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算命的跟我抱怨,叫魂的太多,時間都不夠用啊|夜行實錄

魔宙所發的是半虛構寫作的故事

「夜行者」系列是現代的都市傳說

大多基於真實社會新聞而進行虛構的報道式寫作

從而達到娛樂和警示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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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職業原因,我經常接觸一些三教九流的人——輾轉各地的失足婦女、被人剁掉一隻手的賭場老千、農村來的風水先生、學校門口收保護費的、連環殺人犯、以及許多這種特殊的人。

接觸他們,除了能滿足我的好奇心,寫東西賺些錢,還能給我些不一樣的思路,讓我在調查某些事情時,能有跡可循。

2016年3月,我和一個“半仙兒”一起呆了一週——這都是有償的,我簽了個不能錄音錄像的協議,給了他六千塊,他才同意我跟著,觀看他平時是如何“做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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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仙兒”作法,替人驅邪

這哥們在北京小有名氣,他跟我說平時活都接不過來,他什麼都會點,看墳、看房子風水、驅邪、解蠱、畫符、甚至養小鬼,都能整兩下。

但大部分找他的人,都是請他去“叫魂”的。

“叫魂”,就是家裡的嬰兒或幼童,平時哭鬧多、發燒、偶爾發呆、家長覺得這是受到了驚嚇,魂魄丟了,需要叫魂——這在我看來毫無邏輯,難道小孩不是大多數就這樣麼?

“半仙兒”光靠給人“叫魂”,每月就能賺個兩三萬,而他之所以有很多人找,是因為師出名門——他來自甘肅薛家灣。

薛家灣是甘肅的一個村子,村裡每個人都是算命師,從那兒走出的算命師遍佈全國,在迷信這些東西的人裡,薛家灣出來的算命師,就相當於算命界的名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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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肅薛家灣,是全國有名的算命村,每個村民都以此為生

3月19日,結束了對“半仙兒”調查後的兩天,我正跟家寫“叫魂”的事,打算把這幾天的見聞寫下,賣給某家媒體,忽然接到他打來的電話:“徐浪,我在朝陽區的來廣營派出所,你能不能過來一趟,給我做個不在場證明?”

我問他什麼不在場證明,“半仙兒”說跟電話裡說不清楚:“你過來一趟吧。”

答應下來,我叫上我的助手周庸,開車到了來廣營派出所。

我給“半仙兒”打電話,說我到了,就在門口。過了一會兒,一個警察走出來問誰是徐浪,我讓周庸在門口等我,跟他進了派出所。

見到“半仙兒”時,兩個警察正在一邊問他問題,一邊做筆錄,他明顯有點緊張,說話磕磕巴巴,完全失去了給人算卦做法時,高深莫測的樣子。

見我來了,“半仙兒”很激動:“他能幫我證明,那天我們一起喝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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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門後我給“半仙兒”點菸,他的手是抖的

帶我進來的警察請我坐下,給我倒了杯水,並問我3月16日晚上都發生了什麼。

我回憶了一下,那天是我跟著“半仙兒”的第六天下午,他在東四的一家創業公司幫人看房子,教人佈置格局聚財,完事後告訴我,說來了個老家的朋友,也是算命的。

我說是:“你老鄉基本都是算命的。”

他沒接茬,說這老鄉來北京,是因為有個成都的客戶,搬家到了北京,請他過來給孩子叫魂。

晚上他要給這個老鄉接風,問我有什麼北京特色的餐廳。

我推薦說簋街的花家怡園不錯:“在四合院裡,北京菜,烤鴨也還可以。”

他點點頭,問我有沒有時間,邀我一起,我答應下來。

晚上在花家怡園,我見到了“半仙兒”的老鄉,吳大師。

吳大師歲數更大一些,大概四十來歲,髮際線很高,進了花家怡園就開始揹著手四處看風水,並點頭說不錯。

我見好些顧客都往這邊看,勸他先坐下,吳大師坐下,微微一笑:“職業病。”

吳大師和“半仙兒”酒量不錯,菜還沒上每人就喝了二兩半白酒,等到烤鴨上來時,一瓶二鍋頭已經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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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家怡園的烤鴨

倆人都喝嗨了後,越聊越深,吳大師說自己一直都是在成都發展,活雖然多,但賺的不多,一個活也就兩三百塊錢——他琢磨著北京人均收入高,想來這邊發展,問“半仙兒”能不能幫襯一把。

“半仙兒”有點不願意,說哥,你這不是要搶弟弟飯碗麼?

