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散文:放牛娃的稿費

作者 王智君

原創散文:放牛娃的稿費

30多年前的一個冬天,那年的雪賊大,天兒嘎嘎冷。我寫的一篇400多字的小通訊在《佳木斯日報》(當時叫《合江日報》)二版發表了。高興之餘開始盼望郵遞員給我送稿費單。

那段日子過得真興奮,樂幹活、樂串門兒、樂嘮嗑。村裡的男女老少一看我寫的稿印在報紙上,變成鉛字了,一個勁忽悠:“掌鞋不用錐子一針(真)行!”

大約過了半個月的時間,村裡的大喇叭喊我去取稿費單,我一蹦多高跑著去了。

到村辦公室一看,一個印著綠字的小白信封,金額和寄發單位都是橡皮戳印上去的紅字。當時我激動得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

我點燈熬油幾年了,頭一次發表稿件,頭一次得到稿費,這錢雖然只有兩元,但它不是賣糧,賣菜、打工掙的,它是用我的心血和智慧換來的。

找一個沒人的地方,我把這張稿費單貼在嘴上,親吻了好長時間,眼淚悄悄地劃落腮邊,內心百感交集。

像窮光蛋得到了狗頭金一樣,我也不知道咋顯了,因為我沒有去郵電所取錢的經理,因此去學校問老師,去村上問會計,去問鄰居,一遍一遍打聽取款都需要哪些手續。

答案大致是這樣: 在取款單背面蓋上村裡的公章,收款人簽字,再拿著戶口薄就行了。

有了這些手續, 別人代領也可以。有人卻說,一般取款是這道程序,稿費可能得本人親自到場。

鎮裡的郵電所離村有20裡地。我因家裡買不起自行車,沒有到鎮裡讀中學,只在村裡破舊土房裡讀了小學就到生產隊放牛了。

後趟街的小麗每天騎自行車上,她學早出晚歸,羨慕死我了。稿費單給了我勇氣,我去她家,讓她幫我到鎮郵電所把稿費取回來,為了理由充分,我還添上一句:“讓男生捎,我怕毛手毛腳給弄丟了。”

原創散文:放牛娃的稿費

小麗右手捏著稿費單,左手一捂小嘴兒驚喜道:“哇!沒想到,你寫文章能掙錢了,真叫人佩服。”

她這種表情是我盼望已久的,當時我有找不到北的感覺。我本想自己去取稿費,為了在心目中的女生面前顯擺一下,故意把這激動人心的機會讓她,由此讓她對我產生好感。

從小麗家幸福地回來,望了望天上的月亮,又看看眼前的村莊,我又有些後悔,心想,親自去取稿費那該是多開心快樂的事情?

吃完晚飯,我琢磨了半天,找到了一個自認為不錯的理由,第二次去了小麗家。面對小麗,我很不好意思地說:“剛才別人告訴我,稿費得本人親自到場取,代取不好使,怕你白跑一趟。還是我自己去,就不麻煩你了。”

小麗爽快地說:“這沒啥,別忘了給我買好吃的就行。”

去鎮裡取稿費,首先要考慮的就是交通工具。那時自行車非常金貴,誰家有一臺,那真是嘎嘎牛逼,而且呵護細心,車大架子一般都用小塑料條密實地纏嚴實,騎車遇有小坑人,得把車扛起來走。

你想,這麼重要的東西,主人是不會輕意外借的。除非直系親戚,或者相處特別號的人。

西院馬大嬸性格外向,好說好笑,年近50歲了還像小媳婦那樣擦胭抹粉兒,因為她本是大城市人,丈夫在文革中犯了點所謂的毛病被下放到農村。她不甘於農村的貧困寂寞,經常進城賣點農副產品,一來二去,在城裡搭勾個相好的。相好的常和她通信,可她寫信經常提筆忘字,於是,偷偷來找我,我沒少幫她的忙。

