豐富,但最近幾年才開始受大眾關注是因為在《烈日灼心》中客串表演了一段審訊,因為演技出神入化而使得許多觀眾誤以為是真實的犯人視頻。

導演是饒曉志,上一部影視作品為《你好,瘋子!》,但你很有可能也沒看過。《無名之輩》上映之前,他在自己的微博上為電影做的所有預熱宣傳,轉評贊量都不過百。但上映之後,他最新那條有關電影的微博達到了5千多的轉發量,且基本都是溢美之詞。

有影迷戲稱饒曉志為宣傳委員,足見這部電影在製作完成後的宣發階段有多窮了。就連自《驢得水》後很少出現於公眾視線中的任素汐,最近也接連著上了《幻樂之城》和《我就是演員》兩個綜藝節目,只為幫電影做預熱宣傳。

這是一部帶著黑色幽默的荒誕喜劇,笑點非常密集,淚點也不少,貴州話臺詞更是過癮。如果你最近情緒壓抑得不到釋放,它一定能讓你在又笑又哭之後感到痛快暢爽。

有血有肉有缺點的小人物

片中的主要角色無一例外都是小人物,如同片名“無名之輩”,有小保安、有鄉下進城的青年、有揹負鉅債的小開發商。他們身上的缺點很嚴重很明顯,但也分別有著各自的執念和閃光點。而幾位實力派主演,更是以自己卓越的演技將這些小人物演繹出了血和肉。

整部電影分多條故事線並行,三條主線分別是兩個劫匪在殘疾女人馬嘉祺家中避難,保安馬先勇為當協警而破案,以及圍繞房產開發商高明的一系列糾葛。此外還有無數輔助分故事性同步進行,如馬先勇與女兒之間的矛盾、馬嘉祺與房東和哥哥的故事、劫匪李海根與真真的愛情等……

這些不同故事線中的人物看似毫無關係,卻又在情節遞進之時一一對應連接上,並在當晚煙火大會時終於聚集到一起,像煙花一樣共同盛放。而從始至終貫穿電影撐起角色行為的一個關鍵詞是:尊嚴。

陳建斌飾演的馬先勇是推進整部電影主線的最重要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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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開場亮相時便是以小保安的身份跟人打架,並在警察到來時裝無辜;買一袋李子都要賒賬,還順走了人家小孩的雞蛋;沒錢給女兒交學費,還在學校公然打女兒。從前半場來看,他很窩囊,有點無賴,表現也完全不像一個好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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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在尋找丟失槍支和破案的過程中,在面對劫匪時卻沒有表現出絲毫一分軟弱。他可以為了讓女兒入學舍棄尊嚴,也可以在打架之後裝慫碰瓷,但他從始而終一直在追尋的,是成為協警的尊嚴。

章宇第一次亮相時,我所在的影院有人小聲喊了句“黃毛出來了”。黃毛是章宇在《我不是藥神》中所飾演的角色,寡言、隱忍、剋制。《無名之輩》中的他恰好相反,頭髮兩邊剃光,頂著中間一道“雞冠頭”,性子火爆,行事也是風風火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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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來自鄉下的進城青年胡廣生,到了城市最大的願望就是出人頭地。在社會中一直沒有受到足夠尊重的他選擇了拿起槍支當劫匪,卻不敢搶銀行只敢搶手機店,面對挑釁也不願開槍打死一個殘疾女人。他想要獲得尊重、受到仰望,卻一次又一次地被戲弄和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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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斌龍飾演的李海根是典型的那種“好哥們”,為了兄弟的“大哥夢”為他偷槍陪他搶劫,為了對方的自尊心從小到大為他維護謊言,而自己最大的願望只有賺到錢之後娶真真回家。他看起來很笨很軟弱,沒什麼追求,但也是釋放出最大善意的那個人。

王硯輝所扮演的高明滿身都是缺點,出軌和老婆離婚,欠下一大筆債跑路,可惜電影中沒有出現大喇叭“王八蛋老闆高明欠下了3.5個億,帶著小姨子跑了”。但就是這樣一個負面形象,卻在討債者為自己辦追悼會時,明知回去有可能被打死卻仍要爭口氣,到場露面。

“我沒有卷錢跑路不負責任”,是高明要的尊嚴。在他最愛的兩個人為了他而戰鬥時,他贏得的遠不止尊嚴。

任素汐飾演的馬嘉祺是一個脾氣更加火爆的毒舌彪悍女人,曾因一場車禍而高位癱瘓,除了腦袋以下的部位全部無法動彈,但仍能以噼裡啪啦的一通叫罵將身邊男人嚇退,即使是手裡握著槍的劫匪也對她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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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任素汐是現學的貴州方言,但還是以紮實的臺詞功力完成了這一系列“嘴炮”,貢獻了本片一半的笑點。

但她所有的彪悍和強勢,都在她失禁的那一刻粉碎無存。她讓胡廣生趕快離開,大喊要求對方不要看自己,甚至在對方幫自己換尿不溼時吐口水,只因想在陌生人面前維護自己最後僅存的尊嚴。

她奚落挑釁劫匪,只為惹惱對方開槍,以求得一死。而她死前的最後一個願望,只是離開輪椅,拍幾張看著像正常人的照片。

在她尋死之時哥哥突然前來敲門,她如同往常一樣膈應對方之餘又想起這可能是彼此最後一次對話了,便繼續用兇巴巴的語調囑咐對方吃早餐照顧身體。這是她在片中少見的一次表現出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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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嘉祺應該算得上是轉變最大的一個角色,前期有多彪悍多兇,後面展露出脆弱和柔情時就有多催淚動人。而當她在煙花盛宴中醒來,看到表白時,一直苦於生活沒有尊嚴的她笑了,彷彿找到了那座與世界和解的橋。

結尾李海根確認了真真的心意,對他來說似乎這一切都足夠了;馬先勇成功找到了遺失的槍,贏回了協警的職位,也與女兒達成了和解;只剩下胡廣生,直到最後還是被耍了一次,趴在地上努力抬頭望天空,始終沒有找回他想要的尊嚴。

陳佩斯曾說過“喜劇的背後必然會有一個悲情內核”,片中每一個笑點也的確都對應著令人唏噓的真相。馬嘉祺的殘疾與她的彪悍形成了巨大反差、胡廣生看似心狠手辣實際上卻很慫、兩個劫匪開場唬人卻因烏龍被嘲笑為“憨匪”,這些笑點背後是殘疾的無奈和痛苦、是有志難實現的懊惱、是文化程度不足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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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結束後字幕補充了幾位角色的結局,看著似乎很幸福美滿,這些小人物都在追尋尊嚴的路上找到了與世界、與自己和解的方法,親情和愛情也圓滿了。但那些笑點背後的悲情內核並沒有消失,一開始就存在的問題也沒有被解答。

饒曉志曾在接受新京報採訪時表示,故事曾有過另一個結局是胡廣生被亂槍打死,而章宇特別喜歡這個結局。“對我來說,他打在馬先勇身上的那一槍,其實就是打在他自己的身上。後來章宇非常痛恨我,有一次喝多了還說我為什麼不讓他死”。其實無論哪個結局,胡廣生都難逃一槍,這個角色留給觀眾的,必然是帶著缺憾的悲情。

還好,電影留給我們的,除了悲情遺憾,還有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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