吳大師說沒有,就是想有錢一起賺,兩人最後吵了起來,還差點動手,不歡而散,吳大師先走,我開車送“半仙兒”回到他在天通苑租住的地方,然後回家了。

做筆錄的警察點點頭:“大概是幾點?”

我說大概九點多:“能問下發生了什麼事兒麼?”

警察說那吳大師那晚被人捅死了:“錢包手機都在身上,所以肯定不是搶劫之類的,估計是仇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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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博上有人拍下了當時的場景

要是沒記錯的話,吳大師那晚走時,用滴滴叫了個車——警察應該是根據他的打車記錄,查到他是在花家怡園打車回的酒店,在花家怡園調了錄像,發現他和“半仙兒”起了爭執,又根據結賬的刷卡記錄找到了“半仙兒”。

從派出所出來,周庸問我什麼事兒,我給他講了一遍,他說徐哥,我覺得這事兒不至於:“怎麼可能因為人家要來北京發展,就把人殺了。”

我說還真不一定,他們這行競爭也挺激烈的,因為利益出人命的事,也有很多:“再說那晚他倆都喝了挺多酒,喝多做出什麼我都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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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命界的同行競爭很激烈

周庸點點頭:“那“半仙兒”有作案時間麼?”

我說理論上有:“吳大師住在北苑路的快捷酒店,要是我離開後,他立即乘車往那邊趕,來得及在十點多鐘作案。”

周庸問我這件事兒跟進麼。

我說不跟:“警方都接手了,咱就別跟著瞎攙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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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天通苑到吳大師住的地方,乘車不到二十分鐘

第二天中午,我接到了“半仙兒”的電話,說想讓我幫忙調查一下這件事:“能不能麻煩你,儘快幫我洗脫嫌疑,你給我那六千塊我退給你,再給你兩萬的調查費用。”

我同意下來,打電話給周庸:“來我這兒一趟,咱瞎攙和一下吧。”

一個小時後,周庸敲門,我打開門,他換鞋進屋:“咱不是不跟了麼?”

我說人家給錢了,讓幫忙洗脫嫌疑。

周庸:“誒,徐哥,你說他是不是真殺人了,咱要查到他殺人的證據怎麼辦?”

我說他瘋了:“有警察調查不夠,還找咱幫著調查,再說了,咱的目的是幫他洗脫罪名,不是查他。”

周庸點頭:“我就是奇怪,他要是真什麼都沒做的話,為什麼這麼著急洗脫自己。”

我給他解釋了一下——算命先生賺的錢,都不一定乾淨,這個職業本來就遊走在法律的邊緣,很容易定性為詐騙。

不管“半仙兒”殺沒殺人,警方這麼查下去,極有可能查到他涉及詐騙的行為,他肯定怕啊,希望早日結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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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職業和詐騙其實相去不遠

“他的事就讓警方去查,咱先假設他是無罪的,我們從別的地方開始查起。”

周庸說行。

給吳大師接風那晚,“半仙兒”說過,吳大師來北京,是因為有一成都的老客戶搬到了北京,請他過來給孩子叫魂——假設這事是真的,那吳大師死之前,見過他的除了我們,還有那個請他來的客戶。

我打電話給“半仙兒”,問他知不知道吳大師的客戶住在哪兒。

“半仙兒”想了一會兒:“聽他提過一嘴,好像是叫貝殼紋小區。”