憑這層關係,我到馬嬸家借自行車,心裡有一定的底數。

馬大嬸一聽我要借自行車去取稿費,一揚手,騎上我車,快點去吧,這麼大的事可別耽誤了,一旦去晚了,讓別人領走可咋整。

雪後,出村的路沒有道眼兒,只能推著自行車,趟著雪走。上了公路,捋著車轍騎,一遇牛馬車或機動車就得閃向路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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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邊有浮雪,騎起來非常吃力。可那天,我覺得渾身有使不完的勁,迎面瞧見兩個本村人,與他們打招乎,不巧車把一晃悠,打個促滑,連人帶車摔進路邊的溝裡。

溝裡的雪深,一頭扎進去,脖子裡,鞋窠裡灌進了很多雪。雪遇到體溫開始融化,大冷的天能不涼嗎?可是,我沒覺得涼,屁股硌在一塊石頭上,也沒覺得疼,只耽心自行車摔壞。

我從溝裡拽出自行車,跪在雪地上扒拉自行車的前後輪子,一看都轉,心裡長長出了一口氣。等把自行車扶起來一看,嚇了一跳,車把摔歪了。

我雙腿夾住前輪,一咬牙,一使勁,把車把正了過來,一邁腿騎上車繼續往前趕。

騎著騎著,沒發現自行車有大毛病,就是鏈盒子嘩啦嘩啦響。

郵電所是個不太大的小黃房子,綠窗戶綠門,座落在鎮東頭。我帶著一股寒氣進屋,感到暖烘烘的。

跺跺腳上的雪,抬頭看見兩個櫃員正在給顧客辦理業務,我也沒著急說話,而是在小火爐邊烤手。

等那顧客人走了,沒等我吱聲,一位穿一身綠衣服,慈眉善目的中年婦女問我:“你有事嗎?”

我敢說,她把我看成乞討的或收廢紙的了,沒有啥業務可辦,只是進屋暖乎暖乎而已,問我“有事嗎”有往出攆的意思。

我打量了一下自己,當時穿著一件埋埋汰汰的空心棉襖,腰間扎一根二麻繩,戴個破狗皮帽子。我說:“我是來取稿費的。”

“替別人取吧?戶口簿帶了嗎?”中年婦女像是審問我。

“我取我自己的稿費!”說著我把揣在懷裡的稿費單和戶口簿遞給了她。

“報紙刊登的稿子真是你寫的?”她懷疑地問。

原創散文:放牛娃的稿費

“真是我寫的,我已寫了4年多了,這是頭一次得稿費。”我回答得很乾脆。

聽我這樣回答,中年婦女找了一把椅子讓我坐下,還給我倒了一杯杯熱水。

後來瞭解到,中年婦女是郵電所的所長,我管她叫高巖阿姨。在以後的日子裡,她給我投稿提供了很大的方便,像對她的孩子一樣關心我、支持我。在這裡再次對她說聲謝謝。

兩元錢稿費是一張紙幣,圖案今天我都記得很清,票面是綠色的,中間有一名工人貓腰在車床旁工作。

我好不容易擁有了這張紙幣,我要按照我的意願去支配它。

我到鎮裡供銷社,給妹妹買了一件背心。妹妹都六七歲了,一到夏天還光著上身,多磕磣哪!

這時想起,媽媽暗地兒和馬大嬸嘮叨過,最想吃城裡的大麻花。麻花,我需要到鎮政府食堂去買,那的麻花皮酥肉嫩,不要糧票,兩毛錢一根兒。

規整的紅磚牆裡,南側是鎮政府辦公室,我在那參加過通訊員培訓班,往北,繞過一棵大榆樹就是鎮政府食堂。

食堂裡飄來油炸麻花的香味,我一狠心買了5根兒。臨走的時候,我幾次回頭張望著紅磚大院,心想,有一天我能在鎮政府上班,拿著飯票吃食堂,那該有多牛哇!

打這以後,越來越多的稿費給了我更大的自信。第二年冬天,根據上級關於“破格選拔人才”的文件精神,我的命運得到了改變,從放牛娃一下變成了專業記者,越過鎮政府食堂,到縣政府食堂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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