我記下來,拿出手機用地圖搜這個小區,結果一無所獲,北京根本就沒有這個小區。

又問了幾遍“半仙兒”,他只記得這個名字,我們也只能從這個入手。

吳大師住在北苑路的快捷酒店,一般來講,一個人到外地出差或辦事,都會尋找離辦事地點近的地方住——我和周庸以漢庭快捷酒店為原點,標出了半徑兩公里內,所有小區的名字,然後我們發現了一個叫貝勒墳小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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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周庸標出了附近的所有小區,最後鎖定了貝勒墳

周庸:“徐哥,這個貝勒墳小區應該就是半仙兒說的貝殼紋吧,反正讀起來挺像。”

我說有可能,打電話給半仙兒:“他你說的是不是貝勒墳小區啊?”

他說對對對,應該就是這個。

掛了電話,我和周庸開車前往貝勒墳小區,把車停在道邊,進了小區裡,我倆都鬆了口氣,貝勒墳小區是個相對老的小區,只有兩棟樓,四個單元——這要是個大型小區,我倆找個人估計得按年計。

北京的老小區都是熟人社會,樓下閒聊的大爺大媽基本都跟這兒住幾十年了,他們比較喜歡本地孩子,所以我讓周庸過去打聽,小區裡近段時間,是否有外地口音的人出現,尤其是川普。

周庸過去問了兩句,靠著自己巨垮的口音,很快得到了大爺大媽的信任,他們告訴周庸沒注意,其中有個大媽特喜歡他:“嘿,這小夥子不錯,精神,有女朋友沒,我有一外甥女,今年剛大學畢業,要不你倆見一面。”

他特尷尬:“不用了阿姨,謝謝阿姨。”

樓下的大爺大媽不知道,我們只好採取最笨的方法,蹲點——不定時的來貝勒墳小區閒逛,跟每一個遇見的人說話,看他是否有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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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小區裡到處找人聊

第二天周庸就有點受不了了:“徐哥,一直這樣,咱不得被當成跟人瞎打招呼的傻逼啊。”

我說傻逼就傻逼唄:“怕啥,又沒人認識咱倆。”

他想了想,說也對。

第二天下午,那個想要把外甥女介紹給周庸的大媽,看我倆又跟小區裡轉悠,湊了上來:“小夥子,昨天下午,你們走了以後,有一男的和一女的找上我,問小區裡最近是否搬來一家四川人,我聽口音也是外地的。”

周庸:“您是怎麼說的?”

大媽說嗨:“我還能怎麼說,說沒見過唄?”

我問大媽,下次這倆人出現時,能不能通知我們一聲,大媽說行:“但我有一條件,這是你朋友還是你弟弟?”

我說都是:“您有什麼條件?”

大媽說也沒什麼,就是有時間讓這小夥子和我外甥女見見。

我說成,這事兒我替他答應了:“您記一下我手機號,那倆人再出現就給我打電話,發現小區裡有外地口音的人,也給我打電話。”

大媽讓我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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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區裡都是閒逛的大爺大媽

回到車裡,周庸點上一根大莊園:“徐哥,怎麼就把我給賣了呢?”

我說這都工作需要,成事者不拘小節:“再說了,見個姑娘你還不願意了,別跟我這兒矯情,你見過的姑娘還少了?”

他想想說也對:“你這麼一說我氣兒就順了。”

我和周庸跟車裡坐著,討論了一下那倆個和我們有相同目標的男女——這事兒不太對。

周庸:“徐哥,你說那對男女是不是因為吳大師來的,吳大師被弄死,和他倆有沒有關係?”

我說不知道:“但他們找那個吳大師的客戶家,肯定有什麼目的,咱最好比他們先找到。”

隔天中午,我和周庸正在雍和宮路的雲遊驛吃飯,貝勒墳小區的大媽打來電話,說那倆人又來了,我們急忙買了單,開車到了貝勒墳小區。

進了院,大媽迎上來,給我們指:“西北角抽菸那男的,三單元門口坐著那個女的,就他倆。”

我點點頭,讓周庸去和那個抽菸的哥們搭話,然後朝那個坐著的婦女走過去:“你好,請問你是田靜麼?”

她說不是,你找錯人了。

我說對不起——她的普通話,是四川口音的。

在小區門口和周庸碰頭,我問他怎麼樣,他說絕對是四川人:“和他說話,感覺就像在成都。”

一整個下午,我和周庸就盯著這一男一女,男的呆了一會兒就撤了,女的還是一直在小區裡坐著。

下午兩點多,一個老太太抱著一嬰兒從二單元出來,那女的忽然站起了身,緊緊的盯著老太太和她手裡的孩子。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但好像並不認識她,我和周庸假裝聊著天,溜達過去,近距離觀察了一下——孩子的臉色不太好,有些蒼白,左手小臂上用破布綁著一塊麵餅,麵餅裡能看到一些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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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其實是一種“叫魂”的方法

從他們身邊經過後,周庸小聲問我:“徐哥,那嬰兒胳膊上綁的什麼玩意兒?”

我說是麵餅:“裡面摻著梔子花的花瓣。”

他說臥槽:“這你都認識?”

我點點頭,說我也是前段時間剛認識的,就跟“半仙兒”那看的,這是一種叫魂的方法——把混著梔子花的麵餅,綁在孩子胳膊上,半夜在門口叫孩子的小名,叫完以後查看綁著的那塊手臂,要是有青色,就證明孩子的魂叫回來了。

周庸聽的一愣一愣的:“這麼神!?”

我說神個屁:“拿東西勒你胳膊一天,你TM也青!”

他說也是:“這老太太和這小孩,是不是咱要找的那家人?”

我說應該是,哪兒那麼巧,這麼小個小區,兩家叫魂的,而且他們已經被那女的盯上了。

周庸點點頭,問我現在怎麼辦。

想了想,我說這家人能千里迢迢從成都請個大師過來,肯定迷信到根兒了,我就順著他們來吧,上去套套話。

告訴周庸在樓下等我,盯著點那女的,我上前和抱孩子的老太太搭話:“大娘,我看這孩子氣色不太對啊,是不是魂丟了?”

老太太驚異的看了我一眼,普通話特別不好:“你能看出是哪個魂丟了麼?”

問她孩子都有什麼症狀,她說最近經常發燒:“退了又燒、退了又燒,就跟中了邪似的!”

我說這應該是七魂遊走不歸——我曾經問過“半仙兒”叫魂的原理,他告訴我小孩經常會有七種丟魂現象,每種現象都對應丟失的那個魂魄,和不同的解決手法。

一魂遊走不歸
患者面色發白,脈細弦,時時發愣。
二魂遊走不歸
患者一驚一咋,膽小如鼠,男右眼窩發青,女左眼窩發青。
三魂遊走不歸
睡夢中時而驚醒,時而沉睡不醒。
四魂遊走不歸
夢中驚叫而不知,左右手尺脈濡沉澀,似腎病而現代醫學醫療器械檢查不出問題。

五魂遊走不歸
面色蒼白無血色,脈象時斷時續,現代醫學醫療器械檢查不出問題。
六魂遊走不歸
輕度休克狀態,現代醫學醫療器械檢查不出問題。
七魂遊走不歸
重度休克狀態,體溫在持續偏高而無任何現代醫學體徵。
在“叫魂”裡,人有七魂,分別對應不同的“叫魂”方式

雖然覺得他在扯犢子,但這是個好梗,我當時就記下來,準備寫在文章裡,一起賣給媒體——沒想到跟這兒先用上了。

老太太見我侃侃而談,好像很懂的樣子,特高興:“師傅,你去我們住的地方看看唄,看我孫子是不是衝著什麼了?”

我說成,那就去看看吧。

他們家住在四樓,上樓的時候,我收到周庸發給我的微信:“那女的跟著你們進去了。”

老太太打開門,把我讓進屋後,我趕緊進去關上了門,透過貓眼往外看——那女的見我們進門,從樓下快步上來,繞著門轉了兩圈,又下樓了。

老太太看我一直從貓眼往外看,有點緊張:“師傅,你是不是看見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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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從貓眼往外看,把老太太嚇夠嗆

我說沒事:“大娘,這房子是租的還是買的啊?”

她說租的。

我皺了皺眉,一般租住的房子,沒人會添置很多的傢俱——但這屋裡的櫃子、電視櫃、沙發什麼的,很明顯都是新傢俱,那股新傢俱的味道特別明顯。

我剛想提醒老太太多通風,防止有甲醛,就看見桌子上有個甲醛檢測儀,看來他們平時很注意這點,不需要我提醒。

這時孩子又有點發燒,老太太從臥室拿出一床被子,把嬰兒裹好。

我問她這是幹嘛,她說捂汗:“出出汗燒就退了。”

趕緊上前把被子拿開:“大娘,小孩兒不能捂汗,這樣熱量散發不出去,會燒壞內臟和大腦,甚至脫水致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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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家長,孩子發燒千萬別瞎捂汗

她說沒事兒:“我兒子從小都是這麼捂過來的。”

我勸她兩次沒用,說你甭這樣:“我一會兒還得看他散發出的氣呢,現在你都捂住了,別到時我什麼都算不出來了。”

老太太猶豫了一下,大概怕我“看不準”,把被子拿走了——我假裝剛發現孩子胳膊上纏著招魂的東西:“誒,您這不是找人看過麼?”

她說是:“前兩天成都來了個大師,我們之前找過他,知道我們在北京,特意找上門來看了一眼,給孩子出了個叫魂的法子,但不太管用啊。”

我問他成都的大師是不是姓吳,薛家灣出來的算命師。

她說是:“你認識他?”

我編謊:“我也是薛家灣的,那是我老鄉,您剛才說他是主動找上門的,不是你們請的?”

她說是——這挺奇怪的,吳大師跟我和“半仙兒”說的,是有個客戶特意請他來北京,難道他還有別的客戶?

老太太一聽我也是薛家灣算命村出來的,不禁對我又信任了一些:“師傅,咱什麼時候給這孩子招魂啊。”

我說趕趟,得等孩子的父母回來的。

孩子的父母回來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聽說我是個算命的,還是吳大師同鄉,沒給我什麼好臉色看,想讓我趕緊弄完趕緊走,我正想著弄點什麼糊弄他們一下,順便套套話,周庸忽然來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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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不是想知道周庸的電話麼,給你們

我接起來,他那邊說的很急:“那個女的,帶著好幾個警察上樓了。”

掛了電話,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門口就響起了敲門聲:“開門,警察!”

我看著這一家四口,夫妻倆臉色煞白,看著對方,外邊又敲了一會兒門,丈夫走過去開了門。

白天在樓下緊盯老太太,說著一口川普的那個女人,帶著四個警察衝進屋裡:“把我兒子還我!”

老太太把懷裡的小孩摟緊:“憑什麼還你,我們交錢了!”

那女的說交錢也不行:“你們錢給的是人販子,他把我孩子偷走了,你們從他手裡買孩子也是犯罪知道麼?”

雙方說不通,四個警察上來,幫忙把孩子搶了回去,下了樓——我給周庸發微信,讓他跟上那幾個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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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警察跟著女人把孩子搶了回去

周庸很快回復:“徐哥,你瘋了,讓我跟蹤警察。”

我說沒讓你跟警察——那幾個都是假警察,跟不出事,別讓他們發現就行。

他們雖然穿著的制服雖然和警察一模一樣,但有幾個細節做的不對,警察制服左胸的警號應該是6位的阿拉伯數字,但他們的是七位,還帶字母。

還有胸徽,上面本應該寫的是所屬地名,例如北京、黑龍江,他們卻直接寫的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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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辨真假警察還有很多辦法,以後我再給你們講

給周庸交代完,我回頭看夫妻倆人,問這是怎麼回事,他們說讓人騙了——百度有一個叫“引產吧”的貼吧,上面聚集了一大群無力撫養孩子,想要引產的孕婦。

因為他們的存在,所以上面還有很多生不出孩子,想讓孕婦把孩子生下來送給自己養的人,當然,這些送養都是有償的——實際上就等於花錢從生母那買孩子。

這對成都夫妻一直沒有孩子,於是每天在上面留言,希望有人將孩子送養給自己。

結果真的有人聯繫了他們,還是成都當地的,夫妻倆人花了八萬塊買了個男孩,沒想到這孩子是被拐賣的,被人家生母追到北京搶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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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產吧裡,有許多想要領養孩子的人

我搖搖頭,說你們是被騙了,但不一定是被人販子騙了——現在有種新型犯罪,把孩子賣了一段時間後,再帶著幾個假警察去解救被拐賣的孩子,然後孩子又回到送養人手中,他們再反覆利用孩子賣錢:“從你們的情況看,應該就是遭遇了這種詐騙團伙,剛才要是真警察,你們已經被刑拘了。”

“應該是從成都就一直有人跟著,一直跟到北京。”

丈夫點了點頭:“所以啊,你現在告訴我們有TM什麼用,我們連警都不敢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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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情況下,花錢買孩子的父母,基本都忍氣吞聲

離開貝勒墳小區,我給周庸打了個電話,問他在哪兒呢,他說都跟到望京了:“他們住在一個叫小天使的小破旅館。”

我說行,現在就過去找你:“咱倆今晚就睡車裡吧,輪番蹲點。”

第二天上午,詐騙團伙一行人帶著孩子去了趟醫院,直到下午才從醫院出來,然後他們在附近的一家湘菜館吃了口飯。

晚上八點多,他們打了個車,又去了貝勒墳小區,抱著孩子進了二單元,等他們出來,手裡的孩子已經沒了。

我看他們走出去,上樓看了一眼,孩子被放在401的門口——為什麼他們又把孩子送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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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什麼,他們又把孩子送了回來

我下樓,告訴周庸繼續跟著他們,我上樓去問問那家人,看知不知道怎麼回事,正跟他交代著,我看見有個人走進了小區:“得,不用跟著他們了,有個落單的,咱直接問他吧。”

之前在小區裡打探消息,操著一口川普的一男一女裡,那個男的不知道為什麼,又回了貝勒墳小區。

周庸:“他是不是掉東西了?”

我說不知道:“咱跟上他。”

他在小區裡轉了一會,和幾個路人說了話,一個多小時後,掉頭又走出了小區——我和周庸跟在他身後,在他路過周庸的沃爾沃時,拉開車門,從身後按住他的頭,一把把他推了進去。

這哥們慌了:“臥槽,你們什麼人?”

我說你甭管我們什麼人,你們為什麼把孩子送回去了。

他一臉懵逼:“什麼孩子?”

周庸說你別跟這兒裝了:“你自己幹什麼的不知道麼?”

他說知道啊,我是警察。

周庸笑了:“哥們,你得了吧,就你這普通話,就別跟北京裝警察了,再說你們這一幫假警察早被識破了知道麼?”

他說我不是北京的警察啊:“我是成都的警察,警官證就在外套兜裡,不信你們拿出來看。”

我拉開他外套口袋的拉鍊,從裡面掏出一本警官證,上面的名字叫劉松之,我仔細檢查了一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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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松之的警察證是真的

這時候我才意識到一件事,大媽告訴我和周庸,有一男和一女兩個外地人,在小區裡打聽消息,但並沒說他倆是一起的,只是我們下意識的就這麼認為了。

把警官證還給劉松之:“對不起啊哥們,我們認錯人了。”

他說沒事:“我能怎麼辦呢,這是北京,不是成都,我又沒法說你倆襲警,把你倆抓起來。”

我說這樣吧:“我有你要找的人的消息,我免費告訴你,就當做補償了,不過你得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找這戶人家。”

他想了想,說可以。

我感覺有點餓:“咱去簋街吃小龍蝦吧,邊吃邊聊。”

晚上十點半,坐在簋街的路邊,我和劉松之幹了一杯,問他找這戶人家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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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就是這麼愛吃小龍蝦

他說其實我主要不是找他們:“我是在找一個姓吳的算卦的。”

我和周庸互看一眼,問劉松之怎麼回事。

劉松之又喝了口啤酒:“我就是成都一小片警,我管轄那片區,最近出了一事,有好幾家的孩子都因為找那個吳大師“叫魂”,出了事。”

“有的小孩是“叫魂”時乳頭被掐壞了,感染了,病的特別重,還有的孩子喝了符水後,上吐下瀉,搞得奄奄一息。”

“最慘的那個孩子,手上被割了一刀放血,說要把裡面的什麼豆拿出來,醫生說手筋斷了,以後這隻手可能沒法正常用了。”

“就類似的這種事,在我的片區發生了十幾起,一般都是爺爺奶奶之類的找那個吳大師給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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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身邊有這種封建迷信的行為,一定報警

最讓劉松之困惑的是,有好幾家他聽說後找上門去,老人還不讓查,說老祖宗留下的東西還是有道理的。

周庸跟旁邊聽的特別氣憤:“艹,有個JB道理,這不是智障麼!”

劉松之點點頭:“我們去抓這個吳大師,結果就抓到他一徒弟,他只知道師傅去了北京,去找一家前段時間從成都搬到北京的老客戶,只知道個小區名,別的什麼都不知道——我只能每天跟小區裡找。”

“我這幾天打吳大師的電話,也一直關機,估計是聽到什麼風聲,逃跑了。”

我跟他碰了一杯:“這你還真冤枉他了,他死了。”

劉松之難以置信:“什麼?”

拿出手機給他看吳大師街頭被殺的微博:“你可以聯繫同事,和北京警方確認一下,死的是不是吳大師。”

他打了幾個電話,確認了這件事:“臥槽,怎麼回事!”

我說我們也沒搞清呢。

他說你們是什麼人,為啥子查這個。

我說你不用管:“咱可以合作,我把那家人的地址告訴你,你能不能去問問,吳大師到他們家都發生了什麼。”

他點點頭:“既然這龜孫兒死了,我任務也算完成了,根據屬地原則,這事兒應該北京警方處理——明天我就回成都了,走之前我給你們問問。”

第二天上午,劉松之找上買孩子的那家人,跟他們詢問事情的經過——和老太太說的一樣,吳大師是自己主動找上門來的,那天完成“叫魂”的程序後,吳大師說有個飯局,就先走了,從時間上推算,正是“半仙兒”請的那頓。

吳大師說是這家人請來的,這家人說吳大師自己找上來的——不是吳大師說謊,就是這家人有問題。

送劉松之去火車站時,我問他是否記下了這家人的信息,他說當然記下來了:“回去我還得寫報告呢!”

我點點頭:“那你回去之後能不能幫我調查一下這家人,尤其是他們和吳大師的關係之類的。”

劉松之說可以:“這幫搞封建迷信的一般都有線人,幫他們提供客戶的背景資料,讓他們“算得更準”,我回成都後再審審吳大師的徒弟,看能不能找出這個線人——他肯定知道的更多。”

因為誤以為劉松之也是“賣孩子詐騙團伙”的一員,耽誤了我們跟蹤那幾個人,把他們徹底搞丟了,沒法從他們那得知為什麼把孩子搶走,又送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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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找回那家小旅館時,他們已經離開了

我和周庸只能堅定的認為,買孩子這家人是不對勁的,每天盯梢他們。

跟了這對夫妻三天,他們除了去了趟朝陽區人民法院,剩下時間基本上都宅在家裡,丈夫每晚十一二點,總會下樓,繞著花壇轉兩圈——經過其中一個地方時,他總會多看兩眼。

第三天晚上,丈夫上樓後,我和周庸到了他總看的那個地方,打開手機的手電,蹲下查看,其中有一塊土明顯被翻動過,我和周庸回車裡取了凱夫拉手套,挖開這塊土。

裡面埋著一把尖刀。

我們把這把明顯已經清洗過的刀具,交給了警方,經過傷口比對,警方確認,這把刀就是殺死吳大師的那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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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把刀雖然沾滿泥土,但一看就洗過

他們將丈夫逮捕後,丈夫很快交代了犯罪行為:“因為吳大師給我兒子算命以後,說他活不長了,我一氣之下,就找到他住的酒店,正好他下樓買菸,我就把他騙到角落裡扎死了。”

警方給我們反饋後,我總覺得有點不對——這個理由也太過簡單粗暴了。

在我疑惑時,我接到了劉松之從成都打來的電話,說根據吳大師徒弟的口供,他們抓了吳大師的線人,是附近醫院的一個兒科的護士。

這個護士一直和吳大師有合作,把附近生病兒童的信息全部反饋給吳大師,所以吳大師總是能“算的特別準”,讓許多人都覺得他很神。

護士交代,她提供給吳大師的資料裡,有一份正是有關那對買孩子的夫妻——因為新家剛裝修好就搬進去,甲醛超標,孩子得了白血病。

夫婦倆很後悔,在孩子生病住院期間,他們看到一條新聞,說傢俱甲醛超標導致問題,會給予賠償,他們琢磨了一下可能獲得賠償比較高的地方,搬去了北京——他們和隔壁床病人商討了這事的可能性,最後傳到了護士的耳朵裡,她又告訴了吳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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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醛超標可能導致很多疾病,包括癌症和白血病

我說這就說得通了——怪不得他們租的房子裡有那麼多新傢俱,還有甲醛檢測儀,原來他們不是為了檢測甲醛超標,而是怕甲醛不超標,無法獲得賠償。

周庸託朝陽區人民法院的朋友問了一下,那對夫婦去法院遞交了一份起訴狀,起訴了十里河的一家傢俱市場——說因為傢俱甲醛超標,導致孩子得了白血病。

我讓劉松之把他查到的東西,和北京警方做一個交流,幾天後,這對夫妻同時受審——最後以故意殺人罪和詐騙罪,由檢察院提起公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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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買甲醛檢測儀,是為了買到超標的傢俱,好騙錢

那個得了白血病的孩子,被送回了福利院,周庸給他捐了十萬塊,作為看病的專項基金。

四個月後的晚上,晚報報道這件事情時,我和周庸在鼓樓大街喝酒,他看見新聞,想起來這個孩子,拿杯和我碰了一下:“徐哥,那孩子被送回福利院,是不是不太好?”

我說總比攤上這樣的父母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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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庸點點頭,繼續看報道。

吳大師的死因,並不是因為算出孩子要死,所以被憤怒的父親殺死了——他知道那對夫婦想拿孩子騙錢,所以匆匆趕到北京,威脅他們要拆穿,想從可能獲得的賠償中,分一杯羹,結果被弄死了。

那個賣孩子的詐騙團伙也被抓住了,因為孩子一直髮燒,他們帶孩子去醫院做了個檢查,發得了白血病——他們不想要一個有白血病的孩子,既賣不出去,留在手裡還累贅,殺死還要承擔風險,乾脆就把孩子送回了養父母的手裡。

最後夫妻因為詐騙加故意殺人罪,數罪併罰,丈夫被判了死緩,妻子被判了五年有期徒刑。

賣孩子的詐騙團伙,最後都被判了五到十二年的有期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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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庸看完報道:“徐哥,這些事你都猜到了麼?”

我說沒猜到,但感覺有點不對:“吳大師說是那家人請他來的,那家人說吳大師是不請自來的。”

“現在看來,是吳大師說謊,他是不請自來的。”

周庸點點頭,我問他這兩天有沒有別的事。

他說沒有:“怎麼了徐哥,又有新活兒了?”

我說不是:“咱不答應那大媽,讓你和她那外甥女見一面麼,就這兩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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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媽讓我安排周庸和她外甥女見面

在我看來,封建迷信就是封建迷信——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不一定有道理,遇到算命準的,也不要相信,因為那都是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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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從未如此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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